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一個捕快很是糾結為難。


    帶他們?來的這位世子?爺怎麽好像還和這個殺人劫財的人認識?而且看樣子?好像還關係匪淺……


    這可咋整?


    他們?是抓啊還是不抓啊?


    按理說,這人殺了人還是被當場捕獲的,毫無爭議是要抓的,但是吧,這死的偏偏是個生死不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朝廷要犯……


    這就有點難辦了,搞不好算下來這人還有功哩。


    捕快們?一個個心情複雜,就……有一種煮熟的鴨子?,卻被人先下手為強連鍋端走的憋悶感。


    這功勞原本該是他們?的,他們?的啊!


    褚瑤哭了許久,後?背上?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手,舒緩的節奏漸漸讓她平靜了下來。


    緩過勁來後?,褚瑤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她的行為有多麽的不合時宜,可即便如此,景明卻什麽也沒說。


    想到這,褚瑤心中又湧上?了一股酸澀。


    他從來都?是這般溫柔的一個人,溫柔到讓人自慚形穢。


    他到底是在?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麵對她呢?現在?的她……


    褚瑤抿了抿唇,心下一陣失落,她現在?一定糟糕極了。


    被噴濺到的血跡還殘留在?她臉上?,人贓俱獲,她根本無可辯駁。


    景明又會讓人怎麽處置她呢?


    一輩子?堅守原則的人,真的會為她破例嗎?


    她心中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從前的她尚且沒有這個信心,現在?的她又談何奢望?


    冷靜下來後?,褚瑤忽地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逃走的欲望。


    她確實也這麽做了。


    捕快紛紛上?前查看姚文?華的屍體,被堵住的門口出現了一道?縫隙,褚瑤看準了,想要從那個地方衝出去。


    她起?身得很迅速,可就在?她奔逃而出的時候,還是被身後?的人給拽住了手腕。


    褚瑤止步,低頭?垂眸,隻見她的手腕被賀景明扣得很緊,被他手箍住的地方泛起?了一圈的白。


    ……


    她到底還是被賀景明給帶回了客棧。


    賀景明讓人給她送來了一身保暖的衣裳。


    褚瑤坐在?浴桶裏,洗去了滿身的髒汙。


    熱水有些偏燙,她全身都?被燙得泛起?了紅,可褚瑤卻仿佛毫無所覺一般,任由?皮膚被滾燙的熱水刺痛,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讓她清晰地感受到,這不是夢境。


    洗完澡出來,褚瑤坐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五味雜陳。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自己了,這般看著,竟忽覺有些陌生了起?來,恍如隔世……還有些迷茫。


    而與此同時,客棧的另一間房間內。


    賀景明的隨從自從知道?褚瑤沒死,而且少?爺還將人給帶回了客棧,整個人就開始心神不寧。


    他爹是成遠伯府的管家?,一家?子?都?在?成遠伯府做事,他更是自幼就在?成遠伯府長大,褚瑤當初“死”的時候中的那毒有什麽牽連,他其?實是清楚的。


    可正是因?為清楚,才更加膽戰心驚!


    那女人中的毒和當年淑妃所中之毒如出一轍,而現在?,那女人卻還活著。


    這說明了什麽,不言而喻。


    隨從壓根就不敢再往下去細思。


    當初淑妃毒發身亡時陛下又多麽震怒,就連他都?有所耳聞。


    宮中血流成河,宮外更是人人自危。


    假死藥的事情一旦暴露出來,隻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根本無法想象陛下盛怒之下,他們?成遠伯府會遭遇什麽。


    這事一旦追查,勢必會先從同樣有人用?了假死藥的他們?府上?查起?,而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說自己清白就能清白的,當初屈打成招、無辜受牽連的人還不夠多麽?


    此等會將自己至於風暴中心的事情,能不沾染還是不要沾染的好。


    “少?爺,那褚瑤當真是留不得啊!”


    “死而複生的事情太?過聳人聽聞,勢必會引人注目,更關鍵的是那假死藥還和淑妃有所關聯,萬一暴露了出來,我們?成遠伯府縱使清清白白,隻怕也是百口莫辯啊!”


    “少?爺,您想想伯爺,想想成遠伯府上?下幾百號人,少?爺,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隨從跪地勸諫,說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瓷瓶。


    “此毒名為鶴頂紅,待會兒隻需要將其?摻在?菜裏,人服下之後?立刻就會毒發身亡,少?爺,趁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大局為重啊!”


    門外忽地發出了一聲咣當的聲響。


    隨從心道?不好,立刻追了出去!


    他們?這是天字號房,尋常不會有人上?來,剛才是誰發出的聲音?


