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以前那個要親親摸摸的蕭祁頌嗎?


    她極其疑惑。


    可眼前的少年郎並不打算與?她坦言,隻將?她裹緊了道:“夜裏涼,你別受寒了,早些睡吧。”


    說罷,便朝門口邁步。


    “你不陪我嗎?”她連忙出聲叫住他,“你明明昨夜都陪我一起睡的.”


    他沒回頭?,隻開口說:“阿瑩,今日不行,我下次再陪你。”


    說完便直接推門離去,連再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她。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卜幼瑩嘟起唇,坐在榻上垂首低眉。


    她身上還卷著蕭祁頌披給她的被褥,裏麵空蕩蕩一片,白雪紅梅一覽無餘,他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讓她的自尊心不免有些受挫。


    她並不知祁頌是因何原因而拒絕自己,他始終未曾說出口,可她隱約覺得,並非是自己的問題,而是祁頌他.


    似乎有什麽心事。


    同?一間浴室裏,卜幼瑩沐浴過後的熱氣還未完全消散,薄薄的一層朦朧白霧下,蕭祁頌光著勁碩的上身,給自己當頭?澆了一瓢冷水。


    他差點?就忍不住了。


    若是再離開得晚一些、若是她再說得多一點?、若是她拉住了自己的手,那他真的會忍不住…


    他是習武之人,視力極好,哪怕轉身不過一瞬,也?足夠他將?阿瑩看得清清楚楚。


    若說他不動心,那自然不可能。


    愛情永遠伴隨著欲.望,從他愛上她的那刻起,他對阿瑩就有了欲.望。


    如若可以,他比阿瑩更想與?她做真正的夫妻,做融為一體?的夫妻,可是他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蕭祁頌閉上眸,又?給自己澆了一瓢冷水。


    許是嫌這一瓢一瓢的太慢,根本滅不了火,他幹脆將?整桶水舉起來,從自己頭?上傾瀉而下。


    春日的夜晚仍餘幾分寒涼,滿桶的冷水流淌過每一處灼熱的肌膚,終於讓他那顆如同?被炙烤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長夜寂寂,他一直待到了後半夜才?完全冷靜下來,隨後便回到自己房中,也?進入了夢鄉。


    .


    昨夜過後,卜幼瑩因了自尊心受損,難免對他有些生氣。又?因為他見過自己的身體?,便也?不免有些羞怯。


    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導致她一整日都沒怎麽理蕭祁頌,幹脆自己戴上帷帽,出門去將?穀霖縣逛了一遍。


    這是她第?一次離家這麽遠。


    一開始,她對鎮上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那些來來往往的江湖人士。


    每當有一個江湖人路過身邊,她便將?帽簾掀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隻眼睛悄悄觀察他們。


    除了這些江湖人之外,她對街上穿著各種各樣民族服飾的人也?很好奇,他們的打扮都十分新奇特異,她從未見過。


    可到了第?二日,她卻明顯興致缺缺。


    因著她在街上看見一位將?孩子頂在肩上的父親,他身邊還牽著自己的妻子,三人有說有笑地並肩而行。


    那時她看得出了神,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小?時候爹爹也?會讓我騎在他肩上的.”


    等回到家裏,卜幼瑩便不怎麽說話了,吃飯也?隻寥寥吃了幾口便說飽了。


    蕭祁頌問她怎麽了。


    她便主?動破冰,縮進了他懷裏,說:“祁頌,我想我爹爹和阿娘了。”


    來這裏之前,蕭祁頌讓自己身邊的衛戎留在了上京城,幫他留意皇宮和相府裏的動靜。


    昨日收到來信說一切正常。


    至少明麵上,沒有任何追兵在搜捕他們。


    於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他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可說完卻仍不見她高興起來。


    卜幼瑩聽著他的心跳聲,沉默良久,隨後問了一個他從未考慮過的問題——


    “祁頌,等我們死後,爹爹阿娘真的會平安無事嗎?”


    他一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她。


    默了須臾,隻能安慰道:“會的,我父親不是狠心的人。”


    “是嗎?”


    她半闔著眸,雙眼失焦地望著某處,輕聲道:“可若是爹爹阿娘看見我的屍首,萬念俱灰之下,隨我一起去了怎麽辦?”


    今日在街上看見那一家人,她頓時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在因為婚事鬧翻之前,他們對她也?曾是千嬌百寵的,隻要是不過分的事情,幾乎都是順著她的心意。


    於是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孩子與?父母之間,其實最難以割舍對方的是孩子。


    因為無論父母如何傷害孩子,孩子始終會對他們抱有一絲希望,總會念著他們對自己的好,而將?他們的壞抵消一遍又?一遍,就像自己此刻一樣。


    看著她逐漸泛紅的眼眶,蕭祁頌捧著她的小?臉,低頭?在她眼皮上輕吻了一下。


    隨即問道:“阿瑩,你是不是舍不得他們,不想殉情了?”


