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眼神,哥哥便知道虞秋秋想要做什麽。


    明明,那盤紅燒排骨是因為她喜歡才放到她麵前的,哥哥好像也忘了……


    翌日一大早,褚晏便去了寒鍾寺,本來這事虞秋秋是不知道的,但——


    褚瑤跑來勸了她半天,虞秋秋什麽不知道的都知道了。


    讓綠枝給人續了杯茶,虞秋秋總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去見他那求而不得的相好了,而你為此感到很抱歉,希望我不要生氣,但又建議我最好還是去棒打鴛鴦宣示一下主權?”


    褚瑤愣住,詫異地看向對麵之人,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應答。


    她的確是這意思,但……


    虞秋秋輕拍了下褚瑤的手,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你感到驚訝這是很正常的。


    雖然褚瑤說得很委婉,甚至說的話裏麵,有一大半都是站在她的角度,在為她打抱不平,一般人隻怕是早就被繞進去了,根本聽不出來這裏頭的煽風點火之意,隻會覺得不舒服,然後被人牽著鼻子行事還不自知,但是吧……


    好巧不巧,虞秋秋就不是一般人,她這人生來就比較會抓重點,而且又恰好很會總結。


    “你就說,是不是這意思吧?”虞秋秋對自己的理解能力相當自信,甚至見褚瑤不好意思確認,還主動幫她簡化了下問題。


    點頭yes,搖頭no,這夠簡單了吧?


    褚瑤抬頭,掩在袖中的手將裙擺抓得皺作了一團,她忽覺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懂虞秋秋了,眼前的這個人,冷靜、理智、甚至戳破這一切時,那清澈的眸中也不見絲毫情緒,仿佛隻是陳述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與她對視,褚瑤覺得自己好像在照鏡子,她費力掩藏的那些陰暗、卑劣……在這一刻根本無處遁形,甚至無比的清晰。


    怎麽會這樣?


    褚瑤的臉忽地爆紅,一路紅到了耳根,亂做一團的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個想法——離開這裏!


    “嫂嫂不領情,卻也不必這般羞辱我!”


    褚瑤丟下一句話便奪門而出。


    而在她的背後,虞秋秋的唇角卻緩緩勾成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走吧,去寒鍾寺。”虞秋秋起身。


    綠枝還在百思不得其解二小姐為什麽要這樣,突地聽見虞秋秋發話,更是一驚。


    夫人不是已經看穿二小姐用意了麽,怎麽明知是坑還要往裏跳?


    虞秋秋好氣又好笑:“誰說我要去宣示主權惹人嫌了?”


    “???”綠枝一頭霧水,更疑惑了,那您這是去?


    虞秋秋笑而不語。


    ……


    “啪!”


    看見來人,長樂手裏新鮮求來的平安符都嚇掉了。


    見鬼!虞秋秋居然來了佛寺,她是怎麽敢的!


    長樂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但在強烈的求生欲驅使下,她的腦子卻是瞬間轉得飛快。


    為什麽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天地良心,她這些天可什麽壞事都沒幹,她甚至連肉都沒吃,天天擱這吃素呢,就怕佛祖覺得她心不誠,但是——


    嗚嗚嗚嗚嗚,這佛竟是白拜了。


    虞秋秋連佛門淨地都敢來,這顯然是佛祖也降不住她啊!


    啊啊啊啊啊所以她又來找她做什麽?!


    長樂的內心是崩潰的,拚命自我反省,突然!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一條很有可能的罪名!


    她今天看見褚廷尉來寒鍾寺了,可是——


    “是我先來的!我半個月前就在這裏了!我絕對不是故意來和褚廷尉偶遇的!我先來的!我!”長樂解釋得聲嘶力竭。


    虞秋秋:“???”


    “我當然知道是你先來的。”虞秋秋出聲,簡直莫名其妙:“再說了,你這冷卻期顯然還沒過,我還能高估了你?”


    她到這,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這人就嚇成了這樣,至於麽?


    “我來就是跟你打聽點事,別緊張。”虞秋秋拍了拍她肩膀安撫道。


    長樂:“……”


    冷卻期是什麽東西?她怎麽聽著不像是好話?


    禪房內。


    長樂就跟那竹筒倒豆子似的,虞秋秋問什麽她答什麽,一點都不敢藏私隱瞞,隻盼著早答完早完事,好把虞秋秋這尊大佛送走。


    “所以說,今天是陸小將軍的忌日,褚晏是來祭奠故友的?”


