梁佩也笑,“太女好大的口氣,我們等著看便是。”


    梁夏已經扭頭看羅萱,“傳令下去——”


    “今夜英勇善戰者,賞。”


    “今夜過此門者,除我命令外,無論進出,殺。”


    羅萱正色,抬手行禮,“是!”


    軍靴踩著石質地板,沉穩的來,沉穩的去。


    梁佩也端起碗慢慢吃飯,悠悠感歎,“可惜了羅萱,年紀輕輕,怕是就要殞命於此。”


    她看向對麵那群大臣,像是老鷹在看一群瑟瑟發抖的小雞,“各位吃飯啊,再不吃,這飯可就要涼了。馮相說得對,今晚這飯菜屬是不錯。”


    她跟馮阮有胃口不代表別人有胃口,畢竟誰也不想吃這最後一頓飯。


    有大臣受不了這個心理壓力,外麵的打鬥聲那麽激烈,刀刀像是砍在她脆弱的神經上,殿內氣息凝滯,太女年幼無能馮阮又坐視不管,唯一能指望上的沈瓊花沈將軍,今晚不知為何卻不在殿內。


    如今整個局麵幾乎都在宗室的把控之下。


    若想有活路,隻能選對陣營。


    “佩、佩老,”有大臣哆哆嗦嗦舉起酒杯,“我敬您一杯。”


    梁佩露出笑意,看了眼梁夏,“哦?”


    那大臣直接端起酒杯,不敢看坐在中間主位上的小太女,走到宗室的陣營裏。


    有一就有二,一下子呼啦啦走了好些大臣,宗室那邊的人數瞬間多了起來。


    馮阮覺得有意思,不由看向梁夏。


    梁夏在磕瓜子,見馮阮看過來,還伸手朝她遞了遞。


    這麽好的熱鬧,不吃點什麽東西配著看太可惜了。


    “太女不氣?”馮阮婉拒了瓜子,示意對麵,“您的大臣都跑去對麵了。”


    “無妨,”梁夏倒是看得很開,格局相當大氣且自信,“連對麵都是我的,我何必在乎她們坐在哪裏呢。”


    馮阮,“……”


    是她格局小了。


    馮阮笑嗬嗬問梁夏,“太女就這般信任臣?臣若是真的沒有辦法呢,畢竟外麵叛軍的人數是禦林軍的雙倍。”


    梁夏也很坦率,“我自然不能全信你,我爹……”


    她扭頭看沈君牧,解釋說,“是我親爹,他還在的。”


    她可不是見誰都喊爹,可不能讓沈君牧誤會了。


    沈君牧,“……”


    沈君牧默默吃飯,伸筷子去夾第一塊紅燒肉。


    他愛吃甜鹹口的,不愛吃辣。


    梁夏繼續,“我爹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不然容易全碎了,所以我把雞蛋分成了三份,一份放在羅萱那裏,一份放在了你這裏,至於最後一份……”


    外麵的打鬥聲停滯了一瞬,沈瓊花嘹亮的嗓音格外明顯渾厚。


    “叛軍聽著,此時投誠尚有活路,若是拚死抵抗,殺——”


    梁夏淺笑看向馮阮,“最後一份,自然放在沈瓊花那裏。”


    殿內眾人聽見這聲音,瞬間精神一震,最興奮的莫過於站在太女這邊的大臣。


    要是太女不死順利繼位,那她們有從龍之功,定然少不了重用。


    跟這些大臣臉色截然相反的是宗室那邊的大臣,這些人頓時有些無地自容,甚至後悔害怕,心裏已經希望宗室能夠頑強抵抗,弄死太女,不然她們將來可如何在朝堂上處之。


    馮阮稍顯意外,“沈將軍不在,是去調兵了?”


    調兵一事可是連沈君牧都不知道。


    皇城四角有四處軍營駐紮地,每一處的虎符都不同,彼此牽製平衡,從而起來保證皇宮安全的作用。


    一旦皇宮有事,可用虎符調動援兵迅速增援。


    如今行宮附近四十裏地開外,就有一處軍營駐紮所。


    馮阮笑,“可臣記得,此處的守衛將軍,是佩老的親外甥女。”


    “她會帶兵支援?”馮阮問梁夏,“您確定她是支援您,而不是支援梁佩?”


    最重要的是,馮阮看向梁夏,“太女如何有虎符的?”


