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翎了然:“所以,你?才如此的有恃無恐麽??因為?你?知道,尊芙奈何不了他。”


    月鎏金喘了幾口氣,紅唇一翹,譏諷不已:“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你?拿宸宴來?威脅我?,很愚蠢。”


    諦翎卻說:“那是?因為?你?不了解尊芙。尊芙驍勇善戰,兵出奇招,絕對是?一位好將軍,但她卻不是?一位明君。她的野心極大,卻從不在治理?天下?,而在擴展疆土,篡改天道。她若是?想讓宸宴死,就一定能讓他死,到時候,你?在這世上,才是?真正的無依無靠了。”


    月鎏金神情冷漠,漫不經心:“我?的家人已死,我?早就無依無靠了,我?從來?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隻信自己。”


    諦翎不置可否:“自你?化形為?人後,陪在你?身邊時間最長,對你?悉心教導的並非是?家人,而是?玉尊大人。玉尊大人也是?這世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把?你?當人對待的人,他也是?真心想渡你?成人。”


    月鎏金嗤之以鼻:“有什麽?用呢?和他一樣,長出一顆沒用的爛好心麽??若不是?為?了幫他平息瘟疫,我?全家又怎會遭受滅頂之災?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我?沒親手殺了他就不錯了!”


    諦翎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輕歎口氣:“原來?你?還怨恨上了玉尊大人,哎、你?這隻鳳妖、還當真是?……”


    好賴不分。


    你?憎恨壓迫你?、傷害你?的人,憎恨這不公的世道,卻又不知珍惜公平待你?、真心對你?的人。


    這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宸宴一人,對你?們妖族有憐憫之心了。


    可惜,宸宴卻生錯了時代,是?個好神,卻好的不是?時候。縱使力挽狂瀾,也抵不過大廈將傾。


    諦翎的半截語言越發的令月鎏金惱怒:“你?到底想說什麽??少給我?打密語!”


    諦翎並不想說沒用的廢話,反正這隻鳳妖現在也聽不懂。他再度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本是?想要與你?談樁交易的,但顯然,現在的時機並未成熟,待時機成熟之後再說吧,現在你?隻需要記得,是?我?諦翎留了你?一命,這份人情,日?後是?需要你?還的。”


    月鎏金神色一僵,詫異萬分:“你?竟然、不殺我??”


    諦翎點頭:“雖然我?此番下?界確實是?領了尊芙的旨意來?殺你?的,但你?對我?還有用,所以我?決定留你?一命。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去找你?。”


    月鎏金討厭聽他說一些半遮半掩的密語話:“到底什麽?是?時機成熟?你?到底想說什麽??時機成熟又是?什麽?時候?你?到底為?什麽?不殺我??”


    諦翎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卻在心中回答:當然是?為?了用你?這枚應運而生的棋子,去撥動天下?的大局。


    他不是?宸宴,他出生於凡界的貧苦之家,比天生貴為?神族太?子的宸宴更知曉這天下?世道有多麽?的肮髒不堪。


    真正的公平公道是?永遠不存在的,天道本就不公。


    若想改變時局,就隻能以身入局,將舊局勢徹底打亂,才能重新建立起新秩序。


    所以,我?要留著?你?這隻心懷怨念的鳳妖,將這個世道攪和的越亂越好。


    我?不僅要揭開?掩蓋在這個世道上的遮羞布,暴露出其?內裏的汙穢潰爛,我?還要讓他們加速瘋狂,加速潰爛、腐敗,讓舊勢力自行暴斃,讓它們不戰而敗。我?要讓這個病態的世間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要重整山河,我?要政通人和,我?要天下?太?平!


    “當你?真正生出人心之後,時機就成熟了,到時我?再來?見你?。”諦翎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月鎏金,言語間滿含期待,“月教主,你?可一定要好好活著?,努力發展壯大你?的踏天教,千萬別讓我?失望。”


    月鎏金難以置信地看著?諦翎,看瘋子一樣:“你?、你?是?不是?瘋了?”


    諦翎笑了笑:“沒瘋,敬佩你?敢愛敢恨而已。”


    月鎏金:“你?以為?我?會信麽??”


    諦翎:“信不信隨你?。”言罷,他轉身遍走,走了幾步之後,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回身看著?月鎏金,“對了,你?知道什麽?是?以身殉道麽??”


