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然間,秦墨已經挨著她坐下,英俊的臉龐與她咫尺距離,在鎂光燈不停閃爍中定格。


    他?偏頭看向她時,目光是?尋常的淡漠自然,卻不容忽視。


    “周總,好久不見。”


    ——


    要?如何形容這兵荒馬亂的午後,雖然是?早有預謀的重逢,可兩人位置如此之近,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會?議室裏燈光明?亮耀眼,她就坐在自己左手邊,坐姿端正卻又透著一股天性自然,安靜得仿佛博物館裏沉默的雕塑,連頭發絲都穩如無風,看著來來往往的青年們?慷慨激昂,不笑時神情有些威嚴和孤涼,隻?有氣氛到時,旁人側耳與她交談,她才會?跟著微笑抬手,鼓掌。


    目光卻直直盯著台上,偶爾低垂兩秒,也淡漠得很。


    這架勢,倒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撞上他?的目光。


    秦墨勾著唇,目光漫不經心,餘光卻全在周夢岑身上,濃密蓬鬆的烏發遮擋了她大半的白皙側顏,依稀可見墨畫般的眉眼、鼻梁,筆筆立體如遠山岱峰,裝扮不濃豔,卻端莊大氣靚過舊香港電影的女明?星,唇紅的顏色淡若櫻花,比年少時的冷豔紅唇更有魅力。


    高冷、蔑視,與生俱來的霸氣。


    亦是?他?熟悉的孤獨感。


    早在紐約重逢的第一眼,秦墨就意識到,她不再是?大學時那個會?將他?半路攔下,鄭重詢問?他?,可不可以?教她如何愛一個人,言語雖然大膽直白,眼神卻單純自然的大小姐了。


    她解釋,是?因為他?在辯論賽後指明?了她的弱點,所以?他?要?負這個責,直到她學會?為止。


    他?問?,怎麽負責?


    她說:言傳身教。


    有點霸道的可愛。


    更霸道的是?再次碰麵,她直接表示,秦學長,要?不我們?交往吧。


    秦墨記得,第一次他?沉默地拒絕了她。


    並非不喜歡。


    相反,在聽?到她的告白時,他?的世界寂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隻?是?這份告白來得太突然,突然到他?還沒有做好要?表明?自己心意的準備,就被?她捷足先登。


    他?一次次婉拒,卻又一次次縱容她的靠近,像是?冰雪奮不顧身靠近熾熱的篝火,被?她一點一點融化,露出原本溫柔的模樣。


    他?教會?了她如何去愛一個人,自己卻也深陷其中,無法再偽裝。


    秦墨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晚繾綣纏綿的雪夜,少年打翻了醋壇,積壓許久的占有欲爆發,恰逢心愛的女孩醉意微醺,摟著他?索吻,威逼利誘他?,合格的老師要?完成教學的最後一步。


    實踐出真理。


    他?試圖克製,但終究抵不過寒冬臘月裏,心上人的溫香軟玉。


    兩人水到渠成,哪怕沒法來得及做安全措施,她還哄著他?明?天再去買藥,兩人都是?第一次,試了許久才磨合默契。


    繼而孜孜不倦,上下求索。


    公寓的燈一直亮到天色清明?,她才沉沉睡去。


    他?記掛著安全措施一事,連眼皮都沒有合過,俯身親了親心上人的眉心、臉頰,然後頂著鵝毛大雪去找藥店。


    因為大雪冰封沒有計程車,他?徒步走了三條街,在藥店門口等待營業時間的到來,夾雪的寒風沒有刺痛他?的臉龐,他?筆挺冷傲的軀體裏,盛滿了少女的柔軟芳香,足以?抵禦一切風寒。


    最後在店員打量的目光下,買到了傷害最小的藥。


    可即便是?傷害最小的藥,秦墨也負罪感滿滿,懊悔自己太過衝動?,有趁人之危之嫌。


    他?懷裏揣了一隻?她最愛的烤全鴨,和一袋熱乎乎的酥餅,提著一杯滾燙的奶茶,迫不及待往公寓跑,想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告訴她,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什麽愛情老師,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發自肺腑。


