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卻被拽住。


    皎白月光下?,榻上女子玉肌生溫,遍體緋紅昳麗之色,烏發揉亂,喘息點點,抬臉仰視著他,眸中濕潤迷離,纖細的腰肢不?由自主抽搐著,連帶整個身?軀也跟著微微顫抖,如若雨夜經雨珠拍打過後的梢頭梨花。


    “再救救李萼。”賀蘭香聲若遊絲,每咬一個字都要蹙一下?眉頭,卻還努力抬起臉,懇切地看著麵前男人,“就當是看在我的麵上。”


    謝折冷瞥著她,“理由。”


    賀蘭香輕嗤,歪頭瞧著謝折,活似一隻意識初萌的小獸,瞧著古怪的人類。


    “你們男人互相為對方出生入死不?要理由,我們女人想?幫女人,便非要拿出個理由了??”


    她傾去身?子,用臉頰蹭了?下?他的手背,唇瓣淺淺擦過跳躍滾燙的青筋,嗓音軟到能捏出水,“好謝折,求你了?。”


    謝折呼吸驟然發沉,一把抽回手轉身?便走,生怕再待一刻便會?重新上榻,決絕的狠話抵達唇邊,變為模糊動搖的三?個字:“我盡力。”


    第35章 入宮


    腳步聲消失在霜白月光裏, 似乎沾了主人的秉性?,冰冷又幹脆,不帶留戀。


    房中?餘味未消, 玫瑰香氣濃鬱靡麗,是盛開到極致才會有的馥鬱。


    賀蘭香的腰肢還在微微抽搐, 抓緊被褥的指尖不自禁痙攣,因喘了太久, 雙唇幹燥,柔軟舌尖便自口中探出, 舔舐幹燥的唇瓣。


    她撐起身體, 艱難張腿下榻, 兩腿一步一哆嗦, 仿佛再多走兩步,她整個人便會碎了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幾案,她端起那盅早已涼透的玫瑰茶湯, 仰麵一飲而盡。


    嘴角溢出的湯水順著她的下巴脖頸滑落,帶起冰涼連串的顫栗,她抖了下身軀, 湯水匯聚腳踝, 宛若六月絮雨。


    喝完水, 丟掉茶盅,她伏在案上?, 大口呼吸喘息,耳朵裏是謝折方才不清不楚的三個字:我盡力。


    盡力就好,他?的三分力, 足以?抵旁的十分力。


    賀蘭香如今別的不清楚,對謝折的力氣是大有領悟。


    *


    睜眼日上?三竿, 王氏在花廳等候多時?。


    賀蘭香匆忙趕去,著了身杏花白的衣裙,粉黛未施,髻上?隻簪了根素簪,一派素雅清淡,格外惹人生憐。


    她為王氏斟茶,眉間懊惱:“怪侄媳貪睡,害得嬸母多等,往後絕無下次了,細辛春燕兩個蠢鈍的丫頭,竟也不知將我叫醒,好接待嬸母。”


    王氏笑道:“是我不許她們攪你清夢的,我都聽她們說了,你這兩日夜間害喜厲害,常常被折騰的一夜難眠,真是苦了你了。”


    賀蘭香略怔了神?,耳邊浮現昨夜木榻咯吱悶響和男子粗沉喘息,斟完茶水,手?不由撫上?酸痛的小腹,輕輕按揉著道:“嬸母說的沒錯,是很能折騰呢。”


    王氏寬慰:“初為人母便是如此,尤其剛上?身時?,最是難捱,我當年初懷忠兒便是這樣,前兩個月,清晨沒有一日不曾幹嘔,還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後來再懷姝兒便好過?許多,不曾害喜,身子也健朗。身邊人有說是一回生兩回熟的,也有說,是因孩子男女而定的。”


    王氏聲音低了許多,附耳過?去:“若按後者的說法,我瞧你這樣子,想必腹中?定是個男胎。”


    賀蘭香便笑:“嬸母言之過?早,不到臨盆,這些哪能說得準。”


    王氏點頭:“這倒也是,瞧我,單說這些沒影兒的,險將正事給忘了。”


    賀蘭香眼帶詫異,看向王氏。


    王氏抬了下手?,隨行婆子便將一名盤髻布衣的婦人領上?前。


    婦人看年紀大約三十上?下,衣著整潔,容貌端正,氣度還透著股子恬靜,不同?於尋常人等。


    “這位是我特地?為你請來的吳娘子,”王氏道,“吳娘子精通醫術,尤善婦人內症,郎中?們再是高明,到底不如咱們女人最懂女人,有她在你身邊幫襯,我自是放一萬個心。”


