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晚了。”透過蓋頭搖曳的流蘇,她看見麵前站著一雙被黑靴包裹的修長小腿,到底是大婚之日,黑靴邊沿垂著纖細的銀鏈,隨步伐晃蕩時候,分外好看。


    男人悠悠開口,“娘子受驚了。”


    這是謝隱澤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嗓音不是喬胭看書時設想的陰冷,反倒,清澈好聽,像一溪融化的雪,涓涓而流。


    好會裝!


    ——這是喬胭心裏唯一的念頭。


    什麽是天才選手啊,連演技都是天才級別!如果不是她看過原著,又怎麽會知道謝隱澤早就到了浮棺山,卻看著北溟的護送隊伍被攻擊卻冷眼旁觀,直到死傷殆盡,沒幾個能保護這位嬌滴滴廢物公主的人能站著了,才悠悠然從山巔施展步法而至。


    若是侍衛還在,喬胭就不會輕易落入虎妖手中。她握著的這隻手,掌心微涼幹燥,卻怎麽握,怎麽讓她遍體生涼。


    “你不舒服嗎?”男人耐心溫吞地開口詢問,“你的手怎麽在抖?”


    倏然,一隻趴伏在地上的倀鬼從原地跳起,一股腦衝向山中報信去了。


    握住她的手鬆開,男人摘下腰間一把折扇。


    折扇飛出,倀鬼的慘叫戛然而止,扇又飛回,他渾不在意地將血跡信手一擦,插回腰間。


    出現了!原著中的飛扇殺人!


    謝隱澤的扇子叫做折玉,是除了配劍溪雪外他最常用的武器,按這本書淑芬的說法,那就是取人頭於泰然,切動脈於自若,十分符合謝隱澤逼格的一把扇,但在喬胭看來就是裝逼。


    折玉是妖蛟脊背製成,扇沿鋒利,雪光幽寒,且此扇有自己的靈智,和謝隱澤同感同心,它拒絕謝隱澤討厭的人的觸碰,後來被謝隱澤送給了玉疏窈。在原著中,鮫人公主就是因為眼饞這把扇子從玉疏窈處偷走,結果被削斷了手指。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飛濺到腳旁的殘肢,都一再提醒喬胭眼前之人的危險。她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公主!”小奔跑到跌落的花轎旁,臉上的魚鱗都嚇成了煞白。好在喬胭無恙,雖然這種無恙——也不知能持續多久。


    “別擔心,你們公主沒事。”謝隱澤開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恐倀鬼又有追兵,輕裝上陣,盡快回梵天宗吧。”


    謝隱澤為人殘忍冷酷,但在真麵目暴露前,名聲一直非常好,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很會偽裝。


    讀到後來作者揭秘過,他一直在模仿男主的性格。《朱雀劫》的男主陸雲錚正是一位俠肝義膽的仁心之輩,但和謝隱澤這種兩麵三刀的人不同,他是真正的心懷蒼生,一心向道。可能就是太一心向道了,導致不開竅,在感情之路上中憑添許多誤會和坎坷。


    北溟鮫宮遭此一襲,送親隊伍死傷大半,來不及收拾橫財半路的各種珠寶嫁妝,又在倀鬼的威脅、虎妖的危機下匆匆上了路。


    夜色越發濃鬱,烏雲悄悄遮蔽了月亮,隊伍點起了燈,若一條燭光明滅的火龍,疲倦又警戒地在山路上夜行。


    喬胭聽到謝隱澤在和小奔講話,小奔很崇拜他,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不覺間老底都被套了個幹淨。


    她又撫摸起手上的蛇鐲,低聲道:“小奔太笨了,出了事就靠你保護我了。”


    蛇鐲骨纖肉透,精致的小蛇腦袋上,兩顆晶瑩剔透的赤色水晶是它的眼睛,忽然閃了一下,蛇鐲舒展身軀,繞著她瑩白的手腕慢慢遊走起來。


    北溟鮫宮聖物,溟冰蛇,毒性極強,觸之即死,是跟隨曆代公主的貼身聖蛇。喬胭的公主母親給它起了個頗有深意的優雅名字,但喬胭嫌棄晦澀拗口,換了個更朗朗上口的。


    “瓜蛋,你聽到沒有?外麵那穿玄衣的男人,不是好人……”


    “公主,你在跟誰說話嗎?”一道聲音從轎簾外傳來,嚇得喬胭抖了三抖,忙不迭把袖子放下,遮住了蛇鐲。


    “沒,我嚇到了,自言自語呢。”


    “公主遠道而來,千裏奔波,隻為與我赴一場禮成。”男人娓娓道,語氣不疾不徐,“真叫人感動。”


    喬胭:“感動到要哭了?”


    謝隱澤:?


