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家屬,驛丞隻當?是遠方姐姐之類沒往別處想?。


    南邊離京城實在太遠了,遠到除非新皇繼位這?樣的大事才能通過告示知道,別的像梁佩逼宮以?及沈君牧進宮又出宮的事情統統沒聽說過,除非那些消息靈通的。


    而沈君牧為?君後?的事情還沒往南邊廣發告示,驛丞不知道也很正常。


    一行人進去,衝澡吃飯加收拾行李。


    因為?答應過沈君牧給馮朱朱做豬窩,梁夏便問了竹林所在,借了把彎刀就出去了。


    驛站後?麵就是一片竹林,鬱鬱蔥蔥很是茂盛。


    隻是如今天色漸晚暴雨降至,光線瞧著不好。驛丞怕沈君牧年少玩性大,猶豫半天,抱著兩把傘,自己?親自拎著燈籠送兩人過去。


    到底是沈將?軍家的獨子,而且人要是在驛站裏頭有個閃失,她幾條命都不夠賠。


    梁夏出門前示意九號,“看好房間。”


    九號拖著掃帚上樓梯,聲線啞啞的,“知道了。”


    今晚吃的太飽,正好活動筋骨消化一下。


    “貴人放心,這?兒是驛站那些小偷小摸都不敢進來,”驛丞以?為?她擔心丟了東西,笑著保證道:“我跟驛站卒在這?兒都十年了,從?未出過差錯。”


    剛進驛站的時?候,梁夏見過驛丞嘴裏的驛卒,是個瘦瘦矮矮的中年女人,皮膚略黑,見到她們後?全程低著頭謹小慎微模樣,連說話聲音都小小的。


    “最近驛站裏除了我們還接待過其他人嗎?”梁夏問,沈君牧也跟著看過來。


    “有,”驛丞說,“兩天前安州的李知府家眷回京探親,帶人從?這?邊經過。”


    梁夏,“已經走了?”


    驛丞提高燈籠照明,“已經走了,可能急著趕路,昨天天剛亮就走了。”


    她那時?候還沒起來,是驛卒把人送出門然後?收拾的房間。


    “到了,”驛丞說完示意她們,“這?兒就是竹林,你們要幾根竹子啊,我去給你們砍。”


    “做豬窩,一根就差不多了。”梁夏抬眸朝前看,本?應碧綠的竹林在昏黑陰沉的天色下透著股墨綠色,涼風浮動,竹葉簌簌作響,瞧著有些嚇人。


    驛丞心裏打怵,也忍不住小聲說,“這?事讓下人來辦就行了,怎麽還親自跑一趟,多不安全。”


    梁夏沒進竹林,隻就近挑了棵順手?的竹子砍斷,蹲在地上,動作幹脆利落地削掉竹葉跟多餘枝節,“隻有我們出來,驛站才能安全。”


    雨點?已經開始落下來,滴打在竹葉上,劈啪作響。


    驛丞拿出傘,一把給自己?撐著一把給沈君牧和梁夏撐著,同時?胳肢窩裏還夾著燈柄,彎腰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風聲似乎急了起來,雨勢漸大。


    天色跟大地似乎融為?一體,有些難以?分辨。


    驛丞話音剛落,風聲裏便多了幾道極輕的腳步聲,像是踏著風而來。


    “梁夏?”


    為?首那人問她。


    驛丞嚇了一跳,扭頭朝後?看,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來了一群人,身披蓑衣頭戴鬥笠,一手?提燈籠一手?提著劍,就站在她們十步遠。


    “你、你們是何?人?”驛丞壯著膽子嗬斥,同時?把沈君牧的身份搬出來,“這?可是沈將?軍獨子!豈容你們放肆!”


