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梁夏低頭擺弄手裏的油皮紙,沈君牧吃糕點。


    “好吃嗎?”梁夏抬頭問他。


    沈君牧仔細想了想,“還行。”


    他又咬了一口,很肯定地點頭,聲?音含含糊糊,“沒那天的甜。”


    “因為?我那天多放了好些糖,”梁夏看著沈君牧,“你愛吃甜,我知道。”


    沈君牧愣愣地,機械地嚼著嘴裏的糕點,一時間連嘴裏的桃花酥是?甜還是?鹹都嚐不出來。


    她怎麽知道的。


    沈君牧眼睫煽動,低頭往嘴裏塞桃花酥。


    “我小時候便愛吃這家?的桃花酥,總覺得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哪怕後來嚐過好的,也覺得味道不如它,這才想給你也嚐嚐。”


    “隻是?去的時候,天色太晚掌櫃的都睡覺了,我又不想空手而歸,才打算自己做。”


    半醉半醒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可能?說不上多好,但花出去的心思絕對是?真的。


    至少哪怕她醉著,都記得沈君牧嗜甜,所以要多放糖。


    梁夏邊說話邊折手裏的油皮紙,等說完的時候,像是?變戲法一樣,將那張紙變成了一朵橙黃色的花,百合形狀,還卷了個花莖出來,朝前捏著遞給沈君牧。


    沈君牧眼前突然出現一朵花,詫異地抬頭看梁夏。


    “沈府裏沒什麽花,我給你變一朵。”梁夏往前遞了遞。


    沈君牧接過來,新奇地盯著花來來回回看,“我娘不喜歡那些,說養花費錢,有這些銀錢不如養殘兵。”


    所以沈府的花園裏就那兩個空盆,裏頭連個種子都沒有,等天氣暖和了,下人會?往裏麵種點韭菜大蔥什麽的,既能?看又能?吃,很實惠。


    “你怎麽做的?”沈君牧盯著花看來看去,糕點都不吃了,手指撥動花瓣,研究梁夏是?怎麽卷的瓣兒。


    梁夏撚著指腹,眉眼彎彎,“不告訴你。”


    她跟陳妤鬆學的,陳妤鬆當時用來哄別?人家?的小公子,拿白紙卷了個花送給人家?,結果?被?小公子把紙花扔在了臉上。


    對於此事,梁夏得了個經驗,送花不能?送白色的。


    梁夏背靠著車廂,看向沈君牧,慢悠悠說,“禦花園裏有好些花,等開春入夏後,會?很好看,到時候全?搬你宮裏給你看。”


    “真的?”沈君牧抬眼看她。


    梁夏點頭,文文氣氣的一張臉寫滿了真誠,“君無戲言,說到做到,此花為?證。”


    李錢坐在外頭聽,心道大夏又在忽悠沈君牧留在皇宮裏了。


    先?是?生?日的煙花,再是?入夏的花,時間一步步往後推,再講就該是?入秋的桂花跟過冬的雪花了。


    果?然,梁夏在車廂裏說,“其實我宮殿裏的桂花也很香。”


    沈君牧難得提出不同看法,“宮外的桂花也很香。”


    “我宮裏的更香,”梁夏較道:“不信到時候你留下來聞聞。”


    “好!”沈君牧不服氣,“聞聞就聞聞,一樣的樹,宮裏的怎麽可能?就比宮外的香呢。”


    梁夏不反駁,隻是?笑。


    第037章


    “公子?, 皇上她不等我就算了,怎麽您也不等我,我就去拿個衣服的空隙, 再出來您人就不見了。”


    報春難得一口氣說這麽些話, 他站在空殿門口等沈君牧, 從他回?宮說到了現在。


    沈君牧如今住的依舊是聆鳳宮, 君後的寢宮, 光聽名?字就知道, 跟皇上的棲鸞殿相照應。


    “李錢他催得急。”沈君牧有些心虛, 還好他糕點買的多, 如?今掏出一包遞給報春,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報春頓時?沒了脾氣, 雙手?接過,輕聲說, “我也是怕您被人哄了。”


    有他在身邊照看著,很多時?候都會提醒沈君牧什麽可以什麽不可以, 而且他是將軍府的小侍, 代表著沈將軍的眼睛, 有他在, 皇上也多少顧忌著點, 不會對沈君牧做什麽。


    可今天那對少主老仆,忽悠著他去拿衣服,扭頭就把他家小公子?拐跑了!


    報春可擔心壞了, 不能跟著沈君牧回?將軍府事小,皇上欺負沈君牧事大。


    兩人年紀都小, 不過十?六歲,要是真?衝動之餘鬧了點事情出來?, 以她倆現在這種“不倫”關係,會被言臣跟史書當作反麵?典範罵上百年的。


    還好,公子?全須全尾的回?來?。


    報春低頭拆糕點包,後知後覺注意?到沈君牧腰帶邊上好像別了朵花,被他用袖筒蓋著,隻是怕壓著花,那邊的胳膊始終往上支愣著,格外?明顯。


    給糕點的時?候,報春正好掃見,看顏色跟他手?裏的油皮紙顏色相近,“嗯?”


