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分開,蕭祁墨卻並未直起?身。


    他伸手,覆在她脖頸處的被?褥上。


    近在咫尺的臉龐漫上淺淺笑意,輕聲開口:“阿瑩,在我麵前你不用躲藏,你知道的,我愛的並非是你的外貌。”


    話雖這麽說,可是.


    她移開視線,仍舊將被?褥捂得緊緊的:“可是真的很醜,又?醜又?惡心,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我比你自己,更能?接受你,不是嗎?”他倏忽道。


    卜幼瑩怔愣了一瞬。


    仔細一想?,也的確如此?。她自己都不願意接受違背道德的自己,但他卻可以接受。


    甚至,她不能?接受的一切關於自己的事?情,他都全盤接受。


    蕭祁墨似乎,真的比她自己還更要愛她。


    “.”


    沉默半晌,她終究還是妥協,將蓋住脖頸的被?褥緩慢地、一點一點拉了下去。


    她閉上眼?,不敢去看蕭祁墨看見這些血點時的表情。


    耳邊也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卜幼瑩開始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他是不是也覺得惡心極了?


    這副畫麵是不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才不知道說什麽?


    嗚,他肯定也覺得很醜.


    淚意迅速湧上眼?眶,她扁起?嘴,正要忍不住哭出來時,一片柔軟溫熱的觸覺倏然貼上自己的脖頸。


    他吻在了上麵。


    卜幼瑩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眸,一動?不敢動?。


    這麽惡心,他竟然還能?吻下去!


    須臾,她見蕭祁墨起?身,衝自己淺淺一笑:“我們阿瑩撒上小芝麻了,嗯,味道不錯。”


    第48章


    卜幼瑩頓時破涕為笑。


    笑完, 她吸了吸鼻子,仍舊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澀聲道:“萬一這些血點消不下去了怎麽辦?”


    “會消下去的。”蕭祁墨抬手, 將她的額前淩亂的發?絲整理好, “它隻?是?病而已, 病好了, 它自然也就好了。”


    “可萬一有後遺症呢?”她還是很擔心。


    畢竟今日?能蔓延到脖頸,明日?便指不?定蔓延到哪兒去, 說不?定再過幾日?, 全身都是?血點了。


    她無法想象, 更無法接受那樣?的畫麵。


    若是?讓她以那副模樣?活著,倒還不?如死了痛快。


    蕭祁墨自然清楚她的擔憂。


    於是?俯身,手掌置於她頭頂,拇指在額頭邊緣緩緩摩挲著, 一腔深情毫不?掩飾地自眸底溢出。


    靜默須臾, 他?嗓音輕緩道:“阿瑩, 你若是?十分在意, 我便尋盡天下有能之士幫你祛除它。但我想告訴你的是?, 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 你都是?我愛的阿瑩。我知道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很難, 我也知道,接受這樣?的自己很難,但我希望你不?要躲避我,即使你厭惡你自己,我也會一如既往的愛你。”


    一刹那, 剛退下去的眼淚猶如洪水般再次席卷重來。


    卜幼瑩與之對?視,聽著這番話, 淚水不?知不?覺便模糊了眼眶,眼尾紅暈還未來得及消失,現下又加重了一層。


    她倏然掀被起身,與他?緊緊相擁。


    “祁墨哥……


    眼淚奪眶而出,在他?肩膀暈出一片濕跡,她哽咽著道:“對?不?……?不?起……”


    蕭祁墨輕輕拍著她的背,問:“為何要說對?不?起?”


    她搖頭,意思是?不?能告訴他?。


    接著便大哭特哭起來。


    他?越是?這樣?愛自己,她心?裏便越是?覺得愧疚,因為自己無法給予他?同等的愛。


    這段時日?她已經很努力了,接受他?、親吻他?、喜歡他?,原以為這些已經夠了,可今日?她才發?現,遠遠不?夠。


    他?的愛跨過了十幾年光陰,實在太沉重太沉重了,她無論?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及他?萬一。


    可除了愛,她該拿什麽回報他?,才能彌補自己心?裏這份歉疚呢?


    卜幼瑩哭聲漸小,她抽噎著與他?分開,靜靜看了他?半晌。


    “怎麽了?”他?問。


    她仍舊望著,並不?答話。


    片刻之後,細白的手指勾上了他?的腰帶,她垂著眸,一言不?發?地去解開它。


    “阿瑩。”


    蕭祁墨驀地握住她的手,明知故問:“你想做什麽?”


