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科考結束,新的人?才就?是雨後春筍,已然?冒了出來。”


    大梁已經度過了寒冬,如今正在春季,萬物萌新,生機勃勃,未來可期。


    “所以,我們要給她個成長的機會。”


    柳雲桑不再說?話。


    這場神女?的局,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李知慶做的。


    江南早在先?皇病重時就?亂了,官匪早已不分,民間私定的雜稅增多百姓流離失所,難民心中對大梁皇室的信仰在一日?又一日?的絕望中被磨滅,成為別人?手中的刀柄跟肉盾。


    眼見?著這場亂事?越鬧越大,恐怕要形成一股新勢力?。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李知慶站出來,選擇做一場局,把這些大大小小的團體用“神女?”之?名組起?來。


    她讓柳雲桑對外宣傳李靜的特殊之?處,以親生女?兒為餌,曆經快一年的時間,成功把整個江南大大小小的魚全?都釣了過來。


    神女?的傳言被傳到京城,李知慶是了解馮阮的,以她謹慎的性子,離開京城之?前必然?會讓小皇上親自來江南看看。


    所以,李知慶把梁夏引了過來。


    她要用梁夏為新的餌,把所有勢力?跟人?馬都聚集在江州,借助沈瓊花的力?量一網打盡,肅清整個江南。


    至於沈瓊花怎麽過來……


    梁夏身邊有個小乞丐,黑黑圓圓的眼睛,早梁夏半個月來了江州。


    別的地?方李知慶不敢說?,但江州地?界上多了隻螞蟻,她心裏都有數。


    小乞丐是梁夏的眼線,她留下的記號跟梁夏她們留下的記號不重疊。沈瓊花不是蠢貨,見?不到梁夏的記號卻?能發現小乞丐記號,這其中的不對勁她心裏必然?有數。


    昨日?晚上回江州,李知慶特意繞開鬧市從僻靜的道路經過,就?是為了讓梁夏看見?那小乞丐在哪兒,算是她給梁夏的一點明示,她若不笨,定然?會懂。


    包括讓下人?鬆懈些,留機會讓李靜溜出房門?見?到梁夏的人?,都是她的計劃。為的就?是讓她們知道李靜才是神女?,日?後出事?時可用李靜要挾她。


    就?連大夫減輕藥量,也是她的意思?,她想?委屈沈君牧多躺幾日?,用他生病來迷惑那些人?,也防止她們再對沈君牧下手。


    還有今日?幾人?出門?後蒼黃守著沈君牧的院子,不過是府裏老鼠蒼蠅多了,怕沈君牧真有個萬一罷了,這才讓她親自看著。此舉落在旁人?眼裏,自然?就?成了蒼黃在等下手的機會。


    局做到這個地?步,幾乎傾盡李知慶所有心血,勉強能稱得上是算無遺漏。


    但李知慶屬實沒想?到梁夏有個好老師,也沒想?到梁夏更是個好學生。


    今日?稻田之?中看到新皇如朝陽,李知慶心裏已然?沒有遺憾。


    這場局,就?算用她全?家的性命為代價,也值了。


    隻有經曆過這場天黑,大梁才能迎來明日?晨光。


    至於能讓萬物擁有新生的神女?——


    李知慶笑了,這世上哪有神女?呢。


    所謂的讓莊稼變得更好,不過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在田間種植時積攢下來的耕種經驗罷了。


    第077章


    “主子, 咱們在看什麽?”李錢扭頭問梁夏。


    從?外麵回來後,梁夏換了身衣服帶著她跟九號就出?門了,出?來後也不去別的地方, 而是先是挑了個茶館點了三?碗涼茶在這兒坐著。


    出?門在外, 李錢就喊梁夏“主子”, 九號一如既往的喊“大夏”。


    “三?位客官, 你們的涼茶來嘍。”小二是個年少的姑娘, 瞧著十?六七歲, 三?碗涼茶, 她雙手各端一碗, 剩餘一碗竟在頭上穩穩的頂著。


    像雜耍, 有些本事。


    李錢看樂了, 從?袖筒裏?摸了兩下,摸出?兩枚銅板遞過去。


    雖說他是禦前總管, 但存下來的銀錢屬實不多,可?他見小姑娘笑的陽光又有一手端碗的好本事, 原先的皇上心性就出?來了:


