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轉頭看向琳琅,道:“孩子,以後侯府就是你家,他便是你舅舅,你有任何難事都不要獨自撐著,有家人幫著你。”


    家人二字,讓琳琅再也繃不住了,淚水衝刷臉上的血跡,看起來甚是嚇人。


    老侯爺用自己的袖子給琳琅擦臉,笑道:“多大的孩子了,怎麽還和小花貓似的。”


    嘴上嫌棄,動作卻是溫柔極了,像是要把這些年欠琳琅的全部補回來似的。


    “是我對不住你和你娘,”老侯爺深深歎息一聲,“若是可以的話,往後記得讓你娘去墳前看看我們,想來英娘會很高興。”


    說完這句話,唇角的笑意還在,他喃喃道:“英娘啊,我來找你了……”


    手漸漸往下垂,琳琅執拗的握住,不讓他的手落在地上。


    雪落在飄蕩的紅纓槍上,紅與白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是老侯爺這一生似的,轟轟烈烈。


    馮睜俯首,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定不負父親所托。”


    再抬頭時,馮睜眼神裏帶著堅定,對琳琅道:“以後你就管我叫舅舅。”


    琳琅沒搭理他,依舊握住老侯爺漸漸發涼的手,努力去搓熱。


    馮睜心裏一痛,這孩子不過十幾歲,就經曆了這麽多。他看著琳琅的眼神裏帶著憐愛,但還是說出了事實。


    “孩子,你外祖他,他去了。”


    琳琅動作一頓,風聲將她的聲音吹的模糊不清,馮睜好似聽她說了一句“騙子”。


    。


    一天的時間,說過去就過去了。雪一直沒停,下的地上一片銀白,即便是天色擦黑之後,也能讓人看見地上的路。


    飛揚將廚房剛燒好的熱水提著,往後院走去。


    飛揚麵上帶了疲憊,心裏也不太好受,但他知道,現在最不好受的便是琳琅了。


    走到琳琅房門前,飛揚輕輕敲了幾下門,道:“給你送熱水。”


    屋裏沒點亮,也沒有任何聲音,若不是知道她進屋了,還以為屋裏沒人。


    半響之後,屋裏才傳來一聲沙啞的“進”。


    飛揚推門而入,隻覺得屋裏冷的像是冰窟,自己明明給她端了炭盆,怎麽還這麽冷?


    定睛一看,原來是窗戶大開,炭盆沒收拾,也快要滅了。


    飛揚剛想說話,想到了什麽,他難得的沒數落琳琅,而是將熱水放在浴桶旁,再將窗戶關上大半,隻留一小條縫隙,將炭盆重新攏了攏,屋裏頓時熱乎不少。


    屋裏不大,也沒有屏風相隔,借著外頭的雪光,能瞧見屋裏床榻上無人,不止如此,桌子旁也沒人。


    飛揚正覺奇怪,眼睛掃了一圈,才看見她正躺在自己做的小榻上。


    那小榻窄小,也就她這樣的纖細身形才能躺下。此刻,琳琅直直的躺在那,閉著眼睛,雙手放在腹部,像是睡著了一般。


    飛揚沒叫她,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將房門關好。


    出了房間走出老遠,飛揚才敢重重的歎氣一聲,搖著頭不知說什麽。罷了,先等大人回來再說吧。


    今天發生的事情著實太多,那些亂黨已經攻到院子裏,甚至有的上了二樓。但沒想到,這些都是圈套,皇帝和皇後根本就沒在裏麵!