    賀蘭香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暗自發緊,麵上?笑道:“還是嬸母想得周到。話說起來,前兩日侄媳曆來用慣的府醫告假還鄉,侄媳正愁到哪再尋個牢靠的,不想今日嬸母便替我了結這樁心事,想來也是緣分所在,多虧有嬸母替我打算,侄媳多謝嬸母。”


    說著便已起身行禮。


    王氏忙攙住她:“瞧瞧客氣的,能幫到你,嬸母也高興,正好我也想知道你腹中?孩兒如何,不如現在便有勞吳娘子上?前,給你——”


    賀蘭香一把握住了王氏的手?,轉臉掃了一圈道:“怪了,我道怎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姝兒妹妹今日怎沒同?嬸母一同?前來?”


    說到謝姝,王氏臉色立刻便沉了下去,“快別提她了,正忙著在祠堂抄書呢,女誡不抄完一百遍,別想再出家門一步。”


    賀蘭香麵露疑惑,眼帶詢問。


    王氏歎氣:“要?她抄書都是便宜她了,好大個姑娘,不知給爹娘分憂,整日慣會添亂,翠玉山那是什?麽地?方,是她能擅自闖入的嗎?還呼朋引伴帶上?一大堆的閨秀,但凡其中?一個有點閃失,她該如何給人家中?交代?還搬出她舅舅當過?路符,一個不好,兩家都要?被她牽連。”


    賀蘭香訝異一聲,隨即道:“嬸母有所不知,那日我也在場,起因是我覺得天熱煩悶,便問妹妹可有什?麽涼快的好去處,妹妹由此說到了翠玉山。我初來乍到,不知翠玉山乃為皇室別宮所在,遂提議去那。妹妹是為了我才鋌而走險,理應由我擔責才對,嬸母到家切莫再要?罰她,剩下多少遍女誡,我來替她抄寫便是。”


    賀蘭香越說越是哽咽,說到後麵,竟滾下一行淚來。


    王氏忙用帕子給她擦淚,笑道:“幸虧姝兒不在,否則啊,裏裏外外,你們姊妹情深,壞人都讓我給當了。快別哭了,當心傷著身子,放心,你都親自求情了,嬸母我還好意思?再罰她嗎?”


    賀蘭香破涕為笑:“多謝嬸母。”


    場麵祥和,一派安然。


    無人想起,方才王氏,本是打算讓吳娘子給賀蘭香當場診脈的。


    *


    亥時?,夜色深沉,燈火搖晃,夜空烏雲遊走不停,月色忽暗忽明。


    賀蘭香在房中?來回踱步,沒心思?烹茶製香,更沒心思?上?榻睡覺,神?情在燈影中?顯得焦躁異常,瀲灩生媚的眼眸也盛滿慌張。


    忽然,門被推開。


    賀蘭香連忙轉身,抬眼見是細辛,表情立馬失望下去。


    細辛關好門,走向她,“奴婢打聽過?了,行刺之人至今還未俘獲,將軍今晚應當不會回來了。”


    賀蘭香怒極生笑,豔絕的容顏因神?情扭曲而更嫵媚近妖,“今晚不能俘獲今晚便不回來,若是一輩子不俘獲,他?謝折便永遠不出皇宮的大門了嗎?真是新帝養的一條好狗,我都要?為之動容流淚了。”


    細辛少見她如此失控模樣,也跟著發起慌,隻好強作安慰:“主子冷靜,興許,興許咱們還能想到其他?遮掩的辦法呢?”


    “還能怎麽遮掩!”


    賀蘭香指著牆壁,強行壓低聲音,“那吳娘子此刻便住在離我不過?三丈遠的隔壁,明日開始便是早晚兩次請脈,我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她三根手?指頭一搭上?來,我這麽久以?來所有的機關算盡,全?都成了無用之功!”


    謝折興許能有辦法,實在不行,讓他?隨便找個理由把吳娘子趕回王氏那裏未嚐不可,反正壞人都能要?他?當,她賀蘭香在明麵上?摘的幹幹淨淨,誰也懷疑不到她頭上?。


    可偏偏的,謝折就是不在。


    這時?,叩門聲傳來,房中?倏然靜下,賀蘭香望向房門,口吻警惕,“什?麽人?”