    顯然,謝隱澤被她的誠實噎了一噎。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我聽說陸雲錚師兄很中意公主殿下,可殿下今日卻從北溟而來,成了我的妻子,不知師兄他是否會因此心碎憂懷……”


    “你是不是怕他吃醋打你?”喬胭又問。


    第3章 山中倀鬼


    第4章


    “……陸師兄俠義正直,不是那等小心眼之輩。”這一次,謝隱澤的聲音帶上了微微的涼意,像冷颼颼的刀子似的刮過來,“公主殿下有點太自信自己的魅力了。”


    喬胭啊了一聲,煩惱地說:“也不好說呢,畢竟他真挺喜歡我的。”


    謝隱澤徹底不說話了。


    急了,這就急了。喬胭在蓋頭底下憋笑,前期的謝隱澤,還沒黑化成後期屠戮整個梵天宗的墮魔時,外白內黑的時期最好玩。她看不慣這人焉著壞的行為處事,看書時就想這麽懟一懟,現在,爽了。


    也是謝隱澤顧及形象,要在人麵前裝大尾巴狼,若隻有雙方獨處,喬胭可不敢這麽得罪他。他厭恨梵天宗,不喜流泉君,對這門強行安排過來的婚事自然也滿是冰冷和不耐,否則何至於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丟棄在大妖盤踞的深山中。


    “姑爺,我們怎麽越來越往山心去了哇?”小奔天真地開口。喬胭眉心狂跳,小奔哇,他這是正帶咱們奔向大老虎口中啊!


    “好像是這樣,這山似乎不對勁。”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正苦惱地皺著眉,“這樣吧,你們待在這裏,我先去前麵探探路。”


    喬胭怎麽可能給他借口溜走的機會。原著中曾提到過,虎妖修行數百年,吞吃活人無數,道行高深,曾團滅過數個來圍剿的仙宗。北溟鮫宮在仙門中一向算不得戰鬥力很強的類型,流泉君派出謝隱澤接應,其一他是新郎,其二也是因為他是梵天宗這一代年輕弟子裏修為最出眾的其中一個。有他保駕護航,可保路途無憂。


    ——前提是他真心護駕的情況下。


    離了謝隱澤,他們這一群真蝦兵蟹將,隻有流落虎口的份兒。


    喬胭當即拋棄尊嚴,清了清嗓子,甜膩開口:“夫君~”


    一出聲,她自己先起了半身雞皮疙瘩。小奔驚悚地看向花轎,懷疑公主被倀鬼附體了。本已經抬步離開的謝隱澤頓了片刻,回頭:“何事?”


    “更深露重,妖鬼猖獗,大家還是團結在一起,不要走散的好。”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嬌柔婉轉,脆若黃鶯。但凡站在這裏的不是謝隱澤,而換世上隨便一個男人,那多半已經酥了骨頭,隻知點頭稱是了。


    謝隱澤維持微笑不變:“我就在前麵,不會走遠。”


    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想跑路!喬胭在心中咆哮,又嬌柔道:“可夫君不在,我心中便擔憂懼怕,懼怕倀鬼,又擔憂你出事。”


    嗬嗬嗬嗬死病嬌今天我還就賴定你了!在眾目睽睽下,他為了維持形象,哪怕不想出手,也不得不出手解決迎麵而來的危險。喬胭早就想好了,想要成功度過今日命中注定的一劫,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置身事外的謝隱澤拉入局,和他死死綁定在一起。


    想搞我?那就大家都別活!


    喬胭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大抵是沒法對明麵上的妻子說不,總歸隊伍維持了原樣,繼續前行。


    “不好!”不過片刻,小奔的驚呼聲響起,“倀鬼又來了!這次怎麽這麽多?”


    喬胭看不到外麵的景色,隻聽到無數尖銳的嘯聲,鬼影在山林中穿梭的簌簌動靜。


    當然多了,咱們可是在往虎妖的山府走啊!


    廝殺聲震天響,嘩啦一聲,一隻暈頭轉向的倀鬼撞進了花轎,喬胭剛掀開蓋頭,就見一張深紫浮腫的鬼臉迎麵而來,嚇得心髒驟停。


    她狂拍蛇鐲:“瓜蛋!瓜蛋!”


    小蛇從她手腕上竄出,蛇口大張,一口咬住倀鬼的鼻子。


    就像漏了氣的皮球,倀鬼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小蛇掉在地上,被喬胭撿起來,重新纏回手腕上,跌跌撞撞跑出了花轎。


    鼻尖忽感一陣涼意,一縷發絲悠然落地,而後才聽到長劍貫入肉.體的噗嗤聲。喬胭僵硬回頭,看見一道頎長人影踩著月色,款款走來。


    玄色的衣衫,襯得肌膚格外的白,雖然是大婚之日,穿著好像也並不如何熱烈,單隻露出衣襟的赤色衽領、劍柄上的赤色流蘇,在一片蒼茫的黑夜中添了幾分喜慶。


    “公主殿下怎麽出來了?還是回花轎中的好,若是被這些倀鬼所傷,可叫我沒法交代。”他扯了扯淡紅的唇。語氣是客氣的,卻讓人感覺淩厲。


    許是因為那雙寒亮的眼眸?薄窄的眼皮,眼尾上挑,是一雙銳利逼人的丹鳳眼。


    比喬胭想象中的要標致得多。


    臉蛋那樣雪白,拂過眉宇的碎發卻漆如點墨,顯得氣場冷冽、沉鬱。在一眾長相奇異的妖魔鬼怪中,唯獨他漂亮得像一尊瓷偶。看過多少遍文字,衝擊力都不如現場直麵原著作者精心描摹的俊美,至少在看見臉的一瞬間,喬胭在心中短暫原諒了他三秒。


    下一秒,她看清了周圍景色,一句粗口脫出:“我靠!”


