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男子比賽一直進行到決賽時,因邢遇是獲勝者其中之一,所以再次被迫上了場。這次倒是不出所料,他又贏了,並取走了本次比賽的彩頭——一串白玉連環佩。


    男子比賽結束後,便到了女子上場。


    原以為上京城的貴女們對騎射之事不大感興趣,但沒想到報名參賽的人數比男子還要多,因而到卜幼瑩上場時,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


    她坐於馬背,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抹薄柿色的身影上,心歎真巧。


    聽聞那女子姓嚴,家世不大清楚,不過騎射之事看來她並未撒謊,確實生疏。


    好不容易坐上了馬背,那馬兒一動,她便嚇得東倒西歪,整個身子都趴了下去,看著著實有些可愛。


    “嚴姑娘。”卜幼瑩流露出友善的笑意,提醒道:“身子坐直了,別怕它。馬兒都有靈性,你越是怕它,它便越是喜歡嚇唬你。”


    “是,是嗎?我我我,我努力。”嚴氏已被嚇成了結巴。


    她輕笑了聲,微微搖頭,隨即韁繩一扯便揚塵而去。


    裁判鑼聲敲響。


    尾音甫落下不過兩息,卜幼瑩便在奔馳中射出了第一箭。寒光一閃,箭頭正中靶心。


    周圍頓時掌聲四起。


    其實騎射她會的也不多,以前爹爹要打仗,回來得極少,但每次回來都會教她騎馬射箭。用爹爹的話說,騎馬是遇難時方便逃跑,射箭則是給逃跑拖延時間。


    至於反擊,爹爹倒是從未想過教她。


    而馬場上另一個人——嚴氏,就沒她這麽利落了。


    她小心翼翼扯動著韁繩,身下的馬兒也沒怎麽為難她,小步慢跑了起來。


    隨後她吞咽一口,動作生疏地將箭矢放好,緩緩拉開弓弦,盡力將箭頭對準靶心。


    “咻”的一聲,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可惜中道崩殂,連箭靶都未曾碰到便熄了火,落在了途中。


    嚴氏尷尬地低下了頭。


    不過好在前麵幾組也出現過幾次此種情況,因此看席上的眾人都見怪不怪了,並無人笑她。


    接著來到第二輪。


    這次卜幼瑩發揮得沒上一次好,箭矢隻射中了八環。


    倒是嚴氏發揮得不錯,許是吸取上次的教訓,這次拉弓時用力了許多,也射中了八環。


    雖然比賽結果已經注定,但嚴氏並未放棄,努力調整著姿勢,爭取下一輪取得更好的成績。


    之後來到第三輪,也是最後一輪。


    依然是卜幼瑩先手。


    馬兒繞著圈奔跑起來,她挺直腰板,徐徐拉弓,心中默默計算好速度和風力,將箭矢對準靶心上方一寸。


    咻——


    箭矢劃破空氣,以肉眼可見的極快速度射向箭靶,再一次正中靶心!


    周圍掌聲再次響起,蕭祁頌忍不住站起來高喊一聲:“好!”


    卜幼瑩的馬剛好停在男座邊,離他和太子都很近,便回頭衝他揚了揚下巴。


    接下來輪到嚴氏。


    她其實並未將卜幼瑩當作對手,隻是想比上一次成績更好些,於是輕輕夾了下馬肚子,馬兒便小跑起來。


    弓弦被拉得極緊,她盡力控製著自己的身軀,將箭頭對準遠處的靶心。


    隻是沒想到,這回馬兒卻不聽話了。存心嚇唬她似的,小跑變成了奔馳,方向也開始變換。


    “欸欸欸?”


    隨著速度愈來愈快,她的身子也開始顛起來,心下登時湧上一股驚恐。


    她哪裏經曆過這種事,嚇得厲害,原本拉緊的弓瞬間就鬆了,弓弦上的箭矢也隨之射了出去。


    不好!


    卜幼瑩猛地睜大了眼,那箭矢是朝著自己射過來的!


    看席上的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大家皆屏氣凝神,暫停了呼吸。


    說時遲那時快,箭矢方離開弓弦,一個黑影陡然竄了過去,速度快到人眼隻能看見殘影。


    而卜幼瑩身後不遠處的男座上,也登時躍下兩個人影,齊齊向她奔來。


    不過她反應比他們快,看清箭矢方向的一刹那,果斷身子一倒,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哎喲,我的背.”卜幼瑩趴在地上,忍不住嚎叫了聲。


    好在草坪較軟,她沒受什麽傷。正想從地上爬起來時,一雙手臂忽地被人握住,有兩股力量將自己輕輕鬆鬆提了起來。


    卜幼瑩這才發現,自己身前不知何時站了個邢遇,而那隻射過來的箭矢,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不過她的手臂也被蕭家兩兄弟一人握了一隻,直到她站起來也沒鬆手。


    且兩人正因燙傷之事的不愉快而互不對付中,視線也徑直越過她,在她頭頂上電光火石的交匯。


    邢遇放下手轉過身,看見眼前場景,朝左右二人投去一個冷淡且無語的眼神。


    卜幼瑩:“.”