    賞。


    ——賞了銅板兩枚。


    李錢一邊覺得少?了點, 一邊又覺得自己也不算寒酸, 你看也有某些皇上, 出?門在外恨不得一毛不拔。


    梁夏覺得李錢在看自己, 扭頭望過去,李錢諂媚一笑,立馬將茶碗雙手捧起遞到她手上, “主子先請。”


    梁夏狐疑著接過茶碗。


    “謝謝客官。”得了兩個銅板簡直是意外之喜,小姑娘雙手攏著, 笑著跟李錢道謝。


    九號沒喝過涼茶,好奇地端起來嗅嗅, 茶葉味很淡。抿了一口,倒是有清甜解渴的感覺。


    李錢也喝著涼茶,茶的好壞他自然分得出?來。不過一文?錢一碗的涼茶,再好喝也喝不出?雨前龍井的滋味。


    當然,跟街兩邊的茶館比起來,這種街邊大樹下的涼茶鋪子的受眾也不是喝慣了好茶的達官貴人,而是趕路的行人跟周邊做苦力的百姓,坐在這兒喝碗涼茶也能順勢歇歇。


    李錢環視一圈,見鋪子裏?坐著扯著衣襟乘涼的百姓,心裏?竟隱隱約約猜到了大夏來這兒的原因?。


    夏季天熱,可?百姓白日依舊討生活,辛勞一天,唯有黃昏時坐在這兒喝兩口涼茶嘮嘮閑話,才是最痛快的時候。


    所以她們在這兒,是看民生。


    李錢看向梁夏,猜測著,“主子是想看看江州百姓生活的如何??”


    梁夏抿了口涼茶,“是,也不是。”


    她示意李錢往旁邊聽。


    坐在她們隔壁桌的是兩個中年女人,正說著雜稅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出?城跟進?城還要收稅,”說話的人嘟囔著臉,“真是為了收錢,朝廷什?麽稅目名字都能編出?來。”


    李錢納悶,朝廷什?麽時候收這種瑣碎的稅了?


    “咱這兒還是好的,聽說別的州,連門口有牛糞都要扣錢收稅。種地收稅,賣菜收稅,擺攤收稅,連自己去河裏?多摸了幾條魚上山多撿了幾根柴都要收稅,這是活生生要用稅把人逼死啊。”


    “也沒聽說要打仗,這稅怎麽就越收越多了呢。”


    以前都是快打仗的時候,朝廷國?庫缺錢,才會變相?增稅,用收來的錢增援邊疆。如今大梁還算太平,從?未聽說要開戰,但這兩年,稅目是越收越多。


    百姓還不能問,問就是朝廷的意思,敢違抗的全都當成抗旨處理。


    要不是稅目增多,江南這邊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流民。跟其他州比起來,江州算是好到沒邊了。


    隻是這樣的好日子卻讓人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因?為周邊的州都那樣了,江州又能撐到什?麽時候呢,到時候她們會跟其他州的百姓一樣,變得流離失所。


    李錢沒忍住,捧著茶碗扭過身,問那兩人,“朝廷什?麽時候收過這些稅啊?我在京城真是前所未聞,聽都沒聽過。”


    兩人見他雖是老頭,但麵貌不錯衣料不差,又是京城來的,猜到非富即貴,不由嗤笑一聲,語氣不好,“這些稅目都是針對我們普通百姓的,你們沒聽過也正常。”


    也就是說,雜稅隻針對百姓。


    李錢看向梁夏,梁夏也跟著他端著碗扭過身,“那收稅的時候,你們見過朝廷發的公告了嗎?上麵有沒有蓋皇上的印章?”


