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二人身穿嶄新寢衣,冒著熱氣,頭?發濕漉漉滴著水的模樣?盡收眼底。


    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你們……起泡的?”


    第56章


    人的大腦總能在一瞬不到的時間裏, 走馬燈似地閃過無數畫麵。


    麵對祁頌那雙震驚、不可?思議,卻又夾雜著難以忽略的痛心的眼神,卜幼瑩刹那間便想起昨日的一幕幕。


    無法?停止的攻擊、快速又狠厲的匕首、以及祁頌那道毫不顧忌自己的背影。


    腦子嗡的一下, 她?幾乎是下意識挪動腳步, 擋在了蕭祁墨的麵前, 緊張得嗓音發澀:“祁頌, 是我方才行動不便,隻能如此, 並非你想象的那般, 你?冷靜些。”


    被倏然擋住的蕭祁墨愣了下, 些微詫異的目光落在自己眼前纖瘦的背影上。


    她?那麽小小一隻,自己一隻手?便能將?她?提起,可?她?竟護崽一般毫不猶豫擋在了自己麵前。


    這是過往以來從未有過的。


    但何?止是他感到吃驚,對麵的蕭祁頌也不曾想到她?會做出這般動作?。


    對於?他來說, 此時的阿瑩亦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阿瑩, 你?.”他張了張嘴, 卻不知?該如何?言語。


    是質問她?嗎?可?自己又能得到什麽答案呢?況且泡都已經泡完了, 就算得到了答案, 又有何?用?


    不知?是藥物作?用還是其他, 他此刻隻覺得渾身無力, 仿佛下一瞬自己便要倒下去似的。


    他閉了閉眸,抬手?撐在身旁的桌麵上,呼出一口氣。


    原本?意氣風發的麵容此時憔悴疲乏,眼下掛了一圈烏青,半垂著眸, 聲音虛弱:“阿瑩,你?不必緊張, 我沒?想做什麽。你?行動不便我知?道,周禦醫都跟我說了。”


    即使想做什麽,此時也沒?有力氣了。


    況且,昨日阿瑩病情惡化正是因為自己的衝動,有了這個前車之鑒,現?下他即使想做什麽也不敢了。


    卜幼瑩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隨後視線在他臉上逡巡,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上前輕握住他手?臂,問道:“你?怎麽了,為何?臉色如此蒼白?”


    蕭祁頌抬眸,目光越過眼前人,看向了蕭祁墨。


    對方毫不躲避地與?之對視。


    看來,他的確遵守了約定,並未將?自己試藥一事告知?阿瑩。


    於?是他牽動嘴角衝她?笑了笑,溫聲回應:“無妨,隻是昨日擾了東宮安寧,被父皇罰跪了一夜而已。”


    “一夜?”她?驚道,“可?我看今日陰雲,草木猶濕,昨夜像是下過雨的樣子,你?竟淋了一夜的雨嗎?”


    感受到她?言語裏的關心,像是被忽視的孩子終於?重新獲得了寵愛,蕭祁頌的神情頓時委屈起來,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嗯”。


    “你?怎麽還是如此耿直啊,以前在濠州我都教過你?了。”卜幼瑩連忙按著他坐下,親自提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以前在濠州時,他也時常被父親罰跪,有時是暑日,有時是寒冬。


    雖然罰跪不過兩個時辰,但碰見這些天?氣也是極其不好受的。


    那時卜幼瑩便會教他,不要總是如此耿直。烈日就遮陽、下雪就打傘,反正蕭伯伯隻是讓他跪著,隻要不起來就可?以了。


    但她?說的話,他卻一個字也未曾聽進去,後來父親每次罰他,他仍舊是如此,總覺得鑽空子減輕處罰非男子漢所為。


    不過今後,他也隻能烈日遮陽、下雪打傘了.


    蕭祁頌接過她?遞來的熱茶,不顧她?身後還站著一個人,直接拉著她?一同坐下。


    “我知?道了,以後都聽你?的。”他淺淺笑道。


    不遠處的蕭祁墨冷睨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將?卜幼瑩又拉起來,柔聲說:“未央去端藥過來了,禦醫說喝完會有些難受,但很快就會好的,我先扶你?去躺著吧。”


    “哦,好.”她?點?點?頭,隨即被他攙扶著又躺回了床上。


    兄弟二人皆守在她?床邊,竟難得的和平,既沒?有陰陽怪氣,也沒?有針鋒相?對。


    卜幼瑩看著他們,眼眸不自覺彎下弧度。


    心裏忍不住想,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正在此時,未央邁過門檻走了進來,手?中的白瓷藥碗冒著絲絲熱氣。


    “殿下,藥好了。”


    蕭祁頌下意識伸手?,卻見她?將?藥碗遞給了蕭祁墨。


    也是,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會遞給自己。


    他抿了抿唇,並未說什麽。


    隨後便隻能眼睜睜看著,蕭祁墨溫柔地吹溫湯匙裏的藥,然後遞至她?唇邊。


    卜幼瑩瞧了一眼,立即蹙起了眉頭:“這藥為何?像血一樣?不會是鮮血熬製的吧?”


    蕭祁墨還未開口,一旁的人便道:“不是鮮血,阿瑩放心吧。”


    她?聞言看向蕭祁頌:“你?怎麽知?道?”


