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折這時又道:“你們崔副將,勞我問你個問題。”


    他頓了下聲音,片刻後重新張口:“他讓我幫他問問,假如一個女子?,青春正盛,卻百般推脫,不願與自己男人?同床,會?是出於何等原因。”


    方路目瞪口呆:“親娘嘞,看不出來啊,沒想到崔副將表麵上斯斯文文的,私下裏還挺……”


    謝折一記眼神過去,方路立刻消停了動靜,抓耳撓腮想了一陣子?,問:“那?女子?有病嗎?”


    謝折搖頭。


    方路脫口而出:“那?就是崔,啊不,那?就是那?男的有病了。”


    謝折皺了眉頭,示意方路繼續往下說。


    方路湊頭小聲道:“在那?檔事上,婦人?也是有癮的,若是推脫不準,那?定是男的不行了,力氣使不出來,弄不出滋味來,人?家自然?就不讓挨身了,這多簡單的道理。”


    謝折思索一二,略有遲疑,“原是如此麽。”


    他並不知其他男人?在此事上是什麽樣,還以為自己的力氣已經夠大?了。


    方路:“容屬下再多嘴問上一句,那?婦人?在榻上,可有哭叫著說不要?”


    謝折回憶起賀蘭香在自己身下咬唇不語的樣子?,仍是搖頭。


    方路正色起來:“那?這絕對沒跑了,不行就是不行,年?紀大?還好?說,若年?紀輕輕,這可得趁早調理,不然?媳婦遲早成?別?人?的了。”


    謝折眉心跳了下子?,看著方路,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嚴謹,甚至有些?急切,“如何調理?”


    方路掰著手指頭數起來:“羊腰子?豬腰子?牛腰子?驢腰子?,老鱉湯牛-鞭湯馬-鞭湯驢-鞭湯,這些?東西每日換著花樣進補,以形補形最?是有用。當然?了,要是想立刻見效,還是得喝生鹿血,聽人?說那?玩意最?猛,喝下去能比野驢還有勁。”


    謝折目光一沉,轉身大?步離去。


    轅門外,崔懿騎馬回營,剛下馬,一道騎馬的身影便從身旁飛閃過去,他認出那?身影是誰,揚聲便喊:“大?郎前?往何處!”


    風聲習習,送來“打獵”二字。


    崔懿納起悶來,百思不得其解,心說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打哪門子?的獵啊,就饞那?一口新鮮的了?


    第41章 鹿血


    月沉日升, 晴光大亮,天色明朗清晰,卻又隱有陰雲浮動, 氣息悶熱幹燥。


    賀蘭香難得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精神飽滿, 想了想未辦的事務,遂吩咐細辛備了些禮品, 帶著往謝家走了一趟,將吳娘子辭別一事仔細說與了王氏。


    王氏自?是覺得可惜, 直道吳氏和她無緣, 日後再挑個合適的女醫送往她身邊侍候。


    賀蘭香一本正經扯起謊, 說早在昨日便有人選補上, 乃是謝將軍親自?所挑,不?勞嬸母費心。


    王氏表麵功夫做再足,聽?到謝折的名字也險些繃不?住表情, 隻好靠喝茶掩飾異樣。


    謝家花廳挨中堂,中堂靠近書?房,隔著半個園子, 謝寒鬆清晰的叱罵聲傳入賀蘭香耳中。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倫理所在!綱常之本!爾今臣弑君, 子殺父, 顛倒倫理!敗壞三綱五常!朝廷要完了!天下要大亂了!咱們所有人都等死吧!”


    砰一聲,王氏將茶盞落到案上, 抬臉對?賀蘭香笑道:“晌午將至,嬸母不?知你口味,你隻說你素日愛吃什麽, 嬸母這去吩咐廚房準備。”


    賀蘭香瞧著外麵陰沉的天色,為難道:“嬸母心意侄媳心領, 可瞧這天色,眼見著便要下雨了,雨後路滑難走,侄媳恐要先行一步了。”


    王氏惋惜道:“若是如此,我也不?強留你,畢竟是有身子的人,即便前呼後擁一堆人伺候著,雨天滑路也是萬萬走不?得的。”


    賀蘭香附和稱是,起身朝王氏福身,欲要告退。


    王氏揉頭?道:“也怪,我這會子精神乏得很?,姝兒,你代為娘送送你嫂嫂。”


    謝姝坐在一側掰著手指頭?數了半晌時辰,隻等回房偷看沒看完的話本子,聞言眼皮一掀,滿麵茫然之色,仿佛在說:剛剛誰在叫我?


