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未央一眼,又即刻收回,而後對蕭祁頌道:“好吧,既然你實在不想說,我便不問你了。”


    對麵明顯鬆了口氣,重?新露出笑容:“阿瑩真好。”說罷,繼續埋頭給她剝胡桃。


    卜幼瑩裝作不再放在心上的模樣,與他共度了一個午後。


    待夕陽西下,蕭祁頌回去了重?明宮後,她進?屋召來了未央。


    未央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心裏明知?卜幼瑩有事想問她,竟也能?麵不改色地屈膝福禮,與先前跟在卜幼瑩身邊的春雪完全不同。


    對於這樣的人,卜幼瑩很清楚,自己擺出太子妃的架子可不管用。


    於是她沉默片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麵,微微笑道:“未央,你過來坐。你來到我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了,我還?沒同你好好聊過呢。”


    “小姐是千金之軀,奴婢不敢與小姐同坐。”未央仍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卜幼瑩抿唇吐氣,也不為難她,幹脆自己起身走過去,開門見山道:“未央,我隻是想問問你,我昏迷那日發生了什?麽。你一直在我身邊守著,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吧?”


    對方頷首低眉,淡聲回她:“太子與二?殿下之事,豈能?讓奴婢知?道?太子妃若實在疑惑,還?是親自去問太子與二?殿下吧。”


    “……”


    看來這是不肯說了?


    她撇了撇嘴:“罷了,你被派來我身邊我以?為你就是我的人了,全心全意為我著想,看來不是這樣,我還?是去找祁墨再換一個貼身侍婢吧。”


    說完,便要往外走去找蕭祁墨。


    未央見狀身體一滯,忙道:“小姐留步!您現在身體還?未完全好轉,若是換的新侍婢不知?您身體情況,可如何照顧您?”


    卜幼瑩聞言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她。


    對方的神情沒什?麽太大?變化,狹長的鳳眸毫不躲避地直視著自己,眉間也不曾蹙一下,像是真心為她考慮的模樣。


    可她知?道,未央隻是怕祁墨覺得她辦事不力罷了。


    她轉過身,麵對著未央:“既然你不想讓我去找祁墨,那你就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若你不說,我是一定會去找他換掉你的。”


    未央知?道,她並不是在嚇唬自己。


    於是她旋即屈膝跪地,堅定回道:“奴婢隻是一個下人,主子之間的事輪不到奴婢置喙,倘若奴婢今日告知?了太子妃,便是泄漏之罪,不告訴太子妃,便是頂撞之罪。既然無論如何選擇都是罪,那便請太子妃賜奴婢一死吧。”


    話落,她俯身伏地,一副大?義領死的作派。


    “……”


    卜幼瑩無言以?對。


    撬開蕭祁頌的嘴很難也就罷了,為何撬開自己婢女的罪也這麽難?


    每日太子妃太子妃的喊著,實際上在這座皇宮裏,誰都能?頂撞她,誰都能?違背她的命令。


    她捏了捏眉心,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正?在此時,蕭祁墨邁進?了屋內。


    “發生什?麽了嗎?”他垂眸瞧了一眼地上的未央,又看向卜幼瑩,問道:“未央惹你不高興了嗎?”


    “算了,沒什?麽。”她坐了回去。


    上次已經就此事問過祁墨一次了,他既說他不知?,那自己再問一遍便顯得對他不信任。


    她不想再鬧出些不愉快,於是轉移了話題道:“對了,明早我爹爹和阿娘就要坐船回濠州了,我得去送他們,你要同我一起嗎?”


    他點點頭:“嗯,當然。”


    “可是你今日已經告過一次假了,明日再接著告假,陛下和朝臣不會說什?麽嗎?”


    聞言,蕭祁墨低眸彎了彎唇,坐到她旁邊:“嶽父嶽母要告老還?鄉,我作為女婿怎能?不去送別,如此豈非太沒禮數?況且若是可以?,父皇肯定也想親自相送。”


    說到這件事,卜幼瑩伸直雙腿,眼眸低垂,很是失落:“若是我能?隨他們一起回去就好……


    伴隨著這句話,屋內的氣壓也開始降低。


    他使了個眼色,未央便起身離開了屋內。


    隨即他牽過她的手?握進?掌心,故作委屈地逗她:“聽阿瑩這意思,是想拋棄我了,真令人難過啊。”


    “我當然不是這意思。”她立馬解釋道,“我隻是分?別在即,有些傷感罷了。長這麽大?,我還?從未經曆過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哪怕是以?前爹爹打仗時,也有阿娘會留在家?裏照看我,而如今……”


    她垂首陷入了沉默。


    蕭祁墨伸手?將她擁進?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柔聲安撫:“如今有我,阿瑩,我會一直照顧你,隻要有我在一日,便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卜幼瑩靠在他胸膛前,嗯了一聲,並未再說其他。


    夜色漸晚,兩人洗漱過後便一起歇下。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聽說船隊在清晨出發是最好的,於是卜家?夫婦便將啟程的時辰定在了卯時末。


    卜幼瑩起了個大?早,匆匆用過早膳,便帶著邢遇同蕭祁墨一起去往了港口。


    清晨氣溫偏涼,她身披一件雪白披風,下了馬車便快步向父母奔去,身後飛揚的披風如同翅膀一般,在晨霧下展開羽翼。


    “爹爹,阿娘!”她一把抱住高氏。


    身後的蕭祁墨與邢遇也走了上來,同卜世邕見禮。


    “瑩兒,阿娘知?道你平日裏孝順懂事,便不囑咐你什?麽了,唯有你的身體阿娘放心不下。縱然宮裏有那麽多宮人照顧著,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多注意著些,知?道嗎?”


