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帝恨不能立馬掐了褚晏這不知所謂的妄想, 可問題是……他先前已?經表達了開鑿運河的強烈願望,這會兒再拒絕, 倒顯得?他葉公好龍了。


    關鍵,他拒絕這事兒若是被虞青山給知道了, 那指定是會借由此事來說項……到時候,他豈不就陷入了被動?


    晟帝一口氣?憋悶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難受得?緊。


    這事兒直接回絕會落人口實,那就隻?能讓褚晏自己?識趣了。


    晟帝黑沉著臉,啟聲敲打:“年輕人敢想是好事,可卻也當知過猶不及。”


    說話時,晟帝緊盯著褚晏:你?小子最好是能聞弦知意。


    然?而——


    “陛下言重了。”褚晏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隻?當是皇帝沒有把握,馬不停蹄地給晟帝下了強心劑:“臣先前說有九成的把握,其實是保守的說法,如?今加上陛下這一層首肯,那已?然?是十成十的勝券在握。”


    “臣相信諸位大人到時候見到陛下舍己?為天下的決心,一定會為自己?的狹隘而感到羞愧,從而全力支持陛下!”


    晟帝沉默,有的時候……真的很想叫太醫,來人啊,他快要?心梗了!


    他擔心的是這個嗎?


    晟帝瞪眼。


    褚晏歎了口氣?:“不瞞陛下,因著這事,臣前幾天回去?還被嶽父給臭罵了一頓,臣嶽父與?臣分析了幾個時辰的弊端,但?即便如?此,臣依舊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言外之意——我可是堅定站你?這邊的。


    晟帝:“……”


    這樣支持者不要?也罷!


    暗示不成,晟帝隻?好明示:“朕的私庫沒多少銀錢。”


    沒多少銀錢?褚晏眉頭一跳。


    皇帝的私庫收入包括了皇莊的納糧納租、地方官員的進貢、甚至還有除正稅以外的其他稅收,包括鹽稅、鐵稅等,怎麽可能沒有銀錢?


    且不說人人都?知道鹽監官乃是肥差,收進內帑的更是大頭,光這一項每年保守就有數百萬兩的收入了。


    再者,他查閱了資料,前朝最後一位君主在位其間,皇莊的麵?積高達一百五十餘萬畝,想來晟帝的皇莊麵?積定不會比這個數字小,那這算下來又是筆不菲的銀錢。


    再加上晟帝在位二十餘年,除卻宮裏的各項開支,內帑每年應當還有不少剩餘,累加起來具體?數目他不知道,但?也絕對相當可觀。


    人們都?說商人富可敵國,可細究起來,真正富可敵國的,分明就是上頭這位。


    而此刻,皇帝卻說他的私庫沒錢……


    褚晏眸光閃了閃,沒有揭穿他,一臉遺憾地道:“既如?此,那就隻?能從長計議了。”


    晟帝鬆了口氣?,這人可算是知難而退了。


    然?而,事實卻告訴他,他這口氣?鬆早了。


    隻?見褚晏抬頭看向他,目光堅定:“孟子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故,隻?要?陛下從現在開始勤儉節約,不出一年,相信便能攢夠初期開工所需的銀兩,屆時……”


    褚晏滔滔不絕,規劃得?頭頭是道,最後來了個收尾:“陛下如?此以身作則,實乃感天動地,計入史冊,必將成為千古之仁君!”


    晟帝深吸了一口氣?,他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天讚美之詞竟也會變得?如?此逆耳。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晟帝奢靡慣了,如?何肯過那節衣縮食的日子。


    “就算朕願意,節省下來的那些,對開鑿運河來說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晟帝再次掙紮。


    褚晏卻寬慰他:“非也非也,須知聚少成多、積沙成塔,陛下切勿妄自菲薄誤了這千秋功業,能有如?此奉獻精神的帝王,臣在此斷言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若是聖明如?陛下都?做不到,那後世怕是無人可當此重任了。”


    晟帝一陣無言。


    褚晏這溢美之詞說得?他心底很是受用,但?是吧……


    晟帝看向褚晏,心情複雜,碰上這個倔種,他算是攤上事兒了……


    他一手撐著額頭,很是頭疼:“容朕再想想。”


    褚晏起身:“那臣先回去?準備幾日後的朝議,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晟帝聽得?又是眼前一黑,揮了揮手:走!快走!


