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瑛頭腦炸開,一時沒能控製住,直接一拳砸在?王元琢臉上,將人?打?得當場昏迷過去?。


    王元瑛看著昏迷中的弟弟,滿麵失望,再難置有一詞,鬆了鬆拳頭,冷聲吩咐手下,“將人?給?我?送回宮裏去?,讓他做好他的分內之事,以後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放他出?宮。再撥出?暗衛分為?兩路,一路給?我?看結實他,另一路暗中留意賀蘭香的動向,若有反常,及時告知於我?。”


    隨從?拱手:“屬下這去?調人?。”


    王元瑛皺了眉頭,“調什麽人?,我?最近未有安排,應當隨時待命才是。”


    府中暗衛自他成年?便由他一手掌管,弟妹們雖有調令玉牌,但?到底小孩子?家,沒有那麽多需要私下處置的瑣事,故從?未使用過,暗衛一直以來都隻由他使用差遣。


    隨從?道:“前些?日子?裏,三姑娘要了些?人?,至今尚未歸還?。”


    王元瑛詫異:“老三?她要人?幹什麽?”


    說老四?他都不會如此驚訝,畢竟他三妹一個深閨少女,素日大門不出?,怎會突然調用起暗衛。


    隨從?:“這屬下就?不知了,隻知似乎是往南出?了趟遠門。”


    王元瑛心思轉了一圈,未能推測出?緣由,道:“那就?不急著調回,先緊著她用,剩下的派去?看好二公子?,賀蘭香那邊,我?再另派人?手。”


    名字脫口而出?,王元瑛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方才所見的那張嬌媚不可方物的臉,想到她泫然欲泣,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的無名火便在?熊熊燃燒。


    與謝折暗通款曲,又將他弟弟迷得神魂顛倒,他真是不明白,不過一介美貌婦人?而已,究竟有何厲害魔力。


    。


    天色微明, 雨霧未消,凝結整夜的晶瑩露珠濕潤掛在打上初苞的山茶花苞上,清透露水沿葉片縫隙沁出道道清痕, 滴入樹下鬆軟花泥,滋潤草木。


    房中?香熱氤氳, 男子中衣與女子貼身小衣揉在一起,胡亂落了滿地, 榻上錦帳淩亂,被褥皺散, 放眼過?去一片狼藉, 氣息曖昧甜膩。


    賀蘭香臥在謝折臂彎中?, 正值沉睡, 忽然身軀抖了一下,嘴裏說?著夢話,語氣又急又慌, 聽不清是什麽意思。


    繞在她腰間的長臂又將力氣收緊幾分?,謝折鼻音厚重,咬字裏是縱欲過後繾綣殘存的沙啞, “又夢到什麽了。”


    賀蘭香聽到他的聲?音, 眉宇間的不安散去, 漸漸安穩下來,貓兒似的在他懷中?蹭了蹭, 聲?音柔軟哽咽,“我總覺得,她的死, 沒有那麽簡單。”


    夢到蘭姨了。


    謝折撫摸著她的後背,粗糙硬繭剮蹭在細緞般的肌膚上, 竟有三分?安撫意味。


    “那就派人去查。”他道。


    賀蘭香輕嗤一聲?,手?極自然地攀在謝折臂膀上,徹夜過?去,兩個人昨晚的爭吵與纏綿都成了煙雲散去,一覺醒來,竟都能心平氣和說?話。


    “有什麽好查的,”她道,“做皮肉生意的往來仇家要用鬥量,春風樓在臨安一枝獨秀那麽久,背地裏早不知有多少人眼紅生意,盼著她死的同行恐怕兩隻手?數不過?來,即便查出來了,又能怎麽樣。”


    說?到後麵,她聲?音哽咽的越發厲害,卻還扮作鐵石心腸,“有因就有果,她但凡不入這行的門,少幹些?傷天害理之事?,也不必落得這麽個下場。”


    謝折聽著她輕吸了下鼻子,知道她在強撐,語氣放溫些?許,“人我留給你,用不用都隨你。”


    賀蘭香心頭略有波瀾,睜開眼笑看謝折,眼底潮紅媚眼如絲,半嗔半怨地道:“將軍對我這麽好,不為?昨夜之事?生我的氣了?”