    密密麻麻的倀鬼,就像從潮濕南方的地縫中鑽出來的蟑螂大軍,多得令人頭皮發麻。


    “鮫人出現了!快捉了回去給大王煲魚湯!”倀鬼們一見她出麵,紛紛高喊道,直叫喬胭鼠軀一震。


    “煲魚湯?”她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我長這麽靚,你們卻隻想拿我煲魚湯?”難怪原主受到驚嚇,很快就抑鬱而終,要知道她不是受了別的恐嚇,而是差點被煲成魚湯啊!


    這麽一想,謝隱澤果然更可恨了!


    謝隱澤白瓷似的側臉上沾了一滴血跡,他蹙眉擦去,對同樣浴血奮戰的小奔說:“倀鬼殺之不絕,不若我以身做餌,將其引走,你們帶著公主趕快下山。”


    小奔熱淚盈眶:“但是姑爺您……”


    謝隱澤苦笑歎惋:“隻要能保護公主,我的犧牲就是值得的。”


    醒醒啊你小boss!騙騙哥們兒得了別把自己也騙過去了,你說句老實話,這群老實巴交的小鬼真能傷你半根毛?


    小奔雖然十分舍不得姑爺,但也知道保護公主是他的第一優先使命,一步三回頭地淚別,招呼了剩下的殘兵扛著花轎往山下跑,兩條腿倒騰得倒是比眼淚快。


    看著離開的花轎,謝隱澤看似吃力的揮劍漸漸開始變得遊刃有餘。隨手劈了剩下的倀鬼,插劍入鞘。


    終於送走了麻煩的女人,此處靠近虎妖山府,最好能把這麻煩痛痛快快地解決,才不枉費他一番逼真的演戲。


    然而一轉身,謝隱澤第一次繃不住自己的從容。


    “夫君!”女人淚眼婆娑地提起裙擺跑了回來,“我還是放心不下你,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我還沒過門,但我早就認定了你是我的下任掌門丈夫,我不能拋棄你,一個人逃跑!”


    “哎呀,不小心摔了一跤呢。”喬胭故意朝他身上撲去。


    謝隱澤用上了梵天宗內傳頂尖步法,及時往旁邊一閃,卻還是被她碰到了衣角。他額角青筋一猙,差點沒忍住掐死她的衝動:“你往我身上沾的這什麽?”


    “哦,這個是我母親給我法寶,名叫同心結。這結能把一對男女捆在一起十二個時辰,不能離開方圓半裏。哪怕一方死亡,也無法解除。”喬胭把發絲挽到耳後,如水蓮花不勝涼風,輕柔微笑道。


    言下之意,她若是死在今夜,謝隱澤就要帶著她的屍體過十二個時辰,身上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她要捆牢謝隱澤,來度過這個危機四伏的夜晚。雖然對方根本不想救她,但很可悲的是,她隻能借助他的力量來避免被煲湯的下場。


    想獨善其身?沒那麽容易,不救我,就跟我一起死吧你。


    謝隱澤冷冷抽出折玉扇,往衣角一劈……劈不開,這紅線不知是什麽材質,軟綿柔韌得很,斷成兩截後,又自動如活物一般纏住了他。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他就要和這女人綁定十二個時辰。他甚至懷疑喬胭是不是猜到了什麽……不,他的偽裝應該沒有暴露,而喬胭的智商看起來也不像能猜出他目的的樣子。


    被花轎吸引走的倀鬼,很快又尋著氣息追蹤了回來,看著越聚越多的倀鬼,喬胭卻沒有那麽慌張了。


    時間。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在原著中,是接下宗門除妖任務的玉疏窈在虎妖山府中發現了被嚇得神誌不清的公主,同行的還有得知公主失蹤心焦前來救援的陸雲錚。她要拖延時間,至少要拖延到陸雲錚來,她就有救了!


    她身子一輕,視線倒轉,耳畔傳來呼呼風聲。喬胭:“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隱澤瞥她一眼,涼涼說道:“公主殿下,我在帶您逃跑。”


    “謝謝,但我覺得被人夾著手臂裏跑不太雅觀,而且你勒得我有點疼。能不能換一個姿勢,背著我,或者抱著我跑呢?”


    當然是不可能的。被小boss抱著跑可是女主的特權,狗血小言裏的炮灰女配沒人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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