    邊說著邊挪動腳步,用身體偷偷把蹲在地上的沈君牧遮擋住,她雖嚇得雙腿發抖,可嘴上卻低聲道:“快、快跑,順著竹林往後?跑。”


    她雖不喜歡沈君牧這?樣出門還顧著享受的公子哥,可她心底對沈家的欽佩半分不假,如果用她這?條老命換沈家獨子,驛丞沒有半分猶豫。


    沈君牧蹲在地上,扭頭朝後?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跟梁夏說,“我還是沒想?到給你什麽報酬。”


    他想?不到梁夏缺什麽。


    梁夏把削好的竹竿遞給他,伸手?輕輕剮了下他秀挺的鼻梁,看他長睫隨之煽動,笑著說,“回來我告訴你。”


    沈君牧眼?裏這?才染上清淺笑意,“好。”


    “都什麽時?候了,你倆還聊天,快跑啊!”驛丞都服了這?兩人。


    沈君牧握著竹竿站起來,示意驛丞,“給她撐好傘。”


    說著,轉了一下手?裏竹竿,抬腳往外走了五步,幾乎跟那群人幾乎麵對麵。


    “沈君牧?”為?首那人用劍柄頂開鬥笠,露出她那張瘦瘦的臉。


    借著空中滑過的閃電光亮,驛丞看清對方長相,驚到身形晃動,“怎、怎麽會是她?”


    梁夏不抬頭都知道那人是驛卒,哪怕她刻意藏著,可習武之人的腳步聲依舊跟旁人不同。


    至於所謂回家探親的李知府家眷,估計是個幌子,那行人昨日根本?沒有離開,而是一直隱蔽在驛站裏。


    九號聽出來了,梁夏跟沈君牧也聽出來了。


    現在看看人數,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都衝著她跟沈君牧過來,留在驛站裏的不多,九號沒有絲毫壓力。


    梁夏悠悠歎息,“我果然是個香餑餑。”


    驛丞,“……”


    前方,驛卒開口,聲音嘶啞如烏鴉,雷聲之下更顯瘮人,“沈家獨子?那最適合拿下用來要挾後?麵的沈瓊花了。到時?候就要看看,用你這?個兒子能不能在沈瓊花手?裏換到虎符。”


    她說著笑起來。


    驛丞完全沒想?到平日朝夕相處謹小慎微的驛卒會有今日這?副可怕麵孔,本?來還想?開口嗬斥了兩句,現在是半句話都不敢說,弓著腰老老實實給梁夏撐著傘。


    她剛才聽見驛卒喊什麽來著,什麽夏?風聲太大,她沒聽清,隻顧著看人了。


    也不知道沈君牧行不行,驛丞的心跟落下來的雨滴一樣,都沉到低了。


    前方少年則是將?竹竿往地上一插,抬手?將?背後?帶來的鬥笠戴在頭上,手?指在下巴處係好帶子。


    他一身青色夏袍,迎著風頂著雨站在眾人麵前,手?指緩慢握住竹竿。


    沈君牧如雨中青竹,筆挺堅韌,聞言抬眸,“想?擒我,那不如來試試。”


    第069章


    “豎子猖狂。”驛卒嗤笑?。


    沈將軍的名?號無人不知?, 她?下麵的三個女兒也是?了得,但她?從未聽說過沈家兒子沈君牧如何。


    想來不過是學了三兩招便出來擺弄武藝,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最?後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念在你沈家世代忠臣的份上, 我讓你死的體麵些, ”驛卒手腕翻轉下壓, 雨水打在劍背上濺起朵朵水花, 劍刃於昏暗光線中泛出一絲寒光, 她?眸光陰翳, 吐出一個字, “殺。”


    音未落, 腳已抬, 身已動。


    雨大的時候便感覺不到風動,隻有雨打在竹葉上的聲響, 急又重。


    雨水如簾幕,遮擋著視線, 驛丞眯起眼睛努力分辨, 到最?後也隻能看到一道暗青色身影在灰衣人群裏遊動, 也看不出個具體情?況如何。


    “沈小公子到底能不能行, ……不行也沒法子了, 我這兒連個軍隊駐守的營地都沒有,咱們怕是?要死在這兒了。”


    驛丞心都懸到嗓子眼了,很是?後悔, “要我說你們就應該聽我的趕緊跑,說不定還?能撿到一條命。”


    “跑?”梁夏好?奇, 扭身往竹林裏看,淺淺一片林子, 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往哪裏跑呢。”


    她?還?真琢磨起來?。


    驛丞低頭看她?,見她?還?在用彎刀劈竹條,頓時恨鐵不成鋼,哆嗦著手提起燈籠指向雨裏,“你連搭把手都不行?”