    他?隻?是?她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個,很榮幸被?選中。


    然而等他?滿懷欣喜回到公寓時,隻?看到淩亂的床,不見她的蹤影,電話忙碌,學校聯係不到人。


    他?在公寓等了三天,最後等來了另一個男人。


    秦墨承認自己得到她的方?式並不光彩,可他?是?真心實意奉獻出自己整個靈魂的,周夢岑卻把這段感情當作一場交易,她教他?跳舞,他?教她戀愛。


    她有青梅竹馬的聯姻對象,而他?隻?是?可以?隨意拋棄的物品。


    清高自傲如他?,又怎會?繼續捧著一顆真心去任她踐踏,所以?當她發來分手短信時,他?也隻?是?簡單地回一句,隨你。


    如她所想,如她所願。


    一場男歡女愛的交易,又何必苛責對方?是?否交出真心。


    隻?是?時隔七年,在她麵前,重新?審判當年事,秦墨又覺得不甘與憤怒。


    那段過往困住了他?七年,卻也隻?困住了他?。


    耳邊驟然回響起她的名字,不是?思念時產生的幻覺,來自會?議廳四麵八方?的音響,秦墨抬頭看向身邊人,才發覺她不知何時也陷入怔然中,目光微垂,不知道在看什麽、想什麽,也沒聽?到台上主持人的相邀。


    “接下來,有請我們?周氏集團董事長,周夢岑女士為大家分享創業經驗,歡迎!”


    這是?周夢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失了神,像是?被?人剝奪了靈魂,直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猛然闖入她的視線,在桌前輕輕敲了敲,看似無意,力道聲響卻剛剛好。


    周夢岑眼睫顫了顫,猛然回過神,幾乎是?肌肉記憶反射,起身,微笑著點頭,然後優雅上台。


    一氣嗬成,毫無慌亂痕跡。


    她的演講更是?堪稱一絕,脫稿發言,自信從容,內容又不乏味枯燥,溫柔而又充滿力量的聲音,與當年在辯論賽上據理力爭的少女不一樣,歲月沉澱了她的心性和情感,讓她在一眾青年企業家中,像狄安娜女神一樣閃閃發光。


    秦墨端坐在台下,身子微微後傾,雙手交握放在交疊的膝蓋上,正大光明?望向發言台。


    銳利沉冷的目光從頭發絲開始,不放過她的一絲微表情,偶爾的視線相撞,她的一刹微頓與故作淡然的閃躲,都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卻像是?在怕他?。


    怕他?什麽?報複她當年甩了他?的事情麽?還是?怕他?毀了她的姻緣?


    秦墨不想否認,他?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哪怕明?知她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


    第13章 頂峰


    從?台上走下來時, 麵對?那道炙熱的目光,周夢岑的怔愣轉瞬即逝。


    剛坐回座位,便聽?到主持人邀請秦墨上台, 她仰頭, 唇角微抿望著他,雙手跟著大眾漫不經心鼓起掌。


    比起在紐約那次闊別許久的乍然重逢, 她這次可謂從?容不?迫,哪怕在這個極為?正式的公共場合, 有無數個鏡頭在捕捉他們的一言一行,她也泰然處之與他對?視,目光說不?上有多冷漠,一如既往的禮貌疏離,仿佛兩人當真毫不相幹。


    當年她追他的事情, 知?道的人不?多,因為周夢岑住的校外公寓, 就算後來兩人正式交往, 約會的地點除了?那間公寓, 便是圖書館, 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幾乎沒有。


    除了?盛灝。


    但他肯定不?會主動去曝光這件事情,包括書顏的身世。


    這次會議的重點戲,是秦墨作為?市政府大力引進的投資者?, 他創立的融夢資本?, 總部於年後落戶到海城, 這將成?為?亞洲最大的私募股權基金,不?僅為?海城產業帶來飛速發展, 也讓一眾青年企業充滿希望,而他第一個要投資的項目, 便是目前十分火熱的ip——青禾文旅城。


    文旅城雖然火熱,但失敗的比比皆是。


    周夢岑看著台上的人,若有所思,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不?由猜測他來這裏的目的。


    男人西裝革履,麵容俊朗又清雋,往那高處一站,雅致端方得讓人移不?開眼,而他身上更為?傳神的,是這些年他在華爾街創造的一個個商業神話,引得年輕創業者?們爭相提問,將緊張的會議生生開成?了?粉絲見麵會。


    “秦先生,媒體說您是零元創業,那麽請問您第一筆資金是如何籌到的?”