    王氏揉頭?的力?度又重了些,皺著眉頭?強壓無奈,“你嫂嫂要走了,我要你去送送她。”


    謝姝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朝賀蘭香一福身,悶聲悶氣,“嫂嫂請吧。”


    賀蘭香噙笑回禮。


    出?去的路上,天空隱有雷鳴,烏雲洶湧壓境。


    細辛早早將傘撐起,將賀蘭香護結實。


    賀蘭香卻持過傘柄,轉臉將傘撐在謝姝頭?上,溫柔道:“妹妹當心淋著。”


    謝姝瞥她一眼,冷淡的表情裏似有一絲赧然飛過,隨即恢複正常,故作尋常地道:“前日裏,多謝你。”


    賀蘭香麵露狐疑,顯然忘了自?己前日都幹了什麽。


    謝姝眉頭?皺起來,“你記不?得了嗎,你向我娘給?我求情,說要替我抄書?來著,我娘回到家以後就將你的話轉告給?我了,也沒再讓我抄書?,我都還沒專程謝過你。”


    賀蘭香恍然憶起,笑道:“舉手之勞,妹妹不?必掛心,我遠自?臨安而來,在京城無親無故,若非有你與嬸母幫襯,恐怕素日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那點小忙又算什麽,都是我應當做的。”


    謝姝見她說如此明顯的客套話,隻淡淡嗯了聲,未再言語。


    一直到門外,賀蘭香上了馬車,車轂即將轉動起來,謝姝方?將心一沉,下定決心似的,揚起聲道:“對?了,後日裏露兒姐邀我們到她家城外的莊子避暑,你去不?去啊。”


    賀蘭香掀起車簾,笑問:“妹妹想讓我去麽?”


    謝姝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哼了聲道:“去與不?去全?然在你,關我什麽事。”


    賀蘭香抬頭?望天,柔聲款款道:“那我便看老天的意思好了,倘若後日無雨,那我便去,若是有雨,那我就不?去了。”


    她朝謝姝一笑:“妹妹心下如何?”


    謝姝怔了下神,不?鹹不?淡地道:“那就這麽說好了,後日若是無雨,我就差人去接你。”


    賀蘭香噙笑道謝,由此定下約定。


    車轂轉動,馬車上路,帶起轟隆好比雷聲的悶響。


    簾子落下,賀蘭香的神情漸漸冷了下去。


    若她沒猜錯,謝姝此時應還不?知她與李噙露已經?交惡。


    不?過也不?重要,兩個人總不?能永遠避著不?見麵,李噙露若真是個聰明姑娘,便該知道,以她家現在的處境,多一個朋友,遠比多一個敵人要有利得多。


    賀蘭香闔眼養神,思緒繁遝,兜兜轉轉,最?後竟定格在一張男人的臉上。


    一張粗糲,棱角分明,絲毫不?近人情的臉。


    昨日裏在酒樓,她都把話跟謝折說明白了,她就是不?想再跟他如何了,除了他誰都行,隻要不?再是他,她實在受不?了他了。


    謝折當時的臉色很?難看,也不?知道昔日那句“我盡力?”,如今還做不?做數。


    *


    前腳回到府上,大雨後腳傾盆而至。


    賀蘭香更換了衣物,累人的釵環也拆下,烏發半披,一身煙粉色舒適薄綢虛掩身段,將肌膚襯得更加瑩潤雪白,整個人如同一顆熟透上好的蜜桃,連氣息都泛著清甜。


    她沒什麽胃口,隻簡單用了點吃食,廚房新采買的櫻桃倒新鮮,多吃了幾顆,吃完人便犯起懶,困意如山倒來。


    以前在臨安沒覺得,現在到了北方?,賀蘭香感覺,雨天午睡,似乎能讓她感到格外有安全?感,興許是與家鄉氛圍相近的緣故。


    房中燃著安神靜氣的鵝梨香,窗外雨氣滲透穿來,香氣平添清冽,更加沁人心脾。


    賀蘭香嗅著香氣,連頭?發絲都是放鬆著的,思緒逐漸空白,意識幾經?沉浮,終究輕軟下陷,如臥雲端。


    她睡得很?熟,很?舒服,連夢都沒做一個,胸口隨呼吸均勻起伏,煙粉之下,香軟成酥,花樹堆雪。


    她沒有察覺到,冥冥中,房中香氣已經?發生變化,接近野獸散發的侵略氣息自?門外挾雨沾風而來,氣勢洶洶纏繞上清甜鵝梨,兩口吞噬殆盡。


    她開始做夢了。


    夢中,她在被一頭?餓狼追趕,她拚命地跑,可終究被撲伏在地,隨著刺耳裂響,衣物亡於狼口之中,她的腰腹被狼爪摁了個結實,肌膚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隻有動物才有的灼熱氣息,她的身體瑟縮成了一團,拚命收緊蜷縮,腳踝卻被猛然拉開,餓狼張開血盆大口,對?著她腿上最?嫩的肉便狠狠咬了一口。


    “啊!”