    高氏拉著她的手?,兩人皆眼眶濕潤。


    卜幼瑩點點頭:“嗯,女兒都知?道的,你和爹爹也是。你們年紀大?了,更?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說完,她倏忽想到什?麽,看了一眼邢遇。


    隨後又將視線看向二?老,提議道:“邢遇是爹爹救下的,此次回鄉,不如爹爹將他也一同帶回去吧,也好保護你們。”


    卜世邕瞥了一眼邢遇,後者臉色沒什?麽變化,他便回道:“有為父在,哪需要這毛頭小子保護,還?是將他留在你身邊,你娘也好放心些。”


    他說得也沒錯,邢遇雖然武功高強,但真動起手?來,也就仗著年輕體力好能?贏他幾招。


    到底是征戰沙場,未曾輸過一次的常勝將軍,怎麽可能?需要他來保護。


    想罷,她便點了點頭,回了句“好吧”。


    聽父女二?人提起邢遇,麵前的高氏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於是將她拉到一旁,小聲問她:“瑩兒,阿娘此前聽說芸沐那孩子,似乎對邢遇生了愛慕之意,可有此事?”


    卜幼瑩愣了一愣,點點頭:“是有這麽一回事,怎麽了?”


    “既然邢遇在你身邊,那他的事自然是要你來做主的,阿娘是想,這門親事咱們還?是不要結了。”高氏言。


    話落,她不禁再次怔愣一瞬,又問:“為何?芸沐也是您照料著長大?的,她的性子您應當很清楚呀。”


    “就是因為清楚,才讓你不要結這門親事。”高氏歎了聲氣,“芸沐那孩子是被嬌慣著長大?的,如今又貴為公主,與邢遇之間天差地別。即使陛下並無門第之見,可芸沐日後呢?他們不合適,若草草結了親,待到芸沐熱度一退,那邢……


    後麵的話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但卜幼瑩懂母親的意思。


    像是被點醒了般,她眉間緊蹙,點點頭道:“阿娘說的有道理,不過他們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待回去之後我再問問邢遇的意思吧。”


    “嗯,如此最好。”


    高氏與她談完話,兩人便回到了眾人身邊。


    那邊蕭祁墨正?在與卜世邕相談,無非是卜世邕不放心女兒,囑咐他幾句罷了。


    隨後又看向邢遇,亦是囑咐了幾句。


    等到他轉身回來,本應直接上船,可卻?同高氏一樣,說有話想對卜幼瑩說,於是與她一同遠離人群去了角落處。


    “爹爹,何事呀?”她撲扇了兩下眼睛,疑惑地看著對方。


    卜世邕回頭望了眾人一眼,見他們正?在與高氏拜別,無人注意他們這邊,便做賊似的從懷裏拿出一塊明黃色的方布。


    “爹爹,這……她睜大?眼眸,不敢相信自己手?中?的物什?是自己猜想的那個。


    卜世邕點點頭:“嗯,這是陛下親筆寫?下的手?諭。”


    卜幼瑩倏地抬眸。


    他接著道:“你病重?那幾日,爹爹……很後悔。故此次告老還?鄉之前,特地去了一趟勤政殿,以?畢生功勞向陛下求了這封手?諭。不知?……可否彌補你一些。”


    聞言,她將那封手?諭展開,一字一句地心中?默念。短短兩行?字,卻?猶如平地驚雷般讓她震驚不已。


    陛下竟然……允許自己拒絕成婚。


    第64章


    那封手諭一直被卜幼瑩妥帖地收在袖袋裏, 她並未告訴蕭祁墨手?諭一事,因為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可能是怕他胡思亂想吧, 到時若做出什麽傷害祁頌的事就不好了。


    不過這封手?諭她並不打算用, 至少此時此刻她心裏是如此想的。


    自己如今與祁墨也算是互通心意了, 她喜歡上一個人便很難再放棄, 就像自己對祁頌一樣,到現在也依舊喜歡著他。


    所以今後應當用不著這手諭了, 等回到東宮還是將它藏在箱底吧, 過幾?日?可能連她自己也忘了。


    如此想著, 她與蕭祁墨便坐上了回東宮的馬車。


    今日?母親臨別前?交代的事情她一直放在心?裏,於是自己與邢遇回到寢殿後,她並未著急進門,隻是屏退了守在門前?的未央, 令她帶著庭院裏的一眾宮人一同?退下。


    院子裏突然空落落的, 隻剩他們二人站在簷下。


    邢遇立在她麵前?, 等著她發話。


    而?她隻是提起裙擺, 順勢坐在了走廊邊緣, 兩隻小腿晃晃悠悠。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坐呀。”


    話落,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屈膝, 坐了下去,兩隻腿輕鬆踩在石板上。


    很久以?前?在濠州時,他們也經常這樣坐在簷下。


    卜幼瑩沒什麽大?家小姐的架子,相反,她很隨和, 隨和到在父母看不見?的地方時,她總是這樣不顧儀態與禮數, 大?大?咧咧地行事。


    隻是自從入京以?後,她便再未如此過了,因此方才看見?她這般,他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正想著,卜幼瑩果然開了口:“邢遇,上次我生病之時,公主不是來找你玩麽,玩的如何呀?”


    他隻思考了一瞬,便果斷回道:“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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