    “妾身吳氏見過?夫人,聽聞夫人夜間難眠,妾身特地?為夫人燉了盅安神?養胎的補湯,望夫人趁熱服下。”


    賀蘭香闔眼長?舒口氣,啟唇吩咐:“開門。”


    門開瞬間,她睜開眼眸,麵上?便已是一副溫和可親的神?態。


    吳娘子進門,將補湯放下,福身便要?告退。


    賀蘭香道聲且慢,步伐柔款,走到吳娘子跟前,柔荑輕抬,往對方手?裏塞了把金瓜子,溫聲道:“三更半夜,辛苦姐姐為我操勞,以?後日子漫長?,有勞姐姐對我多加照拂。”


    吳娘子卻不動聲色地?將金瓜子又反掖回她手?中?,道:“夫人言重,妾身受命而來,本就將夫人安康視為重任,保重夫人貴體,是妾身分內的職責。”


    賀蘭香噙笑點頭,沒再動作。


    待門合上?,她將金瓜子隨手?扔了滿地?,響聲清冽,脆如珠玉落地?。


    她走到鏡前,順手?摸起根金簪挽發,看著鏡中?的自己,冷冷吩咐:“命人套車,我要?進宮,就現在。”


    兩個丫鬟驚詫不已,但不敢多言,便按照吩咐去做,讓底下人趕緊套車。


    未過?三炷香,馬車駛出聚賢坊,沿禦街一路前行,披星戴月,直奔皇宮。


    *


    朱雀門下,內外把守森嚴,火把繚繞通明,照見盔甲上?的森冷獸紋。


    馬蹄聲至,眾守衛行禮齊呼:“見過?將軍!”


    謝折眸光銳利,掃向周遭,“怎麽樣了。”


    宮門校尉搖頭,愁眉苦臉,“回將軍,未見異樣。”


    整整一天一夜下來,京城都快被翻出個底朝天,但就是不見可疑賊影,謝折懷疑刺客根本就沒有跑出皇城,便命手?下嚴守各道城門,不信抓不到人。


    偏事情還真就這麽古怪,一天一夜下來,連隻往外飛的蒼蠅都沒能發現一隻。


    “繼續嚴守,沒我命令,任何人不準進出皇城。”謝折擰眉吩咐。


    “是,屬下遵命!”


    謝折調動馬頭,準備再去巡看玄武門,剛要?甩韁,身後車轂聲便至,一道高聲赫然響起:“護國公夫人聽聞陛下抱恙,自請入宮侍疾,懇請放行!”


    謝折冷硬的臉上?頃刻出現一絲裂痕,他?眸色一暗,毫不猶豫地?駕馬迎去,到了馬車前縱身躍下馬背,扯開隨行護衛,上?車一把掀開錦簾,口吻不善:“你來這幹什?麽?”


    車廂裏,燭火暈出燈罩,光線柔美,水波般起伏在美人的臉上?,映出一張含情帶媚的芙蓉玉麵。


    賀蘭香巧笑倩兮,當著車外無數守衛的麵,略傾上?身,看著謝折的眼,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黏軟纏綿地?說:“想你想得睡不著,來看看你,不允許麽。”


    第36章 侍疾


    咫尺之間, 呼吸混合,女子身上的甜媚體香與森冷寒甲散發的陰涼殺氣碰撞交融,如烈火燃冰, 既冷又熱。


    賀蘭香就這麽笑盈盈地看著謝折,眼?波流轉間, 眼?神?像帶了?柔軟的鉤子,一點點將人往眼?裏拖拽。


    四目相?對, 謝折聞著她身上的甜香氣味,心神?瞬間被勾到了昨日夜裏。


    神魂顛倒, 欲生, 欲死。


    那是隻有她能給他的滋味。


    謝折呼吸驀然開始粗沉, 眼?神?暗到可怖, 死盯賀蘭香,聲音更加冰冷不近人情:“回答我,來這幹什?麽。”


    燈火輕晃, 賀蘭香輕嗤,溫言媚語自口中飄出,“都?說了?想你想得睡不著, 所以來看看你, 不相?信啊。”


    謝折的臉直接沉了?。


    賀蘭香軟哼一聲, 像被折了?興致似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 無?聊扶了?下發髻,“王氏往我身邊安插了?個醫女,明日開始早晚兩次平安脈, 我害怕了?,所以來找你拿拿主意。”


    謝折的神?情緩和不少, 但麵上的冷漠未曾削減,瞥著眼?前千嬌百媚的女子,毫不在意的樣子,“我會解決,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回去?”賀蘭香不以為然,看著他,“回去了?,若隔三差五再?出些狀況,我再?如今晚這般,現想法子找你麽?”


    謝折眉心一跳,不耐之色已顯,“那你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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