    “我……”她哪裏是?擅長?主動的人,他?一問,她便紅了耳朵,小聲支吾:“……想…………


    見她實在說不?出來,他?也不?為難她了,和聲細語地安撫道:“阿瑩,你現在生著病,不?適宜行房。”


    直白的“行房”二字讓她頓感臉頰發?燙,似剛燒好的茶壺一般,熱得整張小臉滾燙沸騰起來。


    “……胡說什麽呢?”她旋即躺下,翻身背對?著他?。


    蕭祁墨知道她隻?是?羞怯,微微勾唇,又囑咐道:“阿瑩,午後我得去勤政殿與父皇和幾位禦醫商量病勢,不?能陪你了,你記得把午膳吃了再好好休息,等晚上我再來看你。”


    卜幼瑩將被褥蓋住頭,仍羞赧地不?敢看他?:“你趕緊去吧。”


    說罷,便聽身後輕笑一聲,隨即後腦勺落下一個吻。


    接著,屋內便響起他?的腳步聲,愈走愈遠,直至再沒一點聲音。


    她這才探出頭,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房間,殘留著淚痕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份笑容。


    午後。


    正是?換季的月份,雖烈日?當空,但時不?時還有微風拂來,不?冷不?熱,正是?好時節。


    卜幼瑩聽從他?走之前的囑咐,即使沒有胃口?,也乖乖用完了午膳才上床午睡。


    因為生病的關係,她近日?十分嗜睡,腦袋總是?昏沉沉的,醒來要緩好一會兒,意識才會回到腦中,但到了午後和夜裏,她又會犯困,因此十二時辰裏她至少?要睡六個時辰。


    隻?是?這一次,她一直睡到入夜也沒醒。


    傍晚時,蕭祁墨曾來看過她,當時他?的臉色很不?好,坐在床邊看了她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這才起身離去。


    走出殿外?,望著天邊卷起的絢爛紅霞,他?的眼神?從未那樣?悲傷過。


    一向溫文爾雅、儀態萬方的太子殿下,竟靠著牆隨便坐在了廊下,靜謐半晌後,出聲喚來了邢遇。


    冷冽的少?年從屋簷躍下,依然抱著劍立於他?麵前,垂眸看著毫無儀態可言的蕭祁墨,安靜等著他?開口?。


    “從今日?開始,你需無時無刻守在她的身邊,有任何情況都要告訴我。”他?仰首相望,嗓音裏竟包含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邢遇依舊冷顏,望著別處道:“我不?是?你的屬下。”


    意思是?,他?隻?聽卜家父女的命令,其他?任何人說話在他?這兒都沒用,哪怕皇帝來了也一樣?。


    蕭祁墨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惱,隻?是?一雙眸子死氣沉沉看著他?。


    片刻後,他?沉聲道:“那位貴女死了。”


    心?髒恍若從高空中猛地下墜,邢遇微微睜眸,看向他?:“你說什麽?”


    “我剛剛得到的消息。那日?春日?宴,阿瑩去帶她看禦醫的時候你也在吧,沒錯,就是?她死了。”


    蕭祁墨坐在地上,語氣自始至終都異常平靜,可那雙眼眸中卻仿佛一潭死水,了無生氣地望著對?方。


    春風和煦的天氣,卻有一股莫名的寒冷縈繞在二人周圍。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般砸在邢遇身上,縱使他?平日?裏再是?冷靜漠然,此刻也難免心?神?動蕩、忐忑不?安。


    喉結滾了滾,他?啞聲開口?:“所以,這個病是?會死人的是?嗎?”


    蕭祁墨嗯了聲,旋即閉上眼,疲累地靠著身後的牆麵,聲音有氣無力:“聽說,那位貴女最終身上長?滿了血點,起初沒什麽感覺,但之後會越來越癢,越來越疼,最終潰爛不?堪,根本無法愈合。”


    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仿佛帶有畫麵,無需想象力多豐富,也能想到那是?怎樣?一副可怖的場景。


    可僅僅隻?是?想象,他?便知道卜幼瑩有多不?願意接受自己那般模樣?。


    她會崩潰的。


    會瘋的。


    興許.她寧願死也不?會讓自己變成那種樣?子。


    邢遇吞了吞口?水,從來麵無表情的臉上,竟也皺起了眉。


    “所以。”蕭祁墨接著道:“從今日?開始,你要無時無刻守在她身邊,不?能讓她從別人嘴裏聽見一句關於病情的話,知道嗎?”


    雖然作為她的護衛,不?該對?她有所隱瞞,可若是?告訴她實情,不?用想也知道她會有多崩潰。


    況且她現在還生著病,情緒和身體?都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於是?思慮片刻後,邢遇問道:“禦醫那邊,真的會有辦法嗎?”


    聞言,蕭祁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輕歎一聲:“雖然這麽說很對?不?起那位犧牲的貴女,但她是?所有被感染者裏,唯一一個具有完整病情變化的人,從被感染的初始階段一直到死亡都有可查詢的記錄,這對?宮裏的禦醫們提供了很多幫助。”


    他?並未給予邢遇確切的答複,隻?能表示有希望研究出應對?方法。


    邢遇也明白,沒有人能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複。


    這宮裏上下所有人,在這場傳染病麵前不?過都是?渺小的蟲蟻,包括至高無上的帝王皇後,也隻?能束手無策地祈禱著禦醫們能早日?找到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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