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子, 你喜歡這珠子?”


    宋見微背負雙手,站在他身後。喬胭不知找人找到哪裏去了, 剛好?和他擦肩而?過。也?或許他一直就在這裏,等一個和謝隱澤單獨見麵的機會?。


    “你肯定很喜歡那姑娘。”他喟然?般說了一句,朝身邊的侍從耳語一句,侍從點?頭稱是?,撥開人群走進店中。


    很快,那顆珠光瑩潤的寶珠盛在匣子裏,在眾人驚歎的眼光中被侍從捧了出來?。


    “這是?我給?謝公子、喬小姐的禮物,感謝你們一路相?送。”


    謝隱澤依舊那副冷淡抱著劍的模樣?,不鹹不淡道:“你肯定很有錢。”


    “沒辦法,除了錢什麽都沒有啦。家也?沒啦,國也?沒啦,恩人也?沒啦。”


    謝隱澤歪了下腦袋,少年氣?的馬尾也?隨之一偏:“你的家鄉在什麽地方?”


    宋見微輕輕一聲歎息:“我來?自一個火焰永遠不會?熄滅的地方,如果有機會?的話,很想帶您去見一見,我會?很榮幸的。”


    “你們商人說話真奇怪。”謝隱澤回答。


    很快喬胭回來?,宋見微就止住了話頭。


    刻劍之舟抵達了海市。這艘龐然?大物停泊在海市邊緣,等貴眷及其家屬登船,就要出發開往“海中之海”,那是?一片深邃無比的海底海域。


    刻劍之舟會?在海中之海停靠七天,在這期間你可以和任何對?象交易任何東西,沒有人會?來?打擾你們。因為交易是?自由的,自由到甚至不受凡塵法俗的約束。


    青蛾道君要找尋的妖心靈丹也?在這隻舟上。


    登船之時,哪怕出身北溟鮫宮,見慣了大世?麵的喬胭也?不禁為這隻舟的豪奢感到歎服。雖名為舟,其實是?一艘十層高的大商船,各類的人都有,仙門天驕,人間豪傑,諸侯王孫,甚至亡命之徒。


    看來?宋見微是?這艘船上的常客,登上船便有熟人招呼,無論是?打扮高調還是?尋常,氣?質普通還是?獨特,能登上船的人都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喲,宋老板,瞧著容光煥發,今年又賺了不少銀子吧?這兩位是?……”


    “什麽銀子不銀子的,你說咱們行商的,走南闖北,賺都是?辛苦錢啊。這兩位是?我弟弟和弟媳,帶來?見見世?麵。”


    喬胭貌美,那人不由多?看了好?幾眼,被謝隱澤的眼神嚇退了。他接觸過劊子手,也?接觸過土匪強盜,但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年輕男人嚇成這樣?。


    攜他二人上了船,宋見微的任務就完成了,稍作道別便暫時分道揚鑣了。喬胭一邊找玉疏窈和陸雲錚,一邊溜進茶室兜了些甜點?。


    她出來?時,謝隱澤正站在扶手邊上,望著下方平靜的海麵。


    這裏的海和外麵的海不一樣?,是?一種非常深邃,接近黑色的藍。雖然?平靜,但這種平靜帶來?一種詭異的可怖,仿佛一隻誘你跳入的深淵。


    喬胭咬了口綠豆糕:“這裏是?海域很深的地方,隻有海的最深處,才有這樣?顏色的海水。”


    謝隱澤:“你害怕嗎?”


    他開口的一瞬間喬胭就往他嘴裏塞了顆糖,想看他出其不意的樣?子,結果謝隱澤反應平平。


    “我是?鮫人,又不會?淹死,當然?不怕。”她說道,又打趣問,“難道你害怕了?”


    “我不會?鳧水。”他平靜地承認。


    喬胭一怔,對?她這種從小在海裏長大的來?說,默認所有人都會?遊泳的。


    “沒事,你看這麽大艘船呢,肯定不會?翻的。”她還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就在這時,一陣喧嘩從樓下傳來?,二人來?到樓沿邊,剛好?能看見拍賣會?開始的場景。


    這種拍賣會?的形式,和傳統有所不同,因為刻劍之舟講究的是?“交易”,並非簡單的金銀可以衡量,他們更在乎以物易物,以要求交換要求。


    若你看上一把劍,而?帶走這把劍的要求是?隨意殺掉場上一個人,那麽隻有完成要求的才可以把劍帶走。當然?,沒人有這麽無聊,大家的要求都是?格外有針對?性目的的各有所需。


    喬胭看見玉疏窈,她和陸雲錚正扮作一對?年輕富商夫婦,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周圍人閑聊著,順便關注場上的動靜。他倆也?看見了喬胭,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並未表現出來?,隻是?很晦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喬胭小聲問他:“我們不會?還是?像上次那樣?,搶了就跑吧?”