    不說?還好,說?完謝折瞬間擰緊了眉頭,瞳仁中?火焰跳躍,垂眸盯緊她道:“你以後若再敢跟王元琢勾三搭四,我一定——”


    “你一定怎麽,”賀蘭香麵上絲毫懼色也無,看著他,甚至有些?挑釁地道,“一定會殺了我麽?”


    謝折鼻息沉悶,俯首一口咬在了賀蘭香鎖骨上。


    他會殺了王元琢。


    賀蘭香正吃痛想罵上兩句,門外便傳來聲?音——“回將軍,情報入京,反王已過?秦嶺,所經之處州府盡數倒戈,共已籌集近七萬兵馬,大?軍直指京城。”


    謝折抬起頭,掃了眼留在雪肌上的齒痕,沉聲?道:“知道了。”


    賀蘭香顧不得再與他大?眼瞪小眼,蹙眉正色詢問:“反王要打過?來了嗎?”


    謝折下榻撿起地上的衣物,手?臂伸入袖中?,瞥她一眼道:“害怕?”


    賀蘭香笑了,支起媚軟的身子,張臂環住謝折的腰,手?指繞上腹下結實肌肉,細細撫摸上麵久經沙場留下的疤痕,巧笑倩兮,半真半假地道:“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房中?雖暖,到底深秋,雪白瓷肌乍一離開溫暖,肉眼可?見的有些?顫栗。


    謝折抓住她的手?,將她摁回被窩中?,包裹成了蠶蛹。


    *


    “臉怎麽弄的?”


    長明殿,夏侯瑞臥榻咳嗽,王元琢特來請安等待吩咐,夏侯瑞看到王元琢臉頰上的紅腫,不自覺便發問。


    王元琢不假思索道:“回陛下,臣昨夜回宮,路上未曾留意腳下,不經意便摔了一跤。”


    摔怎麽能摔在臉上,還摔出一記清晰拳痕,分?明是被人使大?力氣打的。而放眼整個大?周,敢打他王家二公子臉上的,除了他親爹王延臣,便是他兄長王元瑛。


    夏侯瑞笑了聲?,並不戳穿,隻道:“下次要當心些?,莫摔這般狠了。”


    王元琢應聲?,這時宦官入內,滿麵焦急地告訴了夏侯瑞此時戰況,州府歸降,反王一路招兵買馬,陣仗駭人,越發勢大?。


    夏侯瑞發怒,氣得咳喘交加,嘶聲?嗬斥:“一個兩個的,都覬覦朕的皇位,朕還沒死呢,就等不及要造反!”他轉臉看王元琢,怒不可?遏,“王愛卿你說?,朕是不是對朕的叔叔們都太好了,所以才讓他們吃裏扒外,以下犯上!”


    王元琢俯首,並不直麵回答,而是道:“為?今之計,陛下唯有立即派兵鎮壓,方能將局勢扭轉,收服民心。”


    “朕倒是想,”夏侯瑞忽然緩下口吻,無奈喟歎道,“可?你父親突發頭風,反王勢大?,非他琅琊家主不能服眾收民,除他以外,再無第二絕佳人選。”


    王元琢心中?一嗒,想到先前父兄交代的話,正欲順勢將謝折推出背下這口進退兩難的鍋,年?輕的天子便又悠悠道:“愛卿你說?,朕若命你兄長元瑛掛帥出征,勝算能有幾何??”


