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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玳一直覺著自個兒雖算不得天資聰穎,卻也不是愚笨。


    是以世子話中之意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接過車夫遞來的傘,驅步跟在謝今瀾身後,望著他行走時挺拔平穩的背影,鼓足勇氣問道:“那世子先前為何佯裝不認識我。”


    謝今瀾停步等她上前,“楚彥性子傲慢,他對你生了興致,若知曉你是謝府的表姑娘,甚至尚未定親,不定便會將你納入府中,”


    “怎麽,你想為妾?”


    竟是因為這樣,而不是不想在外與她有瓜葛嗎?


    雲玳回過神來,搖搖頭,“娘親說了,妾便是奴,便是嫁給乞丐做妻,也不去富貴院中做妾。”


    說罷,她瞧了一眼謝今瀾的神色,拍著馬屁,“但世子與那些人不同。”


    謝家便是上京城中除皇家以外,最大的富貴窩,謝今瀾就是那窩中的小大王,如今這小大王是扶著她這孩童的依仗,不能得罪。


    “哪裏不同?”


    “啊?”


    謝今瀾挑眉,又問:“哪裏不同?”


    雲玳隻是單純的想拍馬屁,後麵的還沒編圓乎呢,這……她該如何說啊。


    “因為世子高潔,不會納妾。”雲玳漲紅著臉。


    還好,編出來了。


    謝今瀾見她一臉如釋重負,莫不是覺著自己編的挺好?


    見他還要問,雲玳連忙轉移話題,“世子方才說,我是府中的表姑娘?”


    言下之意,算是將她當作自家人看了嗎?


    那謝今瀾豈不是她的……


    雲玳在齒間將那兩個字細細研磨後,嘴角無意識的上揚。


    謝今瀾見她雀躍的仿佛一隻撲閃著羽翼的雛鳥,頓時勾唇道:“是又如何?”


    她雙眸亮晶晶的,“那……我可以喚你世子表哥嗎?”


    世子表哥?


    謝今瀾:“隨你。”


    雲玳頓時湊上前,隻到他胸膛的小姑娘仰著腦袋,笑意盈盈的像是得了什麽稀世珍寶,“表哥。”


    謝今瀾垂目看她。


    “表哥?”


    “表哥……”


    “嗯。”他總算應了一聲。


    雲玳頓時笑的更加燦爛,仿佛她前些時日的主動,也不都是無用功。


    至少她從雲姑娘,變成了表姑娘。


    她也不再喚他世子,而是表哥。


    “世子表哥,你今日為何在長樂坊?”


    雲玳嘴角的愉悅還未落下,便聽見謝今瀾道:“去賭坊,自然是賭。”


    將賭說的這般理直氣壯的,雲玳還是頭一回見。


    不過轉眼,她忽然覺著自己好似忘記了什麽。


    忘記了什麽呢……


    “糟了!”雲玳瞳孔微張,哆嗦著唇,方才的愉悅眨眼間消失不見,在謝今瀾疑惑的目光中,她幹巴巴的開口,“三公子還在長樂坊呢。”


    她將他忘了。


    謝今瀾微微眯起眼,雲玳心虛的垂下頭。


    -


    謝今瀾派人去尋人了。


    雲玳與他分開後回了院,正想著謝今棠的事兒,耳邊響起常喜愉悅的聲音:


    “雲姑娘,你回來了。”


    雲玳抬頭,錯愕道:“常喜?你怎麽在——”話音未落,雲玳便看見了他身後的謝明清。


    坐在四輪車上的男人瞧著比之前更清瘦了一些。那張原本俊秀的臉幾乎脫了相,雙頰凹陷,麵色蒼白。


    自那日後,雲玳不曾與三房有往來,更沒有去看過三老爺。


    她心中始終是偏向夫人的。


    “見過三老爺。”


    雲玳福身行禮,語氣冷淡,再沒有先前往他跟前湊的熱絡。


    謝明清性子孤僻,不怎麽會與旁人往來,便是落到雙腿有疾的地步,他也從未看過誰的臉色。


    但是今日,他瞧著那小姑娘垮著一張臉,壓根不歡迎他的模樣,謝明清準備好的話忽然間便說不出來了。


    氣氛凝滯。


    還是常喜最先反應過來,緩和道:“雲姑娘,老爺是來瞧瞧你近日過的如何,怕你被人欺負,特意來為你做主的。”