    謝隱澤回答:“不會?。陸師兄帶夠了銀子的。”


    “那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起一個聊勝於無的幫襯作用嗎?


    “打架。”他言簡意賅地回答。


    妖心靈丹,傳說中取自神獸玄武之心,可延年益壽的神丹妙藥,這對?那些壽命將近的老不死來?說,誘惑是?致命的。


    跌跌撞撞走過大半生?,終於功成名就時,卻來?到了生?命的盡頭——又有誰真正是?個聖人,可以毫無牽掛放下掌中的一切甘願赴死?


    很自然?的,喬胭想起了六道台上躲避雷劫的陣法,而?這次派遣門下弟子前來?尋靈丹的也?正是?青蛾道君。


    既然?覬覦靈丹者眾多?,那就必然?意味著即便拿下靈丹,離開刻劍之舟的路程也?不會?那麽順利。青蛾道君想必是?不想被人知道這枚丹藥最終是?被他得了去,所以才會?派謝隱澤暗中護送。


    “你就這樣?聽?話?”就連喬胭都看得出來?,上次朱河鎮一行,他心中有了塊解不開的疙瘩。據說還在六道台上和老頭大吵一架,他這次聽?話出來?,她覺得很詫異。


    “當然?不。”謝隱澤回答,“但我知道他想要這個東西。我會?得到妖心靈丹作為籌碼。”


    他不信沈卻,同樣?也?不信青蛾道君,因為那些傳聞如此真實,不像捕風捉影。喬胭換位思考,若是?她,現在心中肯定比小boss還要迷茫。


    “那你可能和會?師兄師姐站在對?麵。”喬胭不由提醒,卻得來?他深深一瞥。她忽然?明白為何當初他不願意自己跟來?,這就是?原因,他即將站在梵天宗的對?立麵,可卻不想喬胭像他一樣?陷入兩難的抉擇。


    沒辦法,喬胭已經上了賊船。


    接收到玉疏窈的眼神,她心領神會?:“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見師姐。”


    多?半是?有悄悄話要談,或者什麽情報要交流,否則玉疏窈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來?找她。


    謝隱澤點?點?頭:“注意安全。”


    兩人的離場並未引人注目。剛到一處無人的角落,玉疏窈已經在等她,麵色嚴肅好?似喬胭闖了什麽大禍,一開口就問:“你們為什麽和那個人在一起?”


    “那個人?”喬胭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宋見微。當時三人一起登船,恐怕那時候就被玉疏窈看在了眼中。


    “你說宋老板啊?他人挺好?的,我們在客棧遇見,他差點?被妖怪宰了包包子,聽?說他是?貴眷,可以帶我們登船,就同行了一路。”


    玉疏窈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我知道他是?誰,我在登船第一天就看見過他,他是?刻劍之舟真正的主人!”


    宋見微是?刻劍之舟的主人?!而?且玉疏窈既然?在第一天就看見了他,說明羅刹海市未開之時他就已經在海市之內,根本不像他所說,在趕赴海市的途中和同伴走散!


    第一直覺是?準確的,宋見微確實是?在撒謊,不過他身為刻劍之舟的老板,一個身家不知幾何的富商,這樣?有意接近他們是?為什麽?


    富商……大夔……遺民……


    和宋見微常在一起的那幾個同伴,身上有特殊的文雅風骨,與其說是?商人,不如說是?假扮成商人的官員。


    線索在她腦海中驟然?串成一線,喬胭眉心一跳,隻來?得及說一聲師姐抱歉,立即轉身就往回跑。


    這些前朝遺老是?特地來?見謝隱澤的!


    就在她往回跑時,一股衝天火光從原本的船層燒了起來?,伴隨劇烈的爆炸聲衝天而?起,眾人大打出手。


    妖心靈丹現世?,價值不可估量,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偽裝出的假象,拚死拚活都要得到靈丹!


    那隻裝著靈丹的匣子就在謝隱澤手中,因此他受到的圍攻也?是?最多?,但那些攻擊奈何不了他。他蹲在圍欄高處,劍還未出鞘,僅用靈氣?一蕩把一眾刀槍劍戟掃了回去,表情是?有些疑惑的:“原來?你才是?這艘船的主人,也?是?你放出妖心靈丹的消息?”


    宋見微站在他下方,他是?個凡人,不能身輕如燕掠上那樣?高處,在火光中揚起頭道:“你不能就這樣?把匣子拿走,裏麵有個很重要的東西,它和你切身有關,但如果你現在離開,就永遠不能發揮它真正的作用了。”


    “不就是?延壽仙丹嗎?”謝隱澤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拿它隻是?為了威脅一個老頭。”


    宋見微搖搖頭,似乎還想說什麽,但這時陸雲錚也?追了上來?,無奈道:“阿澤師弟,你暴露了,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現在把妖心靈丹給?我吧,你留下來?對?付這些追兵,這是?道君的旨意。”


    謝隱澤:“他的旨意,我就得按著做嗎?”


