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疼你了?”


    倆人離的近,少年炙熱的氣息烤的楚桃臉也跟著熱,發鬢上纏枝步搖隨著她搖頭也跟著擺動,一下一下,似甩進人的心裏。


    “不疼。”


    說完,她縮回手,寬大的袖子下,少女的手心裏一片潮意,不知是被他發熱的手攥的,還是別的什麽。


    楚桃低垂著頭,顏淮就隻能看見她的發頂,如此正好,免得他有些話說不出來。


    “不是有話對我說嗎?”


    楚桃抬眼看他。


    少年唇抿成鋒利的線,麵容也因此看起來更加的冷峻。如果不是手腕上的熱感還在,她甚至會以為方才是錯覺。


    “縣主,你今日是要相看嗎?”


    縣主這兩個字楚桃日日都能聽見,但親近之人不會這樣叫她,比如謝瑩瑩會直接叫她的名字。她和顏淮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可這人從來都是叫她縣主。


    兩個字而已,卻將二人的距離一下拉開。


    心頭的悸動散去,楚桃麵容冷了下來,淡淡的回答道:


    “是,瑩瑩告訴你的?”


    楚桃扯了扯唇角,不想再和他多說,於是接著道:“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二公子,告辭。”


    說完,楚桃不待對方回答便要轉身離開。


    再一次,手腕被握住。


    她隻覺得他比方才好似還熱了一些。


    事實也確實如此。


    顏淮覺得眼前一切都在晃,他咬牙才讓自己穩穩的站定。


    “抱歉,唐突縣主了,但可否給我一點時間?我說完就走。”


    背對著顏淮,聽見他又叫她縣主,那些壓抑的委屈湧了上來,讓楚桃眼睛酸澀,明知道不該和他呆在這,可楚桃還是心軟了。


    “你說。”


    楚桃甩開他的手,還是背對著他。


    顏淮心裏苦澀:“我欠你一句對不起,讓你不開心,都是我的錯。”


    比如,她興高采烈的來找他,可他隻坐在那看書,半點眼神都不肯分給她。楚桃委委屈屈的去找謝瑩瑩,所以沒看見,窗邊的少年早已抬起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重新低頭看書。


    可久久無法翻頁。


    比如……


    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二人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唯有春夏秋冬走過,高高懸掛的月亮清醒明白少年少女的心思。


    顏淮垂下眸子,聲音也低低啞啞的。


    “抱歉,都是我的錯,過去的錯無法糾正,但我想盡力彌補。”


    “彌補?”


    少女的聲音微微發顫,顏淮看不見她的臉,也因為腦子混沌而沒有分辨出她聲音的異樣。


    “你傷了我,要如何彌補?顏淮,你告訴我,傷過的心要怎麽做到恢複如初?”


    “對不起,”顏淮下意識的道歉,頭重腳輕讓他站立不住,隻能扶住旁邊的古樹,“縣主,你想要怎麽樣都可以提,我全部答應。”


    他有些無法思考了。


    其實早上從書院過來時,他就已經感覺到狀態不對。摔倒了幾次,他爬起來接著踉蹌的往這邊走。衣服髒了,手破了,這些都無所謂。


    腦子裏隻記得瑩瑩說過,楚桃相看的日子是今天。


    來這裏做什麽?顏淮想了無數個借口,每一個似乎都能站住腳,又似乎都不合理。


    楚桃是天之嬌女,她那麽好那麽可愛,隻要是人就不會不喜歡她,所以相看定然會成功。


    然後,她就會和旁的男人訂婚,會成婚洞房,會和旁人生兒育女,會隻對那個人笑。


    每次想到這的時候,顏淮都覺得自己——要瘋了。


    多年的教養告訴他,這是楚桃的自由他不該幹涉,可心裏壓抑著的思緒如野草般生長,將他的理智纏住,驅使他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比如他受傷的時候故意將血盆放在房裏,勾著她來看他;比如故意對瑩瑩說不要讓楚桃知道箱子的事情……


    顏淮覺得自己心思齷齪,竟然對一個小姑娘用了這樣的心機。


    但現在,理智被摧垮,顏淮憑借著骨子裏的克製站在這,扶著古樹支撐自己不讓自己倒下。


    顏淮想,不管她提出什麽要求,他全部答應。


    “什麽都答應?”