    隨從心髒咚咚跳,踏出房門舉目四望,卻是隻見到了地上?有個被摔碎的花瓶,花瓶前頭?不遠,還有一隻正在?開溜的黑貓。


    原是隻畜生。


    隨從驀地鬆了口氣。


    ……


    不遠處的一個房間內。


    褚瑤背靠著門板滑落在?地,黑暗中,她緊緊抱著膝蓋,隻覺遍體生寒。


    她已?經從捕快那裏得知了姚文?華是通緝犯的事情,本以為自己能夠將功折罪,卻沒想到……


    褚瑤低頭?笑了起?來,眸底卻沒有一絲溫度。


    她這條命,惦記的人可真多啊。


    虧她為了堂堂正正回到景明身邊,還生出了去和阿蕪跪地道?歉祈求原諒的心思,如今想來,簡直可笑至極!


    賀景明同那些偽君子?,根本就沒有什麽分別!


    沒過多久,賀景明果然令人給她準備了吃食。


    褚瑤坐在?桌前,冷眼看著這一桌子?的雞鴨魚肉,隻覺諷刺極了。


    這算是什麽?臨死前最後?的一次豐盛晚膳麽?


    她的視線從盤中的菜一一掃過,他又將毒藥下到了哪一盤菜裏麵呢?


    “怎麽不吃?”賀景明見她久不動筷,怕她拘謹,說著便她給了夾了一筷子?的魚肉。


    褚瑤默然不語,搭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是收緊,抓出了一片褶皺。


    良久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拿起?旁邊的茶壺,給賀景明倒了一杯茶,動作間,指甲縫上?嵌的粉末被她輕扣了進去。


    那是她從姚文?華身上?搜出來的,本想留著防身,卻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做這一切都?是被逼的!


    褚瑤將茶杯遞了過去,然後?用?沒有沾過毒粉的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接著舉杯輕笑:“以茶代酒。”


    賀景明先是愣了愣,看著褚瑤笑得滿眼柔和,他的心情卻是複雜至極。


    她此番確實有功,但將功折罪,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


    賀景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告訴她這件事情,又或者說服她接受審判,他垂眸看了看眼底這杯茶,不願拂她的興,歎了口氣,端起?杯子?和她碰了碰:“以茶代酒。”


    賀景明將茶飲下,卻仍舊心事重重。


    其?實,從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裏便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她即將麵臨的牢刑是十年還是二十年,隻要人活著,總歸就還是有希望的。


    他可以等,等她出來後?,他們?就去一個風景宜人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完餘生。


    可……


    賀景明看向褚瑤,多年的牢獄之刑非比尋常,他怕她會心生逃避不願意。


    想到這,他心中驀地又歎了口氣,罷了,還是等她吃完之後?再說吧。


    見她碗裏的菜仍舊沒有動筷,賀景明有些奇怪:“不是餓了麽,怎麽不吃?”


    知道?她沒吃晚飯,特意讓人給她做的,難道?是不喜歡吃這些菜?可……他點的都?是她從前愛吃的,是口味變了麽……


    “你不喜歡這些的話,我讓人給你做些別的過來。”


    說罷,他便起?身準備去喚小二,問問廚房還能做些什麽菜。


    然而,褚瑤聽見卻是輕嗤了一聲。


    為了把毒下進她嘴裏,這體貼的樣子?裝得可真像啊。


    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真心愛她!


    “收起?你的表演吧,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麽?”褚瑤諷刺道?。


    賀景明邁步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褚瑤,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褚瑤迎向他的目光,不躲不避,似是在?等待著什麽。


    賀景明不解,但很快,他便感覺到了身體傳來的不適。


    他忽地重重錘向了自己的胸口,那裏仿佛被人攥緊了一般,他的心髒抽痛,呼吸困難,快要喘不上?氣了。


    頃刻間,賀景明脖子?連同額上?的青筋盡顯,眼前仿佛天旋地轉,腦中更是一片眩暈。


    他剛剛就隻喝了一杯茶,意識到是那一杯茶有問題,他身形不穩,一個踉蹌摔到在?了地上?,視線模糊地尋到了褚瑤所在?的方向。


    “為什麽……”


    賀景明不明白,他的嘴張開,呼吸越發的困難,卻死死地盯著褚模糊地身影,想要求得一個答案。


    “為什麽?”褚瑤仿佛聽見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問題,她忽地站起?,暴露地掀翻了整張桌子?,厲聲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我隻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罷了!你不也想用?鶴頂紅來毒殺我嗎!”


    賀景明凸起?的眼球瞳孔微怔,唇微動,似乎是想要解釋些什麽,可意識不可受控地離他而去,最後?,唯餘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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