    秦墨微躬下身,湊近話筒,淡然一笑,氣度雍容:“是我的導師willian教授提供的,他給我提供三千萬美金,若是賺了?,收益五五分,若是虧了?,我給他免費打工,終生合同。”


    “那您就不?怕血虧無本?嗎?”


    “怕什?麽?當時我身無分文,沒有什?麽輸不?起?的,不?就是一張賣身契麽,能給導師打一輩子工,也好過從?未開始。”


    他的風趣幽默,惹得眾人哄堂大笑,眼裏卻滿是敬佩。


    畢竟在場人誰不?明白,那位華爾街投行大佬不?讚助別人,隻讚助他,還不?是因?為?他秦墨有這三千萬的投資價值。


    後續秦墨又被?問了?一些問題,直至會議接近尾聲,幾位優秀青年企業家被?邀請上台合影。


    鍾董先成?作為?承辦方,親自介紹秦墨給他們互相認識,也算是為?海城本?土產業牽線了?。


    “文旅城的項目,還要靠諸位多多合作了?。”


    輪到周夢岑時,她已?經恢複了?清醒理智的狀態,與其他人一樣,大方優雅伸出手,心中也早已?打好草稿,微微淺笑客套了?兩句:“感謝秦先生選擇來海城發展,期待合作。”


    秦墨抬手握住她纖細冰涼的長指,目光複雜而若有所思。


    “還請周總多多關?照,上次在紐約,沒來得及好好招待,還請海涵。”


    他嘴角噙著儒雅的笑容,捏著她指尖卻微微用了?些力道,周夢岑不?由得眉頭微皺。


    她剛剛說的那些場麵話,不?過是想表明自己與他不?熟的態度,偏他要將兩人在紐約的事情道出來,惹得一旁的鍾先成?不?免好奇地湊了?過來。


    “秦先生和周總認識?”


    秦墨笑道:“周總一個月前去紐約做考察,恰好我司是考察對?象之一,最後雖然沒有達成?合作,但也算是故人了?,周總覺得,我說得對?麽?”


    “……秦先生所言極是。”周夢岑第一次體會到自己皮笑肉不?笑是什?麽感覺。


    鍾先成?知?道周夢岑一個月前親自去紐約,就是為?了?蘭亭醫院的項目,聽?秦墨的意思,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問題,便想給兩人牽線。


    “既然是故人,那等會兒我做東小酌一杯,為?秦先生接風洗塵,秦先生看是否方便?”


    秦墨:“那秦某,卻之不?恭了?。”


    ——


    巧合的是,鍾先成?這次飯局選擇的地點,恰好是周夢岑與朋友合開的會所——名爵。


    進包廂前,他還意味深長拍了?拍周夢岑的肩。


    周夢岑不?由得苦笑,鍾先成?這次飯局完全是為?她而組的。


    果然,人剛到齊坐下,沒吃兩口菜,鍾先成?便接了?一個“重要”的電話,不?得不?提前先走。


    “真不?巧,公司有個事情我得馬上過去處理一下,正好,你們年輕人敞開聊,不?用顧及我一個老頭子,”說罷,又看向周夢岑,語重心長吩咐:“周總,今天你作為?東道主,務必好好招待秦先生,我先走一步。”


    周夢岑看著手機裏書顏剛發來的信息,原本?也想要早早離開的計劃落空了?,隻能無奈點了?下頭。


    在場除了?華寧集團總裁溫庭深是小她兩歲的表弟,其他人也都有生意上大多有牽扯,談笑之間,難免杯酒往來。


    “你是不?是要去接書顏?”溫庭深坐在她左手邊,看她時不?時盯著手表,便低聲詢問。


    今晚這局雖是以鍾董的名義組的,但他看得出來,其實是鍾董為?周氏集團和融夢資本?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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