    虎符分明在她這裏保存。


    梁夏眨巴眼睛,“虎符這種東西,是給活人看的。”


    馮阮一愣。


    梁夏,“若是她還活著,馮相不如猜猜,為何是沈將軍在調兵。”


    馮阮笑意微頓,抬眸重新看向梁夏。


    梁夏拍拍掌心瓜子碎屑,“我下午便讓沈瓊花動身出發去調兵,若是梁榮從,那便先扣押,她若不從,那便殺之以振士氣。”


    梁榮就是梁佩的親外甥女,同姓梁。


    沈瓊花殺一個小駐守將軍,還不是跟殺雞一樣。


    “雞”殺了,提在眾將士麵前,起到震懾的作用。何況殺“雞”的又是眾將士心裏戰神一般存在的沈瓊花,更讓人臣服。


    至於虎符,在來者是沈瓊花的時候,就已經不重要了。要是連沈瓊花都有了疑心,有虎符跟沒虎符,沒有區別。


    這就是為何調兵得沈瓊花親自去,別人沒有虎符都不行。


    “還有兵部的盧章,此時應該已經帶兵要把控皇宮了,”梁夏笑,“可惜,京兆尹府的陳樂時,此次不在隨行之列。”


    她就以維係京城治安為由,守在宮門口,任何兵隊都不得在京城街巷中隨意走動。


    同她一並在的,還有暴躁分子陳妤果。


    梁佩的兩步棋,皆被截殺,如今已經是困獸之態。


    馮阮默默放下碗,看向梁夏的眼神徹底不同,今夜有她沒她,區別都已經不大了。


    外麵這場兵變,總會結束,梁夏終究將踩著梁佩等宗室的身體,踏上屬於她的皇位。


    如果這場鬥局是把鬥地主,那梁夏便是手握無數王炸的人,最小的那張單牌,都是個“二”。


    坐在主位上,看著最文靜無害的小太女,手段最是狠厲果斷,絲毫不像個沒見過血的書院學生。


    她要朝宗室動手,不是佯攻威脅,而是直取對方命脈。


    一擊必殺。


    “馮阮啊,”梁夏悠悠道:“戲看夠了,是時候讓孤看看你的本事了。半個時辰內,孤要平息這場亂事。”


    馮阮起身行禮,“臣遵旨。”


    她以“孤”自稱,馮阮便是臣。


    馮阮出去,戰局頓時更朝梁夏這一方傾斜。馮相可不是一個單純的文人,她手下的人可不少。


    梁佩手裏的飯是徹底吃不下去了,她沉著臉看向梁夏,“太女是不是以為事情到這兒就結束了?”


    沈君牧最先反應過來,手裏正在夾紅燒肉的筷子陡然朝遠處一擲,力道裹著風,直逼站在廊柱燭光陰影處的人,“出來。”


    九號側身躲過那支筷子。


    筷子釘進廊柱裏,進去了足足三寸。


    九號側頭掃了下,眼裏來了興趣,灰沉沉的眸子都比平時亮了幾分,眼底映著燭光跳動的火苗。


    嘖,剛來就被發現了呢。


    她拿著手裏的竹掃帚從暗處慢慢走出來。


    眾人已經懵了,這又是誰,怎麽連掃地的下人都上來了?


    最重要的是,她什麽時候進來的,又在那裏站了多久。


    九號站在大殿中央,掃帚往地上一杵,目光看向梁夏,“今夜,你死。”


    梁夏開始磕瓜子,“哦?”


    今夜想殺她的人可太多了,不在乎這一兩個。


    梁夏瞥見身邊的人已經動了,更加有恃無恐,“盡管來試試。”


    沈君牧站起來,伸手從報春手中接過一杆銀槍,銀白槍頭,紅色毛纓。


    沈君牧立在梁夏桌案之前,右手中長槍轉動,槍頭在空中斜著劃下一道銀痕,帶著風聲,冷意直逼九號。


    “殺她要過我這關。”


    九號來了興趣,血液裏的好戰因子已經動了起來。


    她好久沒遇到過對手了,今夜許是個機會。


    “買一送一,”九號看向梁佩,“殺完,我要吃豬肘子。”


    梁佩,“……”


    第020章


    白天剛來到行宮的時候,沈瓊花就跟沈君牧說,“小太女今夜凶多吉少,你想她活還是想她死。”


    沈瓊花跟兒子說得很清楚,“梁佩同我說,小太女要是死了,你這個君後就不算數,等新皇登基我便能接你回家。小太女要是活,你能不能出宮可就不好說了。”


    君後這個位置跟尋常的君侍可不同,先皇死了,君侍們沒侍寢的能自請出宮,侍過寢的可以選擇出宮也可以去太廟生活。


    唯有君後,要留在宮裏。


    沈君牧今年才十六啊,還沒看完人世間的煙火熱鬧,往後數年便要留在清冷孤寂的宮中,這讓沈瓊花一個當娘的怎麽舍得。


    “娘,”沈君牧說,“梁夏本可以直接問我,沈家為什麽跟先皇妥協,讓我嫁進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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