    王元琢麵色一變,忙道:“陛下三思,微臣兄長太過?年?輕,雖是武職,但未曾親自領兵,不經曆練,恐難擔此大?任。”


    夏侯瑞笑而不語,頗為?意味深長,過?了片刻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有誌不在年?高,不過?,你既覺得你兄長非最?佳人選,那麽依愛卿之見,你自己可?否能行?”


    王元琢跪地叩首:“微臣惶恐,文人之軀,難為?兵馬之帥,臣非良才,承蒙陛下抬愛。”


    “你都沒試過?,怎麽知道自己不行?”夏侯瑞口吻輕鬆,不像在挑領兵打仗的將帥,倒像在玩場無關緊要的遊戲,看著王元琢的眼眸微眯,像狐狸在算計到口的獵物,“再說?了,朕說?過?,你的身手?,比你兄長要好多了。”


    “同為?做官,你兄長有你父親一手?提拔,年?紀輕輕實權在握,你就甘心一直待在這個清閑的文差上,不想建功立業,身居高位?”


    “你就不想靠自己的本事?另立門戶,大?小瑣事?皆由自己做主,旁人無權幹涉。”


    “你就想一輩子在父兄手?底下討生活?”


    一輩子在父兄手?底下討生活……


    殿中?寂靜無聲?,王元琢身形僵硬,半晌未言,臉頰上的傷痕被蒼白的臉色襯托得更?加醒目,青紫交加,刺眼異常。


    這時,宦官來報:“陛下,謝將軍求見。”


    夏侯瑞咳嗽一陣,氣若遊絲道:“宣卿入殿。”


    王元琢回過?神來,躬身行退避之禮,“內務瑣事?繁忙,臣且告退。”


    夏侯瑞笑了聲?,不知是冷是熱,輕抬一下手?道:“退下罷。”


    殿門外,日頭初生,秋日灼目豔陽撲打金簷碧瓦,傾瀉在身,如明火焚燒。


    王元琢站在光下,頭腦眩暈嗡然,恍惚不能自持,滿腦子都是那句“在父兄手?底下討生活”,臉上的傷處火辣辣作疼,父兄的臉,賀蘭香的臉,同時出現在他腦海,來來回回,讓他心煩意亂。


    他晃了下頭,強逼自己清醒,試圖不再去想那麽多,抬臉卻正與徑直走來的謝折對上視線。


    就在昨夜,他還在向謝折求娶賀蘭香,沒想到二人這麽快就會碰麵。


    王元琢好不容易壓抑住的不甘與怨懟陡然翻湧而上,烏壓壓縈繞在心頭上,籠於?袖下的手?掌緩慢攥緊成拳,越來越多的憤怒在心裏積攢叫囂。


    他清楚,如果不是謝折屠盡宣平侯府,賀蘭香遠不會淪落到如今孤立無援的地步,他替賀蘭香不平,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恥辱。


    而謝折目不斜視,徑直入殿,周身敵意可?怖陰冷,看也沒看王元琢一眼。


    “陛下,該出兵了。”


    謝折步入內殿,未曾行禮,開口便是簡短六字。


    夏侯瑞剛咳嗽完,氣力不足,闔眼養神邊喘邊答:“出什麽兵,王延臣個老東西?在家裝死,他不出門,誰領兵?”


    謝折不語,周遭宮人亦屏聲?息氣,裏外無一絲動靜,無聲?中?已做回答。


    夏侯瑞自然懂他意思,笑道:“長源,一昧以武力鎮壓,能壓到幾時?那些?人就跟野草一樣,風一吹便又滿地生長,你放心,用不著你出動,朕已有辦法。”


    他睜眼,目光灼灼,看著謝折說?:“朕要頒布一條新令,凡造反者,膝下無論嫡子庶子,但凡向朝廷告發,或親自處決,即可?承襲爵位,取而代之。到時候,諸王隻要有一絲風吹草動,等不到朝廷出兵,他們自己的兒子便會先下手?為?強,取下父親首級獻給朕邀功。長源你說?,朕應該給這條令取個什麽名字為?好?”