    月鎏金沒想到他真的就走了,真的沒殺她,滿目呆滯,不可思議:“我?、我?不知道、”


    她連慈悲心都沒有,哪裏會知道什麽?是?以身殉道?“道”到底是?什麽?她就更不知道了……


    諦翎舒了口氣:“不知道最好。”


    不然沒有衝擊力。


    衝不開?你?那顆堅若磐石的妖心,就沒辦法?為?我?所用。


    我?也不是?宸宴,沒有那份爛好心,更沒有那份耐心去循序漸進?地渡你?成人。就隻能,強行鑿開?你?的那顆心了。


    抱歉。日?後會讓你?痛苦萬分。


    但在這動蕩不安的時局中,你?我?都隻能是?棋子。


    這次走了之後,諦翎沒再回頭,返身走回了那座佇立著?他金身的高台,調出長劍身形一定,仙魂離去,真身再度變回了金身。


    返回天庭後,諦翎去了天牢,見到了宸宴。


    第80章


    天牢內光線陰暗, 空氣濕冷。


    宸宴盤膝坐在幽閉的牢房內,衣衫整潔,烏發高?束, 神?色淡漠清冷, 周身上下絲毫沒有階下囚的落魄與頹氣,與平日裏盤膝坐在山巔巨石上打坐的俊雅神君別無二樣, 根本不?像是在坐牢。


    諦翎步入天牢時, 宸宴也沒有抬起眼眸去看他, 整個?人如同玉雕般沉靜冰冷,對周遭的一切變化都置若罔聞。


    諦翎也沒有直接上前與宸宴攀談, 僅是用淡然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而後,對那守在牢房門前的兩位仙兵命令道:“把門打開。”


    兩位獄卒卻?沒有立即照做,雙雙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又不?知所?措地對望了一眼之後, 站在左邊的那位膽量較大的獄卒率先開了口, 聲?色緊張又不?安:“帝姬此前下過死令,除她親口諭令, 不?然誰來都不?能打開這扇門。”


    諦翎冷笑?一聲?:“看來我?諦翎的威望還是不?夠, 連汝等小小獄卒都敢忤逆我?的命令了。”


    兩位獄卒渾身一僵,心慌意亂, 當即就跪倒了諦翎麵前,低頭弓背, 連喊“仙君恕罪”。


    他們人微言輕, 既怕惹怒帝姬, 卻?又怕惹怒位高?權重的諦翎。


    諦翎垂眸,目光悲憫地盯著二?人看了一會兒, 長長地歎了口氣,隨之朝著左邊的那位仙兵獄卒伸出了自己修長白皙的右手?,動作輕而緩,看似十分溫柔,卻?並非是為了扶他起身。


    那隻好看的手?在驟然間變得?殺氣四溢,手?下金光綻起的同時,一掌打在了那位獄卒的天靈蓋上,當即就將他的頭蓋骨打了個?粉碎,連帶著前額的靈核都被打爆了。


    在諦翎悲憫地注視中,那位獄卒的屍身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右邊的那位膽量較小的獄卒當即就被嚇得?屁滾尿流,渾身發抖地跪在地上,一邊哭著磕頭一邊悲切哀求:“求仙君饒命!求仙君饒命!”


    諦翎眼眸低垂,神?不?改色地注視著他,輕輕啟唇:“把牢門打開。”


    獄卒哪裏還敢再忤逆諦翎,立即從自己的儲物戒中調出了牢門的鑰匙,慌裏慌張地去開門,又因過於害怕,拿著鑰匙的手?一直在抖,接連對了好幾次才對上鎖孔。


    “哢嚓”一聲?響,玄鐵焊製的牢門被推開了。


    宸宴的神?情早不?再似之前的那般無動於衷了,從諦翎無緣無故殺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眸就震驚地抬了起來,滿目愕然。


    諦翎卻?僅是微微一笑?,又在電光火石間如法炮製,再度殺死了第二?位獄卒,目光始終溫柔又悲戚。


    第二?位獄卒的屍身不?偏不?移地倒在了宸宴身前,從碎裂的爐頂內濺出的血液與腦漿盡數落到了宸宴的衣衫上。


    宸宴的呼吸徹底停滯了,微微放大的瞳孔再度狠狠震顫了一番,如遭雷擊般怔愣了許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當即就鐵青了麵色,怒不?可遏地質問諦翎:“這二?位獄卒不?過也是在卑微苟活,你又何?故對他們痛下殺手??!”


    諦翎神?色篤定,斬釘截鐵:“他們二?人,可不?是我?殺的,而是玉尊大人你為了越獄,所?以才對他們痛下殺手?。”


    宸宴越發震怒:“這就是濫殺無辜的理由?隻是為了逼我?越獄?”


    諦翎不?置可否,目不?轉睛地盯著宸宴看了一會兒,長長地歎了口氣:“神?君,你心係蒼生?,慈悲為懷,但是,你生?錯了時代,看不?透著當今的世道,更不?懂如今的天庭。”說完,又麵帶悲戚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屍體,“濫殺無辜也並非我?所?願,心狠手?辣也並非我?所?想,但我?若不?這麽做,你永遠離不?開這座牢籠,因為你總是不?舍得?牽連無辜,不?舍得?令人微言輕之人為難,但這世道哪有你想的那麽美好?不?令別人為難,就是讓自己為難。不?讓你宸宴為難,不?讓那兩個?獄卒為難,就隻能讓我?諦翎為難。”


    宸宴依舊是雷霆震怒:“我?離開這座牢籠之後,對你可有天大的好處?甚至不?惜讓你以兩條無辜性命為代價?!”