    精瘦老頭不信,他明明看見皇帝和皇後一起進來了,怎麽會不見了?隨後他想到了,定然是這邊剛進去,轉身就從後門走了。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這次刺殺成功的進來,也隻是甕中捉鱉,根本不會見到人。之前外圍的士兵們那般奮力表現,要麽就是不知皇帝不在,要麽就是在演戲。


    老頭更相信,這件事隻有少數人知道,怕是連那個將軍都不知。


    鄧建文確實不知道,還是蘇子燁來了之後,親自去請皇帝和皇後,他才知道的。


    “幸虧你早有安排,否則今日若是驚嚇到陛下,怕也是難事。”鄧建文擦了擦不存在的虛汗,然後小聲問了句:“武侯爺,真的……”


    蘇子燁神色低落,淡淡的嗯了一聲。


    武侯爺兩朝元老,當年馳騁沙場,為大顯立下過汗馬功勞。在鄧建文這等武將心裏,武侯爺是不同的,是英雄一樣的存在。


    他心裏憤憤,暗恨那些亂黨。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帝竟依然沉得住氣,叫人打掃好後,接著舉行儀式。儀式結束之後,皇帝回宮,叫上了蘇子燁和孟旭升以及鄧建文等人。


    所以,琳琅是由飛揚送回來的,顏淮傷的不輕,被爹娘帶走了。


    老侯爺那頭則是由馮睜一手安排。


    飛揚還記得帶琳琅回來的時候,她就像是提線木偶似的,麵上再沒有生動的神情,也不和他吵嘴了。


    飛揚不知道琳琅的身份,也不明白為何老侯爺去了,琳琅為何如此悲傷。


    隻能等大人回來後,再詳細問問了。


    。


    巍峨城牆,紅磚綠瓦。抽條的梅花綻放開,與雪景相映襯,頗有幾分趣味。


    若是往日,皇後或許會得了興趣,在宮裏舉辦一場宴席,邀請貴婦們入宮賞景。但今日,半點興趣都無。


    回來後皇帝便帶著人進了禦書房,從天亮到天黑,不曾有一人出入。


    聽見宮人來報,皇後捏了捏額角,疲憊的道:“去吩咐禦膳房煮些清火的湯水,多備幾份,送到禦書房。”


    “是。”


    “慢著,再準備一些清淡的晚膳在鍋裏溫著,待吳公公宣了再往裏送。”


    “是。”


    湯水自然是可以先行送來的,吳公公接過之後,默不作聲的進去,放在一旁,之後便垂手立在角落裏,宛若一個影子。


    書房裏站了不少人,但無人說話,隻能聽見皇帝的粗喘。


    “服藥。”皇帝忽地說了這麽一句。


    吳公公趕忙上前,寂靜的環境裏便多了一些聲音,但更顯駭人。


    人群裏站著孟旭升,他低垂著腦袋,麵如寒霜,抿著唇看自己的腳下。


    皇帝和皇後不在樓裏一事,他竟然也不知曉。


    細細想來,好像自打大理寺最先發現賢王舊部的消息後,皇帝對他便沒那麽信任了,或者說,沒像以前那般委以重任了。


    這次事件處處透著詭異,若不是早有準備,隻怕會出什麽大亂子。


    孟旭升慢吞吞的抬起眼簾,看向在他前方一步遠的青年。


    今日大理寺力挽狂瀾,陛下應當會重賞。


    果然,念頭剛落,身穿明黃龍袍的皇帝將手裏的杯盞放下,興許是吃完丹藥讓頭疾好了不少,皺起的川字眉鬆散開,讚賞的看向蘇子燁,道:


    “蘇愛卿,今日多虧了你的精心布局,不止阻攔了亂黨,還生擒了不少人,避免百姓們被亂黨謀害,減少損失。”


    皇帝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蘇愛卿,做的不錯。”


    蘇子燁垂眸行禮,溫和的聲音道:“多謝陛下誇讚,但這都是陛下治理有功的結果,且陛下相信微臣,甚至願意避開,這才促成後續之事。”


    孟旭升眼皮跳了跳。


    那這麽說,蘇子燁早就和皇帝說了這件事?他怎麽知道亂黨會行動?他又是如何預測亂黨會做什麽的?