    她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隻說:“我隻是一想到,他們看見我屍首時悲痛的樣子,我就覺得心裏疼得緊。”


    這世?上最悲哀之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任誰家做兒女的都不想看到這一幕。


    因此他沒再說什麽,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哄孩子似的輕輕拍打著她的手臂。


    兩?人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夜裏各自回房歇息。


    到了第?三日,此時離欽天監定下的成?婚日期已不到兩?日。


    卜幼瑩原想去問問祁頌,今日可有上京城的消息,於是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推開了書房的門。


    卻不想她推門推得急,恰巧撞見蕭祁頌神色略微慌張地正將?紙揉成?一團,然後拿了下去。


    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麵容嚴肅的盯著他,問道:“你藏的什麽?”


    他一貫是不會說謊的人,下意識便移開了眼神:“沒什麽,寫廢的紙罷了。”


    “若隻是寫廢的紙,那你用得著藏嗎?”她不信他的說辭,朝他走了過去,“是不是衛戎的來信?你給我看看。”


    說著,便攤開了手。


    可蕭祁頌並不打算給她。


    他站起身,單手轉過她的身體?往外推,道:“不是他的信,阿瑩你別問了嘛,先?出去,我等會兒再去找你。”


    卜幼瑩哪是這麽容易就能被打發的,她迅速轉過身,伸手便往他背後掏去。


    但他到底是習武之人,反應極快,一個側身便躲掉了她的“突襲”。


    “蕭祁頌!”她有些急了,“現在連你也?有事瞞著我了是嗎?”


    少年背著手站在她麵前,眼眸低垂,被半遮住的眸子有些哀傷,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她再次攤開手,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吐字:“給我。”


    聞言,他抬眸看向?她,眸子裏的哀傷更重了:“阿瑩,你真的要看嗎?”


    卜幼瑩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隨即,一張寫著“遺書”兩?個大字的信紙,遞到了她手上。


    墨字映入眼簾的一瞬,她忽覺自己的雙腳灌了鉛似的,將?她死死釘在了原地。


    再往下看,簡直每一個字都如利刃般劃在她心上,字字泣血。


    —“爹,娘,兒子不孝,忤逆父母私自帶阿瑩遠走高飛。但兒子不悔,這輩子我隻心係她一人,萬不能見她嫁與?旁人。如今已至兩?難之地,兒子別無選擇,願以自己一人之命,換取阿瑩自由,望父親母親成?全。


    爹爹,阿娘,我將?血肉還給你們,也?請你們,將?阿瑩還給她自己吧。”


    啪嗒一聲,一滴淚落在上麵,迅速將?墨跡暈染開來。


    卜幼瑩拿著信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她抬眸望向?他,眼淚啪嗒又?掉了兩?滴,連聲線也?發著顫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蕭祁頌低著眸,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終歸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又?是皇子,用我的命來換你的自由,無論是父親還是百官,都沒有理由再為難……


    他頓了頓:……瑩,這是最好的辦法?。”


    “什麽最好的辦法??!”她突然喝道。


    “你明明說,我們殉情才?是唯一的辦法?!你明明說隻要我們死了,爹爹阿娘就會平安無事!可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啊?你在做什麽?!”


    遺書被摔在他胸膛上,少女崩潰的哭泣聲愈來愈大。


    他立在那兒,喉頭?被梗住似的無法?言語。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心裏痛得發緊,無力的拳頭?不停錘打在他胸膛上,邊哭邊罵:“蕭祁頌你混蛋!你說好不會丟下我的,你明明說好的!你個騙子!為什麽連你也?要瞞著……


    說到此處,她淚水決堤,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祁頌隻能將?她抱住,任由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肩膀。


    其實他又?何嚐不心痛,當初從提出殉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後悔了。


    他怎麽舍得讓阿瑩跟著他一起去死?


    她是那樣美好,那樣熱烈,她應該在這世?間盡情綻放自己的美麗,而不是和他一起,提早枯萎落敗。


    所以那日她褪去衣衫,他強忍著不能要她,他不能讓她在自己死後遭人非議,不想在自己無法?保護她時,她卻受到傷害。


    不知哭了多久,卜幼瑩的情緒終於平靜稍許。


    她緩緩後退,雙眼通紅地質問他:“你從何時開始有這個想法?的?”


    既然已被她撞破,他自然也?無需再隱瞞什麽,於是坦白道:“從決定帶你走的那晚。”


    一抹震驚浮上她眼底:“你竟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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