    謝折皺眉,“此令隻會助長栽贓之風,久而久之,人人自危,自相殘殺。”


    “自相殘殺好啊,”夏侯瑞雙目放光,眉開眼笑道,“隻要他們自相殘殺,朕的位子不就能坐穩了?殺,讓他們殺,有多少殺多少!”


    一段話耗費太多力氣,夏侯瑞緩了片刻,重新張口:“總之,朕有的是辦法,你不準離京。朕才繼位多久,光刺殺便遇到了兩場,你若一走,朕該怎麽辦,誰來保護朕。”


    謝折目無波瀾,靜靜凝視夏侯瑞片刻,看著他道:“陛下,第二場刺殺是有人謀劃,第一場刺殺,根本就不存在吧?”


    氣氛猛然寂靜。


    “是你自己拿天子劍劃傷了自己的手?臂,也是你安排人把屍體丟入光義渠,嫁禍給的崔氏。”


    謝折擰眉,眼中?浮現少見的困惑,望著榻上相識微末,年?少羸弱的天子,破天荒未再稱呼陛下,而是道:“十三,你到底想幹什麽。”


    十三,十三……


    夏侯瑞神態空寂,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遼北冰天雪地。


    在相依為?命的那十幾年?裏,謝折一直都是叫的他“十三”,他初時很不喜歡,覺得隨意又簡單,就像是謝折養的一條狗。雖然他也的確是謝折養的狗,還是不被喜歡的狗。畢竟天冷到一定境界,人是沉默寡言的,情感也寡淡到可?怕,他即便病的快死了,也沒聽過?謝折安慰他一句話,謝折每日最?常做的,便是試探他的鼻息,見還活著,便朝他丟一塊冷幹糧,也不管他能不能咬得動。


    那些?苟延殘喘的日子,明明已經離他遠去,卻又好似近在咫尺。


    夏侯瑞的汗毛微微顫栗著,周身縈繞一層並不存在的冰雪冷氣,雙目漸漸回神,緩慢凝聚焦點,就這般一言不發看著謝折,驀然道:“長源,你必須聽我的,不準離京。”


    謝折動身,眼中?寒意畢露,轉身之後道:“在你向我坦白之前你到底想做什麽之前,我不會再聽你任何?一條命令。”


    他邁開大?步,徑直往殿門走去。


    夏侯瑞眼中?光彩一點點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不安與慌張,著急呼喚:“長源你要幹什麽,你回來,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麽。”


    “謝折你要抗旨不遵嗎!朕隨時都能廢了你!給朕回來!”


    *


    夜深人靜,賀蘭香沐浴過?後,一身香熱靠在謝折懷裏,讓他幫忙往她身上塗抹香膏,本柔情蜜意,但在聽完謝折所言之後,她旋即便從他懷中?出來,狐疑而冷靜地道:“你說?什麽?你要出征?”


    謝折不語,顯然默認。


    賀蘭香眼中?的不解愈發多了,蹙緊眉頭,“可?這是場吃力不討好的仗,我不信你會不明白,王延臣都上趕著躲起來了,你出這個頭作甚。”


    謝折將她扯回懷中?按好,手?掌包住雪白香肩,繼續細心塗抹,沉聲?道:“有仗,就得打。”


    “那我呢?”賀蘭香像條軟滑的魚,不安分?地抬臉反問,“我說?過?的,我不要你離開我半步,你這一走要走多久,兩個月,三個月?我該怎麽辦?倘若有人想要暗害我,我能依靠誰?”


    謝折:“崔懿留下,有他在,你不會有事?。”


    賀蘭香哽咽了聲?音,下意識道:“我不要崔懿,我要你。”


    撫摸在她肩上的大?手?一頓,謝折靜下所有動靜,目不轉睛看她,仿佛想要穿過?一身香豔皮囊,看清她的內心真正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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