    “謝三老爺關心。”


    謝明清見她話中雖謝,可麵上卻無一絲情緒,頓時冷聲道:“常喜,我們回去。”


    車軲轆從雲玳身邊碾過,她施禮送行,從頭到尾的禮節不出一絲差錯。


    倒也不是她故意給謝明清臉色看。


    隻是一看到他與往日並無兩樣,就難免想起夫人。


    心中鬱結,臉上自然笑不出來。


    一刻鍾後。


    常喜忽然調頭回來,他身後沒有跟著任何人。


    “雲姑娘。”


    雲玳剛打了熱水回來,將今日被旁人攥過的手浸在水中,就聽見常喜在喚。


    她扭過身子,麵露不解,“常喜?還有旁的事嗎?”


    此番沒了謝明清,常喜才瞧見雲玳今日的裝束。


    柔軟的身子被衣裙包裹,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胸前鼓囊囊的,腰肢又細如春柳,本該瀲灩的雙眸,卻黑白分明,澄澈似溪。


    像執筆之人最愛的白紙,能在上麵勾勒出獨屬於自己的美妙。


    像蠱,絲絲縷縷的勾出從不曾察覺的陰暗。


    平日府中的夫人小姐,向來端莊雅致,從未有人穿的這般引人遐想。


    倒也不是雲玳身上的衣裳有多出格,比起秦樓楚館保守許多。


    隻是素來清雅的姑娘,打扮的嬌媚多姿,他一時之間失了神,頗有些難為情。


    “常喜?你今日怎麽傻楞楞的。”


    雲玳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上的水漬,蔥白的指尖在粗糙的布巾中來回蹂躪,好奇的盯著他。


    常喜凝神望著門框下的矮凳,仔細回想自己來此想要說的話,“雲姑娘,三老爺這些時日比先前好多了,甚至主動開口讓奴才去尋大夫回來治腿,他自個兒平日也嚐試著起身,想必再過不久,就能站起來了。”


    “你與我說這些做甚,三老爺如何,我又管不著。”雲玳撇撇嘴,往屋內走去,“也不在意。”


    常喜連忙追上,“可是姑娘,你先前不是還給老爺送了幅畫嗎?怎會不在意。”


    “我那是為了夫人,夫人最在乎老爺那雙腿能否治好了,花費了那麽多心力,還將自己搭了進去,若三老爺就此丟了命,那我才替夫人不值呢。”


    常喜頓時想起了什麽,“自夫人走後,老爺表麵瞧著比平日好上許多,可奴才常常看見他對著夫人的東西發呆。”


    “夫人沒將東西帶走,老爺也不讓下人碰,有一日我看見老爺紅著眼將夫人的衣裳抱在懷裏,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


    雲玳以為三老爺不在意夫人的去留,可人都走了,他做成這般又給誰看?


    少時她住的村子裏,也有人家是這樣的,阿娘告訴她,後悔是這世上最無用之事,若是因己之過而後悔,更是可笑。


    不過旁人的家事,剪不斷理還亂,不是錯與對便能說清楚的。


    情愛,是最不講道理的東西。


    從前雲玳聽的一知半解,如今再想想夫人與三老爺,覺著娘親不愧是娘親,說的話總是那般有道理。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又不是夫人。”


    雲玳打開櫃門,忽然想起什麽,不悅的望著常喜,“我要換衣裳了。”


    常喜臉一紅,“我……”


    “那你日後能不能多去看看老爺,老爺也很可憐的。”


    常喜極快的將話說完,眸中帶著一縷期待。


    “再說吧。”雲玳瞪他,“你快出去。”


    常喜連忙從屋子裏離開,聽見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人關上。


    他往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


    蔚藍的天色下,窗欞上映照的燭火若隱若現。


    忽然間,裏邊的姑娘將隻餘一條細縫的窗戶猛的打開,對上他怔楞的目光,錯愕一瞬,又嗔他一眼,連忙關上。


    常喜下意識撫上嘴角,就說咋這麽僵呢,原來他已經笑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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