    皇帝也曾在孟旭升麵前誇過蘇子燁,但在孟旭升看來,蘇子燁不過是比常人聰慧一些罷了。


    但今日這事,隱隱帶著未卜先知的意思。


    孟旭升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什麽,他冷笑了一下。


    “武侯之死,讓朕著實始料不及。他一生為大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合該嘉獎!來人,傳朕的旨意,追封武侯為武國公,其子馮睜繼承國公府,其女馮婉君升為妃位,取靜字,為靜妃。”


    吳公公驚訝不已,按理說後宮嬪妃升職,合該是皇後定的,畢竟皇後是後宮之主。再有,原本馮婉君不受寵,隻是個婉嬪罷了,現在竟然直接連跳幾級,成為妃子了!


    變天了,後宮啊,要變天了。


    吳公公不敢多說,立刻稱是,拿來東西讓皇帝寫下旨意,他去宣讀。


    獎勵完馮家之後,皇帝看了看蘇子燁,道:“蘇愛卿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大作為。”


    接著他話音一轉,道:“聽說你弟弟為了對抗亂黨還受傷了?”


    蘇子燁立刻答道:“回陛下,微臣的弟弟確實受傷,已經被家人帶回去好生照料了。”


    皇帝頷首,大手一揮,讓人準備了不少宮裏才有的好玩意,送去謝府。蘇子燁自然是要跪謝隆恩,被皇帝嘉獎對於百姓來說是天大的榮耀。


    當宮人站在謝府門口的時候,附近不少人都探頭探腦的來看熱鬧,嘖嘖稱讚顏淮這可不虧,受了點傷便能在皇帝那留下姓名,等往後入了仕途,更會一帆風順。


    剛下馬車的楚桃便聽見人群討論這話,登時橫了那人一眼,大聲的哼了哼。


    討論的人閉上嘴,認出這是縣主馬車,不敢再說了。


    楚桃不滿,顏淮都受傷了,那些獎勵有什麽用?是能幫他止疼,還是能立刻讓他好起來?


    虛榮而已,誰在乎這些?顏淮定然也是不在乎的。


    來謝府的時候多,根本不用通報,直接往裏走。楚桃沒直接去找顏淮,而是帶著丫鬟去了謝瑩瑩那。


    不巧的是,謝瑩瑩不在,她去看顏淮了。


    楚桃坐在屋裏沒動,旁邊侍女好奇的道:“縣主,您來不就是看二少爺的嗎?怎麽反倒是到三小姐這裏了。”


    侍候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雖然最近楚桃說決定不喜歡顏淮了,但小姑娘的心思,就像是天邊的雲朵,說變就變。


    要不然,為何知道顏淮受傷後就急吼吼的帶著人參來了?還不是擔心。


    隻不過,她不肯承認罷了。


    果然,楚桃哼了哼,嘴硬道:“我又不是來看望他的,我是來找瑩瑩聊天的,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我才不在乎他受沒受傷呢。”


    侍女:……


    “行吧,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楚桃心不在焉,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總算是將謝瑩瑩等回來了。眼見著謝瑩瑩好似哭過,楚桃慌亂起來。


    “你,”你二哥幾個字被她咽了回去,眼珠子一轉,楚桃問:“你怎麽了?”


    雖說楚桃說過不會再追著顏淮跑了,但謝瑩瑩壓根不信,而且這時候她也沒想那麽多,她哭喪著臉,道:


    “方才我一直等在外麵,聽著大夫和我爹娘說話,聽他們的意思是,我二哥身上傷口很大,就算治好了,往後也會留下大片的傷疤。”


    府裏這三個孩子,個頂個長的好。即便是在京城裏,也排得上號。去年一次踏青,顏淮穿著一身湖青色的衣袍,在嫩黃翠綠的草地上,自成一道風景,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目光。


    當天返程的時候,就有丫鬟來送青團,還留了府裏地址,意思就是看上顏淮了,如顏淮有意,便可回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成了死對頭的貼身侍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觀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觀櫻並收藏成了死對頭的貼身侍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