    她被架在中間,吞咽了一口。


    氣氛好像.有點尷尬哈。


    第15章


    現場的氣氛不僅尷尬,周邊看客投過來的眼神也十分耐人尋味。


    眾人竟不知,這新朝二位皇子竟如此關心卜家姑娘,危急之時挺身營救,當著如此眾多人的麵兒,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礙於皇家在場,看客們不好竊竊私語,可落在他們身上的那些眼神無不充斥著探究與好奇。


    卜幼瑩不喜歡成為八卦的中心。


    於是她掙脫開二人的手,不發一言地離開賽場中心,回到看席上向湯後福了個禮。


    “娘娘,我方才從馬上摔下來,身子有些不適,想先回去休息。”


    方才的一切湯後也是看見了的,於是連忙應了下來:“乖孩子,那你便先回去吧,好生休息。”


    道過謝後,她便帶著春雪和邢遇離開了馬場,坐上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原路返回。


    這一路上她不怎麽高興,坐在馬車裏也未同春雪說話,隻是雙眼失焦,呆呆地望著某處。


    回到菀樂閣後,便徑直入了內室,關上房門不許任何人進來,包括春雪也不行。


    她找出從家裏帶過來的華容道,拿回床榻上把玩。


    這個華容道是一年前爹爹送給邢遇的,他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破解了,於是她讓他安回去讓自己也試試,結果試到現在也沒解開。


    背部的骨頭有些酸痛,她翻了個身,朝向裏麵,繼續嚐試著解開手中的玩具。


    可她此時的心情又怎會適合破解這種東西,越解不開她便越是煩躁,越煩躁她便越是解不開。


    在又一次破解失敗後,她掀被起身,打開屋裏的窗戶,探出頭去朝屋頂上喊了聲邢遇。


    下一瞬,他便身姿輕盈地躍了下來。


    “解給我看。”她伸手將華容道遞過去。


    邢遇麵無表情地接過,靠著窗邊解了起來。


    卜幼瑩當真仔仔細細的看著,認真記下他每一個步驟。等他解完又安上,便拿過來自己試了一試。


    但很快,她皺起了眉:“為何同樣一個東西,你解就那麽簡單,我解就不行?連一個玩具也欺負我.”


    也?


    他眉梢一動,卻什麽也沒說。


    卜幼瑩看向他,忽然問道:“今日之事,你知道明日上京城裏會怎麽說嗎?”


    他淡聲回應:“不感興趣。”


    可她才不管他感不感興趣,她隻是需要有個說話的人,能讓她發泄發泄就好。


    於是自顧自道:“明明救我的是你,可我敢保證,這次大賽之後他們口中談論的隻有我們三個。邢遇,我不明白,救人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為何他們.”


    一幀畫麵適時出現在她腦中,讓她眉眼間的慍色越發濃了,連著聲音也小了不少——


    “為何他們的眼神是那樣的?”


    那些眼神,她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今日到場的那些人,個個都出身不凡、家世卓越,理應擁有良好的修養與品行。可當兩位皇子一人握住她一隻胳膊時,他們向她投過來的眼神,同市井裏那些坐在一起討論別人家事,點評女子樣貌的醃臢婆子沒有什麽區別。


    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看透似的,讓她十分不適。


    且他們互相交換眼神的動作也皆落入她眼中,她甚至還看見角落裏有人以扇掩唇,不知在說些什麽。


    這也是她當即決定離場的原因,她不願像隻猴子一樣在那兒供人觀賞。


    邢遇聽出她語氣裏的憤怒與委屈,什麽也沒說,拿過她手中的華容道扔向空中。


    隨後劍鋒出鞘,卜幼瑩眼前唰唰閃過幾道寒光,完整的華容道頓時四分五裂,在地上散落開來。


    “你這是做什麽?”她不解,那華容道她還沒玩夠呢。


    邢遇收好劍,語氣不冷不淡的:“解不開便不要解,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


    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忽然輕笑出聲。


    她知道,邢遇這是在安慰自己,解不開便不要解,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解法,去想一些根本沒有解法的事,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


    雖然知道這是安慰,但他安慰人的方式實在有些奇特。自己玩了一年的華容道就這麽被“破壞”了,她還打算留著之後再解呢。


    不過也多虧了他這突如其來的“破壞”,讓她的心情愉悅了不少。


    “好吧,你說得沒錯。我懶得去想了,隨他們怎麽說吧。”她甩了下手,轉身回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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