    那兩人還真想了想,其中一個說,“我見過,我在別處跑船做工的時候,見有個州因?為收稅百姓鬧得凶,府衙就把朝廷的公告貼出?來了,甚至當街扣走幾個帶頭鬧事的百姓。”


    “至於你說的印章,”她緩慢搖頭,皺眉說道:“好像是沒有。對,隻有一張白紙寫了字,沒有什?麽章。”


    她識字不多,看紅章還是認識的。


    梁夏了然,謝過兩人後,扭過身跟李錢說,“收稅的公告是地方政府私造的,雜稅的科目也是地方自己的主意。”


    李錢聽完這話臉色刷白,夏日的熱意在黃昏時猶在,可?李錢卻驚出?半身冷汗,壓低聲音道:“地方收稅卻沒上報朝廷,而是偷偷把這筆錢昧了下來,她們,她們是要……”


    梁夏接話,“是要造-反。”


    地方上多了錢,能用在哪裏??總不可?能用在民生上吧,那必然是養兵屯器意圖造-反。


    “神女,私稅……”李錢盤算了一下,算是把這條線串起來了,“神女是造勢,而在神女的傳言出?現之前,一些地方就已經有造反的打算了。”


    李錢這會兒已經不去想李知州是不是個好官了,他擔心的是,“那咱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啊。”


    整個江南就是個陷阱,等著小皇上跳進?來,“她們是要甕中捉鱉!”


    梁夏,“……”


    梁夏幽幽看他,李錢連忙捂嘴改口,“不是鱉不是鱉,是鳳是鳳。”


    “就算是甕中捉鱉,”梁夏把涼茶喝完,語氣如常,閑話一般,“那也要看看誰才是那隻鱉。”


    該打聽的打聽完了,梁夏帶著李錢跟九號在街上走了一圈。


    江州沒有宵禁,晚上是有夜市擺攤的,隻是百姓日子不好過,攤主們生意也比較淒慘。


    九號沒怎麽見過這麽熱鬧的場麵,也不像之前那樣摸不著影子,而是跟在梁夏身邊慢慢走。


    “咱們後麵有尾巴。”九號輕聲說。


    李錢下意識想扭頭看又生生克製住,隻緊張的壓著嗓音問,“李知州派來的嗎?”


    “不是,新進?城的,”九號說,“腳步不同,氣息也不一樣。”


    今日白天起,城裏?就多了些生麵孔。這些人都在州府衙門附近落腳,或裝作商販,或裝作探親的平民,但無一例外她們身上都會功夫。


    梁夏手搭在身後,昂臉看天,黃昏光亮被?黑暗慢慢籠罩,“要天黑了。”


    梁夏不甚在意,抬腳進?了個蜜餞鋪子,“隨她們跟著吧。”


    李錢本來還想去看看艾草,現在隻能作罷。小艾草自己一人的時候能隱蔽的很好,如果?她們特意過去探望,反而會給她帶來麻煩。


    “這兒是據點?”李錢剛進?門就聞到空氣中蜜餞混雜在一起的甜香。


    難道這是跟艾草偷偷接頭交換信息的地方?


    梁夏掏出?荷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什?麽呢,我就是打算給君牧買點零嘴,他天天喝藥喝的舌頭都是苦的。”


    李錢揶揄地睨著梁夏,“哦~”


    尾音上揚。


    九號根本沒想那麽多,下意識好奇,“你怎麽知道他的舌頭是苦的?”


    她品自己的舌頭,也沒什?麽味道啊?


    梁夏抿唇一笑,“不告訴你。”


    她為什?麽知道,當然是她嚐過了。


    李錢見九號對這方麵實在不懂,笑著給出?別的解釋,“藥是苦的,舌頭喝了藥自然也是苦的,所以才要吃點蜜餞甜甜嘴。”


    九號這才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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