    鑽心的痛侵襲全?身,賀蘭香猛然驚醒,本以為是虛驚一場,腰上的痛意卻又逼她認清現實。


    五根鐵一樣的手指鑲嵌在她的腰上,幾乎要將她可憐的腰肢掐斷。


    “謝折!你在幹什麽!”


    賀蘭香這話喊得實在徒勞,幹脆用腳去踹他,可她忘了她的腳踝也在對?方?手裏握著,她越反抗,吃到的力?氣便越大,玉骨一樣的腳踝都快要被捏碎了。


    賀蘭香痛出?了眼淚,卻也不?願就此服軟,生生咬緊牙關忍了下去,打算回頭?問他究竟在抽什麽瘋,明明說好了,換人不?要他了。


    半個多時辰後,掐在她腰上的大手總算有所鬆開,房中腥膩蔓延。


    賀蘭香頭?腦一片空白,烏黑發絲濕透黏在臉頰,兩眼迷離無神地望著房頂,耳邊是暴雨擊簷,男人的呼哧粗喘。


    她想罵他,舌頭?卻動不?了,隻能不?停喘息續命。好不?容易眼前的黑星散去些,她欲要起身,腰上的手卻又重新發緊,將她一把拖拽回去。


    黑雲壓城城欲摧,窗外的老山茶樹在狂風中搖擺沉浮,簷鈴被拍打得胡亂作響,天地昏暗,雨勢毫無休止之意,激烈狂躁,如脫韁野馬,不?死不?休。


    轟隆雷聲裏,女子原本壓抑著的嗚咽聲越來越清晰,演變為放聲哭喊求饒,從白天到晚上,一直到雨聲快停下了,哭聲都未有停歇。


    也是等到人快沒了的時候,賀蘭香才想起來,謝折耳疾雨天複發,無論她喊再多不?要,他都是聽?不?到的。


    晌午到子時,快五個時辰。


    雨歇風停,殘雨順著屋簷滑落,小蛇一般遊走蜿蜒,滴答拍落。賀蘭香伏在枕上,身軀抽搐不?已,小腹微微隆起,猶如初孕,但裏麵裝的是什麽,隻有她與罪魁禍首清楚。


    謝折扯來衾被披在她身上,下榻穿衣。


    他昨夜獵了整晚的鹿,不?僅喝了生鹿血,還把方?路說過的東西全?吃了一遍,吃完半晌過去,遍體生汗,丹田猶如火燒,開始他並未當回事,覺得靠練兵能紓解,後來愈演愈烈,神誌都出?問題了,根本聽?不?見外界聲音,滿腦子都是賀蘭香。


    等清醒,就已經?是剛才的情形了。


    軍務不?可一日荒廢,謝折束好革帶,彎腰撿起佩刀,置在腰側,準備回軍營。


    這時,隻聽?刷一聲響,寒刃出?鞘,榻上烏發裹身的美人拔刀對?準了他,渾身顫若浮萍,整個人的重量看起來還沒個刀沉。


    謝折瞥了眼攥緊刀柄的兩隻纖弱手腕,眼皮一掀,借著雨後浮光瞧向人臉。


    賀蘭香滿麵淚痕,尚未回歸清明的迷離雙目死死瞪著謝折,咬牙切齒道:“換人,給?我換人,否則我……”


    “殺了我?”謝折冷冷接話,聲音尚沾欲氣未褪的沙啞。


    賀蘭香手腕一抖,險些將刀脫手,氣急攻心之下,反手便將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謝折霎時急了,上前奪過刀一把丟到地上,將賀蘭香強摁於懷,掐起她的下巴,凶狠地問她:“就這麽厭惡我?憑什麽別的男人都行偏我不?行,難道我的力?氣還不?夠讓你滿意嗎?”


    賀蘭香聽?到“力?氣”二字就渾身打哆嗦,淚痕未幹,新淚便又滾了出?來,揮著拳頭?拚命砸向謝折:“你混蛋!你不?是人!要多滿意才是滿意,我是女人又不?是石頭?,你以為我有鋼筋鐵骨嗎!你把我弄死在榻上算了!”


    謝折耳朵嗡鳴,聽?不?清她說什麽,一著急便又摟緊了些,一隻手包住她兩隻腕子,另隻手握住她後頸往自?己左耳上靠,惱火道:“對?著這裏說,說大點聲!”


    賀蘭香哭到抽噎,怒上心頭?,對?準謝折的左耳用平生最?大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吼:“我說你不?是人!你是個隻會橫衝直撞的混蛋!再不?換人,沒等孩子懷上,我先疼死,被你活活累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纏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羅巧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羅巧魚並收藏纏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