    “師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陸雲錚有些愕然?,謝隱澤忽然?出手,來?勢洶洶的靈氣?將不設防的他掀了出去,砸進了滾滾海水中,隻一個小浪花濺起,就再也?不見了人影。


    “意思是?——我出來?單幹了。”


    他跳上劍,無視了下方揮手呼喊著不知道什麽的宋見微,直接掠空而?出。喬胭正往他的方向跑,恰恰好?就被抱了個滿懷。


    她在他懷裏呸出飛進嘴裏的發絲和火焰燃燒的灰塵:“咱們不是?說,這次不搶劫了嗎?”


    謝隱澤:“說說而?已別當真,果然?還是?搶了就走比較適合咱們。”


    這艘豪奢無比、雕梁畫棟的商船,在火焰和刀劍中分崩離析,玉疏窈躍上刻劍之舟的最高處,抽出劍:“阿澤,我不能讓你們走。”


    她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麵,簡直就像朱河鎮那次的重演。上次她沒能攔住謝隱澤,但這次她不想重蹈覆轍。


    她又轉頭看向喬胭,喚了她的名字,喬胭懷裏抱著他塞過來?的人人爭搶的匣子,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隻好?轉頭當起來?鴕鳥。


    師姐看不見我,師姐看不見我……


    “師姐,你接不住我一擊。”謝隱澤並不想對?師姐拔劍相?向。


    這話雖說得雲淡風輕,卻很是?把要強的玉疏窈刺激了一番,無論是?站在宗門立場,還是?師姐指責,她都不能放任謝隱澤走上不歸路。


    柳眉倒豎,玉疏窈手挽劍花而?來?:“那就請師弟——賜教了!”


    轟!


    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在接觸的瞬間便被反手一擊撞進了斷壁殘垣裏。


    果然?扛不住一擊。


    玉疏窈苦笑:“你這些日子,進步越發神速了。”


    但她心中知曉,那隻是?謝隱澤未曾認真過罷了。他是?梵天宗天賦最好?的弟子,也?是?年輕一代中最有才能的。玉疏窈打不過,也?不能輕易放他們離開,她反手切斷船桅,砸得火柱衝天而?起。這艘龐然?大物經不起折騰,終於徹底四分五裂,然?而?分裂開時的氣?流卻如一隻大手,將劍上的兩人都一齊拽入了海水中。


    謝隱澤對?喬胭說他不會?鳧水。


    沒有撒謊,他是?真的不會?。


    在墜入海中的瞬間,漆黑、冰冷的海水就無孔不入地包圍了上來?。他隻能看見海麵的火光遠去。可奇異的,心中並不恐懼,那逐漸擠壓胸腔的窒息竟然?讓他感到平靜,他或許已經很累了,或許在逃避麵對?過去,隻想就這樣?安靜地睡過去。


    他越沉越深,視線中海麵上火光也?越來?越微弱,像逐漸黯淡的星群。


    忽然?嘩啦一聲,有人破水而?入,展開雙臂朝他遊了過來?。她的速度很快,修長的鮫尾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弧度擺動加速,魚鱗宛若琉璃,粼粼波光下美到近乎聖潔。


    她的長發鴉青茂密,像海藻一樣?被流動的水波帶動著在海中纏繞,她捧住了他的臉。


    “謝隱澤,你沒事吧?堅持住,我拉你上去!”一邊念,還一邊絮絮叨叨,“你可不能死,你是?要活到最後的大反派,你還沒成功複仇呢,我不許你死……”


    他閉上雙眼,隻是?不想被她奪目的美麗掠去心神,可她卻誤會?了什麽,兩片柔軟的唇貼上了他的,將空氣?渡了過來?。


    她總是?如此。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也?會?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喬胭為什麽篤定自己不會?愛上她呢?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像個小太陽,照射在身上的暖意,對?他這種冷血動物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喬胭感到他反握住了自己的腰,心下驚喜,至少說明原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小boss不會?被區區海中之海淹死。


    可很快她察覺不對?,有什麽東西通過相?貼的唇探了進來?,近乎掠奪般攝取著她甜美的氣?息。


    他加深了這個吻。喬胭一條鮫人,都被他吻得快要缺氧,頭暈眼花的同時一股火氣?從心頭冒氣?,感情你小子根本不是?快被淹死了?那你裝什麽呢?嚇人很好?玩嗎!


    這就造成了一個局麵,隻見海水中,男人抱著女人的腰肢進攻糾纏,而?被糾纏的那放卻不斷用尾巴抽他,捶他的肩膀。


    喬胭尾巴都快甩出火星子,拚死拚活,總算把這不思進取海拖後腿的人拖上了岸邊。


    兩人的唇分開,牽拉出一條銀絲。


    “你有病啊謝隱澤?”她喘了口氣?,開口就是?罵,“你沒死就別裝死成嗎?你看別人為你擔驚受怕是?不是?很開心?親親親,死到臨頭了你還親,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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