    “我.”他一時語塞。


    他是從未對卜幼瑩撒過謊的,她?那雙眼眸隻要望過來,他便不敢隱瞞她?任何?,更別說編造謊言掩飾自己了。


    作?為他的親兄長,蕭祁墨自是了解他的性子,於?是替他回道:“周禦醫試驗時是他親自看著的,他自然知?曉。”


    “哦.”卜幼瑩點?點?頭,“難怪我醒來時沒?看見你?。祁頌,謝謝你?。”她?唇邊漫起笑意。


    蕭祁頌亦是勉強扯了扯嘴角。


    鮮紅的湯藥終是喂進了她?口中,的確沒?有血味,反倒有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奇特又詭異的味道。


    像是一顆清新甜潤的梨,被放置了許久,有些腐爛,但又不失它本?身的甜潤,吞下去後口腔裏涼絲絲的。


    但等涼氣消失後,腐爛的味道便爭相?恐後地進入味蕾中,直讓人想吐。


    卜幼瑩擰緊了眉,強忍著反胃嘔吐的生?理反應,才將?這碗藥徹底喝完。


    與?蕭祁頌試藥時不同,許是體質原因,這次藥效發作?得極快。


    蕭祁墨才剛擦拭完她?唇邊的藥漬,她?便感覺到腹部突然一陣絞痛。


    見她?臉色瞬變,蕭祁頌便知?曉藥效已經開始發作?,於?是伸出手?,想給她?一些支撐。


    可?手?方抬起,痛得蜷縮起來的卜幼瑩,忽然一把抓住了身旁蕭祁墨的手?。


    “疼,我好疼.”她?捂著自己的腹部,雙眼緊閉,眉間細膩的肌膚皆被皺在一起。


    她?壓根不知?曉那隻手?僵在空中,最後隻能失落收回。


    “阿瑩再忍一忍。”蕭祁墨一手?被她?抓著,一手?撫摸著她?弓起的背部,安慰道:“再忍一忍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說一些無力的話,來給予她?心理安慰。


    雖然這次的無力感他依舊十分厭惡,但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一切都將?好起來。


    今後,他不會再讓她?承受一絲一毫的苦痛。


    一旁的蕭祁頌見她?如此痛苦,自己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也緊鎖著眉,傾身提醒道:“阿瑩,深呼吸,用嘴大口呼吸,這樣會好受些。”


    好在卜幼瑩意識清醒,聽見他的話,便張開檀口,往胸腔裏深吸了一口氣,再緩慢吐出。


    如此循環往複,腹部的絞痛竟真的減弱了許多。


    隻是沒?過多久,渾身上下的骨頭便開始疼起來。不過周禦醫說得沒?錯,比起蕭祁頌的疼痛,她?身上的疼暫且還在能忍的範圍內。


    約莫過了半刻,頭也開始發疼,與?蕭祁頌的流程一模一樣。


    卜幼瑩長這麽大,從未經曆過這種程度的疼痛,眼淚控製不住地從緊閉的眼簾中落了下來。


    如他所預料的那般。


    “阿瑩。”蕭祁頌伸手?,正要幫她?拭淚,卻被離得更近的人搶先了一步。


    他盯了對方一眼,雖然生?氣,但這種關鍵時刻顯然不能計較此事,於?是隻好再次收手?,沉悶地呼出一口氣來。


    隨後又過了半刻,卜幼瑩緊蹙的眉間終於?逐漸展開。


    她?喘著粗氣,緩緩睜眼。


    疼痛讓神智出走大半,目光也不曾聚焦,迷蒙地在二人身上掃了一眼。


    “阿瑩,感覺如何??”蕭祁墨先開口問道。


    她?再次閉上眼,緩了緩,聲音有氣無力:“好累.好困,想睡覺.”


    蕭祁墨並不清楚喝完藥後應是何?狀態,遂看向蕭祁頌,與?他對視一眼。


    見他麵容如常,才放下心來,將?被褥往上拉了拉,給她?掖好:“睡吧阿瑩,好好休息。”


    說完,他傾了傾身,習慣性想吻她?額頭。


    但考慮到旁邊還有一個一點?就炸的人,便又直起身子,站起來衝他抬了抬手?。


    意思是,讓他也起身與?自己一同出去。


    蕭祁頌瞥了他一眼,不耐地呼出一口氣,但仍是站起來跟在他身後離開了寢殿。


    兩人一同來到遊廊上,蕭祁頌冷顏抱臂,坐在廊下,等著對方說話。


    因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日天?空中陰雲密布,不時有涼風穿過廊間,吹動二人的發絲。


    蕭祁墨站在他身旁,望著不遠處牆邊的芭蕉葉,一滴即將?落下的水滴掛在葉尖,要墜不墜。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阿瑩痊愈之後,你?不打算告知?她?試藥一事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蕭祁頌抬眸,冷笑了聲,“怎麽,你?怕我告訴她?之後,顯得你?有多沒?用?”


    幼稚的譏諷並不能讓他生?氣,他依舊不冷不淡道:“你?告不告訴她?都與?我無關。相?反,你?若是想說,今晚等她?醒了你?就可?以告訴她?,我不會阻攔你?。”


    話落,蕭祁頌明顯愣了下。


    他的意思是,今晚自己仍舊可?以來東宮,無論說什麽他都不會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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