    “這是什麽?”報春撩開沈君牧的袖子?。


    他都看見了,沈君牧再往身後藏已經沒用,隻得小心翼翼將紙花莖從腰帶裏抽出來?,“花。”


    報春自然瞧見了是花,橘黃色的一朵百合,他好奇,“哪裏來?的啊,還挺好看。”


    自然是梁夏送的,但是不能說,報春現在恨不得化成護崽的凶獸一口吞了梁夏跟李錢,如?果知道花是梁夏折的,肯定勸他別留下。


    沈君牧一本正經,“撿的。”


    邊說邊點頭,像是在肯定自己說得話。


    嗯,從梁夏手?裏“撿”來?的。


    報春疑惑,狐疑地盯著沈君牧看,沈君牧腰背挺直跟他對視了不過三個瞬息,眼睛就心虛到左右亂看了,最後妥協地低下頭,含糊道:“……別人送的。”


    報春想笑,甚至想伸手?摸摸沈君牧的腦袋,公子?也太不會說謊了。


    “宮外?的東西,要是不值錢,帶進?宮裏也沒事,”報春輕聲說,“何況你這個身份,真?就帶什麽回?來?,其他人也不會說你。”


    沈君牧目露驚喜,“你不勸我扔了?”


    “為什麽要勸您扔了啊,您看這折的多好看,定是個手?很巧的公子?折的。”報春覺得這花可能是糕點鋪子?裏的,許是沈君牧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人家就送他了。


    畢竟誰能想到梁夏她多才多藝到還會折花呢。


    沈君牧開心起來?,想找個瓶子?插上,嘴裏的那句“不是公子?是梁夏”還沒說出口,就聽報春說:“隻要不是皇上送的,就能留下。”


    要不然被人看見了,容易傳閑話。


    而且——


    報春,“拿朵假花就想哄著您留在宮裏,想得真?好。”


    沈君牧,“……”


    沈君牧萬分慶幸自己嘴慢說晚了一步,同時?心虛地把花藏到身後。還是別擺出來?了,他怕自己天天看著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說漏嘴了。


    “對了,您今日不在,竇太君後還著人給您送了盤吃的過來?,油酥豌豆,甜鹹口的您應該愛吃。”報春心想不愧是宮裏,這個季節跟月份都有豌豆。


    他往年在將軍府,每年到了冬季都極少能見到新鮮的蔬菜跟水果,就算有,也都像是放久了似的,幹巴巴的顏色蔫黃。


    就這,隻要放在冬天就格外?珍貴。冬日裏的蔬菜比肉貴,將軍府都很少能吃上幾次炒菜。


    “我還聽說了一事,”報春咬糕點的動作停下,看向沈君牧,“說是皇上的夫子?進?宮領職了。”


    沈君牧在宮裏無趣,報春就挑著有意?思的跟他說,如?果沒有好玩的,那就說說別人的事情。


    沈君牧想了想,“蔡甜?”


    那日梁夏在行宮,聲音溫和?且清晰,眉眼驕傲又自豪,雙手?搭在身後,鄭重的向所有人介紹過:


    “蔡甜,我師也。”


    蔡夫子?進?宮,並不意?外?,太傅一職非她莫屬。


    隻是朝臣對於蔡甜進?宮還有一處不滿,那就是蔡夫子?怎麽能隻掛個太傅的虛職呢!


    太傅一職聽起來?是正一品,其實手?裏並無多少實權,隻不過說出去好聽而已。


    可蔡甜做為曾經的狀元魁首,直接能入翰林院的少年英才,如?今又有帝師的資曆在,怎麽能屈於一方小天地,隻教太君後跟將來?的小皇女小皇子?讀書呢?


    何況現在梁夏連個君後都沒有,等她討到夫郎再生孩子?,那都好些年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豈能讓蔡甜空等著?那不屈才了嗎。


    蔡甜的注解她們看過,隻需翻三兩頁便能窺見此人學問高?深見解獨特。


    尤其是有些內容,若沒有幾十?年的沉澱,根本寫不出來?,可蔡甜今年也就三十?多歲,眾人隻得感慨這都是天賦啊。


    對於這樣的人,怎麽能隻當個教書夫子?。


    幾人商量之後,還去問過翰林院大學士江老,見她老人家也有此想法,便自發提議讓蔡甜破格重入翰林院。


    比起太君後識字,她們翰林院更需要蔡甜。


    幾人以萬大人為首,早朝後就眼巴巴等著見梁夏了,誰知道她今日不在宮裏。


    幾位大臣絲毫不放棄,幹脆留在宮門口等,於是梁夏剛回?來?,就被幾位翰林院的大臣攔住了馬車。


    一君三臣下了車,一路步行進?宮,邊走邊說話。


    “皇上,蔡夫子?國之棟梁,隻用來?教太君後念書,是否有些屈才了?”


    梁夏雙手?抄袖,“……是有點。”


    “皇上,蔡夫子?本就是從我翰林院裏離開的,如?今既然重新朝堂,要不人還是歸我翰林院吧?”


    梁夏沉思,“好像有道理。”


    “皇上,春闈在即,翰林院跟禮部都缺人手?,如?果有蔡夫子?在,不僅我等會輕鬆很多,於社稷來?說也是好事。”


    這些年蔡甜為了賺錢,基本上需要筆杆子?的活兒她都幹過。


    她出過書,給大儒校正過文稿,替人印過字帖,教授學生的時?候自己也在飽覽群書,並沒有停止過學習。


    大儒們知道她的名?字,市麵?上留著她的著作,小到話本,大到各種經論的注解。


    對於蔡夫子?的學問,梁夏評價是深如?海。


    原本讓她進?宮當太傅,其實就存了讓她進?翰林院的心,隻是這話不能由梁夏一個學生來?提。


    蔡甜值得翰林院去請她,是因她的本事去請,而不是因她是皇上老師,才能進?翰林。


    而且按著夫子?的性格,她喜歡爹爹是真?,但心裏裝著大梁更是真?。


    若隻留她在後宮同爹爹廝守,那才是梁夏這個學生的過錯,是她這個皇上跟整個大梁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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