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邢遇隻默了一瞬,便問道:“如何幫你?”


    一刹那,卜幼瑩眼底頓時又燃起?了希望。


    便連忙開口:“陛下前?日將祁頌關進了重明?宮,想來就是為了今日,因此他肯定不會得到任何關於聖旨的消息。邢遇,我?知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宮,我?求求你,你去告訴祁頌聖旨的事?情,帶他一起?出來,好不好?”


    她眼眶泛紅,臉上的掌印仍清晰可見,抓著他衣袖的手指緊緊攥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


    這?不是一件小事?,若被人發現,他會被當?場射成一隻刺蝟。


    可邢遇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好,我?幫你。”


    話落,她來不及說一聲謝謝,便見少年雙腿一曲,消失在原地。


    外?麵日頭?正盛,光天化日之下潛進皇宮比夜裏?更?難,即便是邢遇也並不輕鬆,好幾次都險些被人發現。


    好在他身姿輕盈靈活,以?往跟隨卜相在戰場上也沒少鍛煉偵察的本事?,因此順順利利便到達了重明?宮臥房窗外?。


    他敲了敲窗。


    裏?麵旋即傳來一道男聲:“誰?”


    他沒說話,又敲了敲。


    這?回窗戶開了。


    “怎麽是你?”看見是邢遇,蕭祁頌著實愣了下。


    但又立刻蹙起?眉頭?,神色擔憂道:“是不是阿瑩叫你來的,她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倒是默契,也懶得讓他想前?言了。


    於是按照卜幼瑩的囑咐,將賜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對方?。


    起?初蕭祁頌的反應同她一樣,睜眼欲裂、不可置信,幾乎是渾身脫力般跌坐在椅上。


    他回憶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不對勁,從他對母親坦白之後?她的一再拖延,到她的刻意躲避,再到那日夜宴之上宣布婚訊卻隱去新郎名諱,最後?到昨日,母親異常憂傷的情緒。


    他也明?白了一切。


    原來,他們所有人都在瞞著他,甚至親手計劃奪去他心愛之人,眼睜睜看著他不可得。


    嗬,什麽最親最近之人,到頭?來都背棄了他!


    一抹薄紅浮上眼尾,他闔上雙眸,驀地嗤笑了聲。


    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人。


    半晌,薄紅褪去,再次睜眼時,眸底莫名多了一縷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看向邢遇,啟了啟唇:“你先回去吧,我?有一些事?必須要處理。你同阿瑩說,讓她等我?,我?一定會去找她。”


    但他話音剛落,便遭到了邢遇的拒絕:“不行,小姐說讓我?帶你出去。”


    “我?說了,我?會去找她的。”


    “小姐說,讓我?、帶你、出去。”這?回他將重音放在了“我?”上。


    “……”蕭祁頌沉默了會兒。


    不過想到他是軍中之人,便也能理解了,於是道:“罷了,隨你吧。不過待會兒,你可是有的是麻煩,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邢遇未再回應他。


    隨後?蕭祁頌翻過窗戶,跟著邢遇開辟出來的路線,兩人一起?順利離開了重明?宮。


    邢遇一開始並不知他說的麻煩是指什麽,但看見他離開重明?宮後?直接去往了東宮,便知曉他所說的“要處理的事?情”是什麽了。


    彼時,蕭祁墨正坐在桌案前?書寫婚書。


    至瘦而不失其肉的瘦金體,靈動地躍然紙上,映著大紅的紙張分外?莊嚴鄭重。更?像是虔誠的信徒,在給他心中的神明?書寫禱詞。


    忽然一陣風刮來,攜著獨特的荀令十裏?香。


    他筆尖一頓,勾了勾唇:“這?麽快就出來了,想必定是有人幫你吧。”


    蕭祁頌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正手持一把匕首,將冰冷刀刃對準了兄長?的頸脖。


    “何必如此呢,你又下不了手。”


    他回過身站起?來,眸底浸著冷冽的笑意:“我?們從一個肚子裏?出來,相識二十載,你的脾氣秉性我?一清二楚。祁頌,你不是會親手弑兄的人。”


    許是被戳中了心事?,他握著匕首的指骨微微泛白,隨後?仿佛為了證明?自己似的,便將刀刃貼得更?緊了些。


    利刃瞬時在那修長?的頸上,劃出一道極細的血痕,螞蟻大小的血珠滲了出來。


    他死死盯著麵前?的人,沉聲開口:“為什麽?”


    蕭祁墨稍抬下頜,眼眸微眯,反問道:“你逃脫禁衛的看守不去出宮,反而浪費時間來我?這?裏?,就是為了問這?個?”


    “是,我?想知道為什麽。”


    即便是再滔天的恨意怒意,也掩蓋不住他眸底的沉痛。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們明?明?是親兄弟,你是我?最敬愛的兄長?,你明?知我?與阿瑩兩情相悅,可你為何要這?樣做?!”


    他想不明?白,始終想不明?白。


    也許母親的背棄是有苦難言、迫不得已,可兄長?又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明?明?從小,最疼愛自己的人就是他。


    蕭祁頌情緒難控,可麵前?那人隻是靜靜望著。


    少焉,輕聲問道:“疼嗎?”


    他一怔:“什麽?”