    褚晏離開後,晟帝整個人如?釋重負,錢袋子算是暫時保住了……


    旁邊的總管太監望著褚晏離開的方向,目露敬佩,他都?看出來陛下剛才好幾次要?動怒了,可褚編撰偏生每次都?能在最後關頭給摁下來,此真乃神人也。


    ……


    褚晏從宮裏出來,走到翰林院附近時,正好碰見了從隔壁國子監出來的周崇柯。


    翰林院的人有時候會去?國子監幫忙授課,難怪這幾天都?不見周崇柯人影,原是躲這去?了。


    兩人相向而行,周崇柯看見褚晏時還愣了一下,不過看了看褚晏回來的方向,隨機便了然?了。


    聽說,褚晏如?今可是皇上麵?前的紅人……


    周崇柯站定打量了他一眼,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帝和?虞青山鬥法,褚晏這夾在中間,竟還敢去?火中取栗,勇士啊。


    褚晏:“……”


    見周崇柯和?他走的方向相反,褚晏有些奇怪:“你?不回翰林院?”


    “不回。”周崇柯說著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又看了褚晏一眼,虞秋秋交代他做的事兒,褚晏竟是不知道?


    “我還有別的事,沒空回翰林院。”周崇柯含糊其辭。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既然?虞秋秋沒說,那他也就不解釋了,免得?壞了虞秋秋的計劃。


    褚晏眉頭微皺,他怎麽覺著周崇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


    晚間吃飯的時候,虞秋秋問起了褚晏在翰林院的近況。


    她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褚晏碗裏,眼睫彎彎。


    ——“狗男人在皇帝麵?前表現這麽久了,應該已?經獲得?皇帝的賞識了吧?皇帝就沒給他點什麽承偌,又或者畫個餅什麽的?”


    褚晏心上一咯噔,虞秋秋這是在關心她那黑化劇本的進展?


    在虞秋秋的劇本裏,他會踩著虞府上位,如?今他和?虞青山有了“分歧”,一個是為國為民,一個卻是在“投機取巧”為求上位,正好暗合了那劇本的走向。


    他垂眸看向自己?碗中的菜,雖已?決定好死不如?賴活,但?虞秋秋對她那劇本實在太過執著,順應是死,不順,虞秋秋隻?怕當場就能翻臉,他要?怎麽在其中取得?平衡,卻是個問題……


    褚晏喉結滾了滾:“陛下今日召了我去?禦書房,我與?陛下……相談甚歡。”


    第172章 第172章


    說完後, 褚晏便注意起了虞秋秋的反應。


    隻?是這?個程度,會不會和她的預期不符?


    果不其然,虞秋秋聽?完後, 眉頭一跳,緊接著眼神就變得有些怪異了起來。


    ——“隻?是相談甚歡?這?麽久了還?在相談甚歡?合著那皇帝連個餅都沒給他畫?”


    虞秋秋打量著?看向了褚晏, 心中滿是質疑。


    ——“狗男人是不是不行?”


    褚晏:“……”


    盯著?褚晏看了一會兒,虞秋秋目光流轉,心裏有了打算。


    ——“看這?樣子?,我得推他一把了, 憑他自個兒, 進度實在太慢!”


    ——“讓我想想,把他推到哪個位置好呢?”


    眼見著?虞秋秋當真思考了起來, 褚晏心中登時警鍾震天響。


    虞秋秋要是真出手的?話,那他豈不是不進也得進, 甚至連拖延的?機會都沒有了?


    刹那間, 他仿佛看見了死亡的?邊界線在朝他飛速逼近。


    褚晏麵不改色, 心中卻快速地?思考起了對策。


    兩人相鄰而坐, 各有各的?頭腦風暴。


    虞秋秋的?筷子?在碗裏撥弄著?。


    ——“有沒有可能直接把狗男人推到尚書的?位置上?去呢……”


    褚晏:“!!!”


    好家夥, 虞秋秋這?是要他一步登天啊!


    真要讓她想出了法子?, 那他豈不是……


    褚晏心髒顫了一下, 更加堅定?了要保住自主權的?想法。


    過了一會兒, 褚晏眸光一亮。


    用過晚膳,褚晏一反常態地?早早上?了床, 看那樣子?,竟是打算睡了。


    虞秋秋愣了一下, 再一看窗外的?天色,天才剛黑……


    “還?這?麽早, 你就要睡了?”虞秋秋頗為意外地?問道。


    褚晏平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後,聞言掀眸看了虞秋秋一眼,風輕雲淡:“哦,陛下近日傳召得比較頻繁。”


    意思是,他最近乃是聖前的?大?紅人,能者總是要多勞的?,他要從現在起養精蓄銳為明天做準備了。


    虞秋秋:“……”


    她的?眼角抽了抽。


    ——“狗男人這?是在暗戳戳地?跟我炫耀?”


    ——“給皇帝當前鋒,這?麽久了什麽也沒撈著?,他居然還?炫耀?”


    虞秋秋不理解,且大?為震撼,連看褚晏的?眼神,無語中都夾帶了幾絲憐憫。


    ——“狗男人不會是自我感覺還?挺良好吧?”


    ——“皇帝攛掇他跟自己嶽父打擂台,完了什麽也沒許,狗男人還?覺得自己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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