    就任由小公子一人對那麽多?人啊?


    “就算不能搭把手,你好?歹長了兩條腿啊,趁小公子拖著人的時候你跑不行嗎。”驛丞替梁夏著急,她?怎麽就不害怕呢,都什麽時候還?這麽不急不躁的劈這竹條。


    這竹條能救命是?嗎?


    驛丞嘟囔著臉看梁夏,覺得她?忒沒用,打不能打,跑也不會跑。


    現在小公子給她?們拖著呢,小公子是?跑不掉了,可她?們還?有生機啊。


    “你真是?沈家人嗎?”驛丞懷疑起“家屬”二字,說道:“沈家國之?柱石世代忠良上下幾輩人的血都灑在邊疆了,是?我們大梁的盔甲梁人的脊背,才不會弱到隻能拿得起書,遇到危險了讓男子頂在前麵。”


    提起沈家的時候,驛丞腰杆挺的直直的。


    梁夏昂起臉看她?,在驛丞那張蒼老的臉上看到了對沈家的欽佩跟向往,這種神情?類似於一種信仰。


    這樣的信仰不是?沈家人嘴一張說出來?的,而是?她?們幾輩人流了無數血並?且用一塊塊牌位壘起來?的。


    梁夏手下動作慢下來?,想著還?是?應該讓果子進兵部,叫季曉兮從珍寶閣撥出銀錢投入到果子的炮彈計劃裏。隻要武器夠強,大梁的將士們就能減少傷亡。


    梁夏回驛丞的話,“算起來?,我的確不是?沈家人。”


    她?朝雨幕裏看,跟驛丞說,“可沈家也並?非隻有女人能衝鋒陷陣上陣殺敵,你看,男兒也可以。”


    沈君牧生來?便以自?己?做為沈家人而驕傲,如今他做的事情?不過?是?像他母親跟姐姐一樣罷了,這是?他的信仰——


    護君。


    驛丞彎著腰看梁夏,嘴上雖埋怨她?沒用,但手裏雨傘卻實誠地往她?那邊偏著,她?往雨裏看,低低歎著,“倒是?我狹隘了。”


    她?下午竟因為沈君牧多?帶了幾個仆從而對他心生輕蔑。仔細想來?也是?,這世上誰規定了忠臣必須儉樸?


    沈家人就不配出行帶仆從跟廚子嗎?沈家之?功,配享太廟。


    要不是?先皇荒淫無度心胸狹隘,沈瓊花母父的牌位,這會兒就應該擺在先皇牌位旁邊。


    也不知?道剛繼位的小皇帝心性如何,容不容得下沈家。


    “噯?好?、好?像有轉機!”驛丞往前一望,麵露欣喜。


    前方沈君牧是?占上風的。


    他就像一尾青魚,驛卒等人似潭中淤泥,始終跟青魚攪在一起,意圖吞沒他。可青魚在她?們之?間猶如遊魚如水,衣袂翻飛青竹舞動,一棍揮退淤泥,抬腳便掀翻一個人。


    竹子雖比不得銀槍,但力道柔中帶剛,抽在人手腕上的時候,竹打皮肉的悶響格外明顯,手一疼手指鬆開,手中的劍直接掉下來?,這時候再?想撿起來?就難了。


    驛卒原本有些輕敵,三招之?後卻不得不謹慎小心起來?。她?見沈君牧有這等身法,不怒反笑?,似乎覺得這樣才是?沈家人,這樣才配與她?一戰。


    驛卒不是?狂妄自?大之?輩,她?們三人纏著沈君牧,同時示意其餘人繞過?沈君牧去殺他背後的梁夏。


    可每次隻要有人過?去,原本跟她?們糾纏的沈君牧總能輕巧脫身離開,攔住其他人。


    最?後變成如今這幅局麵,沈君牧一人纏著她?們所有人。


    十步之?內,他背後的梁夏不受半分幹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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