    “你的心,疼嗎?”


    他一時未反應過來話中之意,隨後?便見對方?無視頸側匕首,轉身麵向桌案。


    蕭祁墨眼眸低垂,指尖放在那紅紙金字的婚書上,似乎陷入了某些回憶中。


    片刻,他緩緩道:“祁頌,你自小便以?為父親偏疼我?,其實你錯了。他與母親一樣,我?們二人之間,他更?喜歡的是你,因為你最像他。”


    此言超出蕭祁頌的預料,他似是也沒想到,兄弟會突然提起?這?個。


    於是眼眶微微睜大,又喃喃了一句“什麽”。


    對方?自嘲般輕笑了聲:“你每一次闖了禍,父親都會罰你,可你沒有發現,他從未拘束過你,所以?你才能一次又一次的闖下禍事?,讓他為你一次又一次的收拾爛攤子。祁頌,你可以?放縱恣意,盡情享受遨遊,可我?呢?”


    他驀地回首,一雙素來溫和的眸子此刻布滿了憤恨與不甘,直直盯著眼前?的胞弟。


    “我?隻能把自己關在狹小的書房裏?,與那些枯燥乏味的書籍為伍,每日每日皆是如此。因為父親隻想看見我?在那兒,他想讓我?做的事?從始至終隻有一件,那就是讓他滿意。”


    蕭祁墨朝他逼近一步,語氣森冷:“而你呢,你卻什麽都有,你有他們的愛、你有自由、你還有阿瑩……”


    話及此處,他忽然頓住腳步,陰沉的眼神莫名柔和了幾分。


    “阿瑩……”他喃喃。


    眸中失神一霎,複又重新看向胞弟,繼續道:“你來此問我?為什麽,可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麽。你不知道吧,我?很?早很?早就喜歡她了,在你還到處惹是生非,根本沒想過情之一字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祁頌,你為何又要搶走她呢?”


    搶走?


    此話徹底激怒了蕭祁頌,他猛地揪住他衣襟,咬牙發狠地罵道:“你放屁!明?明?是你搶走了她!她從未喜歡過你,更?沒想過嫁給你!你這?個偽君子!”


    蕭祁墨仰首垂眸,眼含蔑視,唇角淺淺勾著笑,然後?抬起?雙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力道從他腕骨傳來,他蹙了蹙眉,竟有些吃痛。


    接著,對方?狠狠甩開了他。


    修長?的手指理了理衣襟,蕭祁墨斂起?笑,黝黑的瞳仁裏?卷起?森森寒意。


    他薄唇輕啟:“我?是打不過你,可也沒你想的那麽脆弱。蕭祁頌,我?的心曾經疼過,如今也該你疼疼了。阿瑩今後?,隻會是我?的妻。”


    說罷,當?即高喊了聲:“來人!”


    一群黑甲禁衛頓時魚貫而入,將蕭祁頌團團包圍在中間。


    該死,原來他早就等著了!


    蕭祁頌暗罵了句。


    對麵的兄長?則立於禁衛之中,不慌不忙道:“二殿下違抗聖令擅離重明?宮,孤命你們速將他押回。”


    禁衛們齊應一聲,旋即向他衝了過去。


    可蕭祁頌也不是吃素的,他從逃離重明?宮的那刻就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於是迅速抽出腰間配刀,三兩下功夫便解決了衝在最前?頭?的兩個。


    抵擋間隙,他不忘兩指彎曲,吹響一聲脆亮的口哨。


    下一瞬,一位蒙著麵的玄衣少年不知從何處閃了進來,如鬼魅般遊竄在前?排禁衛中。


    伴隨著邢遇哢的一聲收刀,那幾個與他交過手的禁衛便接連躺倒在地。


    “好小子。”蕭祁頌彎唇,“看來帶著你是真沒錯。”


    說罷,新的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屋子裏?的禁衛越來越多,蕭祁頌遞給邢遇一個眼神,兩人便齊齊跳出窗外?,而後?又幾個借力躍上了屋頂。


    此時天邊火紅,兩人在夕陽的映襯下於屋頂狂奔,活似一卷瀟灑恣意的武俠話本子。


    可奇怪的是,東宮那些禁衛們並沒有追來。而他們要去的朱雀門似乎也並沒有提前?得到消息,宮門依舊大敞,負責把守的士兵也一切如常。


    太不對勁了。


    邢遇也意識到不對,於是放棄了朱雀門,帶著他按照自己來時的路徑,避開巡邏禁衛,翻過高聳的宮牆,這?才終於逃了出來。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


    卜幼瑩在閨房裏?提心吊膽等待了一整日,眼看著夜色即將降臨,心裏?便越發焦急,忍不住在屋內來回踱步。


    他們不會被發現了吧?


    若是被發現,陛下娘娘斷然不會將祁頌如何,可邢遇怎麽辦?


    她越想越覺得害怕,早知應該再冷靜冷靜,想辦法自己進宮說服帝後?才對。


    正當?她懊悔之時,花窗倏忽被人叩響。


    她麵色一喜,連忙過去開窗。


    “祁頌!”看清來人的刹那,她緊緊將他擁住。


    懸著的心放下後?,眼眶裏?便頓時盈滿了淚,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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