    “嗯嗯。”長樂點頭如搗蒜,“陸小將軍就埋在寒鍾寺後山上,他生前的時候和褚廷尉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我聽說——”


    長樂吞口水潤了下喉嚨,馬不停蹄繼續:“陸小將軍是為了救褚廷尉才死的,當年褚廷尉扶靈回來後,把自己關府裏關了好幾個月,之後再出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寒鍾寺的那位斷塵師太呢?”


    ……


    褚晏回來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隨從告訴他,今天在寒鍾寺看見了虞秋秋。


    他聽後唯餘沉默。


    那女人慣是喜歡捕風捉影,不知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褚晏唇角浮上一抹無力的譏笑,想來回去等著他的不過又是一場歇斯底裏的無理取鬧。


    他本能的不想回到這個家,也沒有心力去應付,隻是,再長的路終究會有盡頭。


    踏進前院的時候,虞秋秋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簷下風燈昏暗,她的頭一點一點,饒是困頓至此,也仍舊緊抱著懷裏的酒壇子,沒有鬆開。


    褚晏在門口停頓了許久,就這麽怔怔地看著她,無處宣泄的悲傷,好似突然被撞開了一道缺口。


    迷蒙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黑底皂靴,虞秋秋猛然清醒抬頭,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被她攬進了眸中。


    “要喝酒嗎?”她問。


    第13章 她如今可是正經人


    “走!快走!”


    夕陽殘血,手握長槍的將軍憑一己之力擋住了城門。


    其身後塵煙滾滾,是追擊而來的死侍。


    三皇子通敵鏟除異己,為了阻止證據送達京城,其下勢力傾巢而動,屢屢於沿途截殺,將軍身邊的可用之人已寥寥無幾,他知道他即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可是,仍舊將這唯一的生路讓給了褚晏。


    “陸行知!”發現他的意圖後,褚晏瘋了似的策馬回奔。


    可城門還是在他眼前關閉了,他不停地在外拍打,聲音幾近嘶吼:“陸行知你出來!要走一起走!”


    回應他的卻是兵戈相見的漫天廝殺,不一會兒,鮮血便從門縫裏流了出來。


    褚晏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救兵!對,我要去搬救兵!”他忽地喃喃自語,跌跌撞撞翻上馬,排山倒海的絕望卻快要將他淹沒。


    他幾乎是瘋魔地在趕路,可當他不眠不休帶著人回來的時候,現場已是屍山血海。


    那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成百上千的死侍無一衝出城門。


    他最好的朋友……也沒再醒來。


    褚晏無法想象在身中數劍的情況下,陸行知是憑借著怎樣的信念奮戰到最後一刻的。


    他隻知道保家衛國的將軍,沒有死在戰場,卻死在了肮髒的權力傾軋之下!


    “這趟回去,我就是要成親的人了,我可不像你,孤家寡人一個,我家淼淼還等著我回去娶她呢,先說好,路上若是遇到了危險,我肯定是顧不上你,要自己先跑的……”


    陸行知肆意無情的話語還言猶在耳,可看著眼前這倒在血泊之中的人,褚晏的視線卻模糊得怎麽也看不清。


    “騙子。”


    他寧願倒在這裏的是他自己。


    夜幕攜著悲傷沉沉落下,褚晏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冰涼,整個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無盡的愧疚與虧欠圍堵得他快要窒息。


    而就在這時,濃如漆墨的夜色仿佛被人暴力敲碎,突地裂成了一塊一塊,光線從縫隙中落下,麵前的景象開始飛速倒退。


    他不可置信地看見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的人重新站了起來,血液回流,傷口修複……死侍再度從遠處而來,揚起漫天塵土,在陸行知準備關城門的那一瞬,倒流的時空戛然而止。


    一女子從天而降,下落時紅衣翻飛,隻是不同於這熱烈似火的顏色,她露在麵紗外的眼神卻淡漠得如同俯視螻蟻。


    隻一眼,便讓人恍覺死神降臨。


    蜂擁而至的死侍在她麵前根本不堪一擊,那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頃刻後,地上死屍一片,她立在那屍堆中央,嫌棄地將最後一顆捏碎的腦袋扔了出去,然後,在褚晏驚愕的目光中,緩步走來,最後停在離他僅僅一步之距的地方。


    緊接著,利劍便紮透了他的心髒。


    紅衣女子眉眼彎彎:“看見了吧,隻要你付得起代價,惡魔可以滿足你的任何願望哦。”


    褚晏:“???”


    疼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到達了四肢百骸,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一陣風吹來,掀起了眼前之人的神秘麵紗。


    虞秋秋!


    褚晏驟然從夢中驚醒。


    他看到的,竟然是虞秋秋!


    現實的世界裏,已是天光乍亮,褚晏怔愣了許久,直到——


    “唔……發大水了,狗男人想淹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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