    他最痛恨的就是殺戮。


    更痛恨對無辜者、對弱小者的殺戮。


    他悲天憫人,心懷大義。


    但如今的世道,並不?能夠成?全他的慈悲之心。


    諦翎在心中長歎了口氣,神?不?改色,淡淡啟唇:“卑職敬佩玉尊大人的為人,所?以,卑職希望您平安無憂地活下去,這是蒼生?之福。”


    宸宴根本不?可能輕信他的話,冷笑?一聲?:“我?若不?走呢?我?若是直接去找尊芙,揭露你的罪行呢?”


    諦翎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今日我?下凡了一趟,遵從尊芙的旨意,去誅殺那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鳳妖。”隨即便從自己的儲物戒中調出了一個?包裹著圓球狀物體的麻袋,麻袋上的上半部分被攥在了諦翎的右手?中,還是原本的土黃色;麻袋的下半部分卻?早已被從裏麵滲透出來的血液染成?了黑紅色,甚至還有血滴不?斷地從麻袋底部滴落,很快便在諦翎的腳邊匯聚成?了一攤血窪。


    宸宴當即僵在了牢籠裏,麵色驟然慘白無比,雙唇卻?在控製不?住地發顫,如同在猝不?及防間經?曆了一場劇烈的地動山搖,連帶著目光都在顫抖,整個?人驚懼、無措到了極點。


    諦翎不?置一言,直接將手?中的麻袋拋給?了他。


    宸宴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大腦裏麵一片空白。包著球狀體的麻袋直接落到了他的雙腿上,砸得?他渾身一震。一滴冷血隨之濺到了他的眼底,如同硫酸般灼人,灼得?他半側臉頰都開始麻痹了。


    袋口微微散開了一些,露出了一顆黑漆漆、毛茸茸的腦袋。


    不?是人頭?


    宸宴愕然呆滯地愣了好久,才回過神?,立即伸出了止不?住顫抖的雙手?,極快地剝開了裹在那顆圓腦袋外麵的麻袋,這才看清楚,麻袋裏麵裝的,其實是一顆黑狗頭。


    如同劫後重生?一般,他猛然閉上了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臉色卻?始終青白,前額滲出了一層冷汗,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諦翎卻?笑?了:“請神?君放心,卑職知曉您對那隻鳳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便私自做主,留了她一命。”


    宸宴咬緊了牙關?,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重新睜開了眼睛,眼眸中既有殘留的驚懼,又有對諦翎的滔天怒意:“你到底想做什麽?”


    諦翎麵露無奈:“當然是成?全您與那隻鳳妖。瞧在我?留了那隻鳳妖一條命的份上,您也應當記下我?送您的這份大人情。”


    宸宴的神?色和語氣如出一轍的冷硬:“你倒是會詭辯,成?全是假,是怕我?留在天庭,誤了你的好事才是真!”


    雖然他不?知曉諦翎到底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但如果不?是為了提防他,又何?必要冒著被尊芙誅殺的危險來釋放他?


    顯然,諦翎是在走一步險棋。


    麵對著宸宴的質問,諦翎也並未流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始終氣定神?閑:“既然神?君能看得?透,又何?必為難我?呢?你我?二?人,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隻是您的思想實在是太?過理想化了,你想讓蒼生?安、想讓蒼生?穩,可縱觀當今的局勢來說,安穩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蒼生?無情,天庭無義,你唯有比他們更無情、更無義,才能打破陳規,塑造出一個?穩定的新局勢。我?隻是在順天而為。這天下,本就是地獄。想逆風翻盤,就隻能先入地獄,而非向您那樣心慈手?軟,高?懸九天。天道也早就向您說明了,當今世界,已經?不?需要悲憫的神?了,天道需要的,是斷臂求生?的革新者。”


    宸宴不?置可否,垂下了眼眸,悲憫地看向了地麵上那兩具獄卒的屍身:“你掉的那隻手?臂,是無辜者的性命。”


    可若是不?斬斷那隻布滿了膿瘡的手?臂,死的人隻會更多。


    尊芙及其背後的八大世家高?坐明堂、朱門肉臭,棄天下蒼生?於不?顧,一心隻想著擴張疆土、篡改天道,殘虐無比,也瘋狂無比。那就,順著他們,火上澆油,讓他們瘋到極致,讓他們的野心盡燃,讓他們自取滅亡。


    這也確實是一步險棋,成?則天下安定,敗著全盤皆輸。


    但是,不?破不?立。


    置之死地而後生?。


    諦翎卻?沒有對宸宴解釋那麽多,因為他心知肚明,他和宸宴的理念不?同,對這天下的理解也不?同。話不?投機半句多。


    諦翎索性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對宸宴說了句:“您還是快些天牢,去找那隻鳳妖吧。死在她手?下的性命,可比我?多多了。”


    *


    無疆門後山。


    月鎏金的前胸疼得?要命。諦翎的那一掌也實在是狠毒,也不?知道打斷了她的幾根肋骨。


    她甚至還在劇烈的疼痛中昏厥過去了一番,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醒來。


    然而,月鎏金才剛剛拄著銀月長刀從地上站起來,不?遠處的台階盡頭就傳來了兩道重疊在一起的清脆喊聲?:


    【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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