    楚桃的聲音忽遠忽近,顏淮摳著手心讓自己保持清醒。


    “嗯,我都答應。”


    聲音越發的沙啞,呼吸之間似有火在燒,烤的他發熱。可微風拂過的時候,他又冷的哆嗦。一冷一熱,讓顏淮牙關打顫。


    不過,他顧不上自己,他隻想讓她高興。


    “顏淮,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楚桃眼睛越發的酸脹。


    為什麽總是會在她下定決心斷了的時候出現?楚桃更恨自己的心軟。


    罷了,一切說清楚吧。


    “顏淮,不管你知不知道,今日就將話都說清楚。我喜歡過你,喜歡你認真看書的樣子,喜歡你搭弓射箭的樣子,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少女的勇氣啊,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不過緊接著她苦澀的笑了,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眸。


    “可是那又什麽用呢?你不喜歡我,也從未正眼看過我。誠然,喜歡一個人是自己的事情,所以你沒有回應我也不怪你。”


    隻是會難過會委屈。


    那箱子東西楚桃看見了,但她想,回不到的是過去,他們就這樣吧。楚桃抹了一把眼淚,努力的露出一個笑容,即便她背對著他,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落魄的樣子。


    “二公子,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也沒什麽要你做的,就這樣吧,我還要去找林世子,再會。”


    楚桃決絕的話讓顏淮心裏疼的像是被人用手捏住了心,再有一下,整個心就碎了。


    “除了道歉,我還有話想說。”


    在楚桃邁出一步之前,顏淮快速的道:


    “我自知無法和林世子相比,出生就帶了爵位……”


    大概是因為生病,也大概是他真的想說出來,那些被他藏在心裏的自卑翻湧出來,坦然的讓她看。


    “人的出身無法選擇,但路是自己選的。縣主,我顏淮自從入學堂起,每一日都在努力,不敢說將來一定封侯拜將,但定會盡我所能。”


    若是書院的同窗來聽見這話,肯定會說顏淮謙虛。當年他大哥蘇子燁在這的時候,也是每次都拔的頭籌,卻謙遜低調。


    最後來了個三元及第。


    按照山長所說,顏淮這孩子的才華和蘇子燁不相上下。


    楚桃的腳已經邁出去一步了,顏淮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低啞道:


    “所以,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楚桃的動作一停。


    身後腳步聲有些踉蹌,顏淮朝著她走來,沒了古樹的支撐,他隻能靠最後的意誌站在她麵前。


    少年的臉色已經不正常了,但眼底還帶著清明,帶著楚桃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


    “你可以不要答應林世子嗎?”


    見她不說話,顏淮一顆心涼了半截。他難得的勾唇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


    “無妨,是我在癡人說夢,不擾縣主正事,我這就告辭。”


    話雖如此,可顏淮穩穩當當的攔在楚桃麵前,不讓她往外走。楚桃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做最後的爭取。


    顏淮此人,在楚桃看來,和那些朝廷上迂腐的老古板一個樣子,守禮遵規矩,從小到大都沒做過讓大人頭疼的事情。長大了更是,就像是根木頭似的,半點不知變通。


    能讓他說出今日這番話,想必已經突破了他的極限。


    楚桃垂眸:“那你讓開。”


    顏淮這回整顆心涼個徹底,連帶著腦子也清醒不少。他本該側身讓她走的,讓她去找林世子。


    可……


    顏淮依舊沒動,看著腳下的地麵。


    片刻後,忽地見地上滴了幾滴雨水。


    下雨了嗎?


    顏淮抬頭,就見麵前的小姑娘咬唇無聲流淚。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劃過她的麵頰,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顏淮徹底慌了神。


    “你別哭,我這就讓開,別哭。”


    就在顏淮要側身的時候,胸前忽地一熱,再然後衣襟就被溫熱打濕。


    “你到底還要不要機會了?你要是敢讓我離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楚桃抱著顏淮的窄腰,嗚嗚的哭個不停,少年則是身子僵硬的像是石頭,兩隻手虛扶在她背後,卻不敢去觸碰。


    “嗚嗚,顏淮,你個木頭,連抱人都不會嗎?”


    “縣主,這不合規矩。”


    “還叫我縣主,再叫我就生氣了!”


    “……”


    “不是說要機會嗎?你抱我,我就將機會給你。”


    沒有安全感的小姑娘,不要什麽爵位什麽權利什麽威望,她隻是,想要他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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