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探子說是紫安殿下前幾日在西海撿的。”


    “撿的?”


    那少年雖然一臉稚嫩,但語氣老成十分沉穩,還沒褪去嬰兒肥的臉頰上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一直盯著玄夕。


    “竟然還是我蛇族後人……”少年衣著貴氣十足,語氣裏摻了十足十的嫌棄,“這是哪位皇叔造的孽,竟生出這麽個小雜種。”


    也不怪少年如此看不起玄夕這條小蛇,統治魔界的皇室蛇族對血統要求極高,從不與外族結好以保族內血脈純淨,蛇族一向以正紅色的脈絡為尊,像染承和他自己都是最尊貴的蛇族皇室。


    看著遠處那小黑蛇一身的珊瑚紅色脈絡,一猜便知這定是哪位蛇族人在外留下的風流債,又不想帶回魔族羞於承認罷了。


    “隻要這雜種不壞事就好,保住紫安,就是我魔族再起的關鍵。”少年吩咐著旁邊的侍從。


    “是。”


    雖說紫安多半是不會幫自己對抗染承,但隻要紫安回歸定會舉妖族之力複仇,隻不過無論誰贏,都將是慘勝而已。那時,就是魔族登場,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了。


    隻是這麽簡單明了的計劃裏,隻有一人,有些棘手。


    “我那魔族太子哥哥呢?怎麽樣了?找到方法殺了麽?”這小孩兒說得十分輕巧,好像在拉家常一般。


    “夙星殿下,”侍從一聽到染承,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太子殿下在進入輪回道時,狐王用了反噬咒。再加上天族的人一直派著侍衛守護染承和星移,以求星移平安渡劫。我們一直躲著天族怕他們發現,這實在是無從下手啊......”


    這氣場和樣貌反差如此大的少年就是染承的親弟弟,如今的魔族二皇子夙星。


    夙星聽到侍從這樣說,臉上更加陰沉,如今狐王的內丹在招搖山的冰層裏,隻要內丹不破那咒也不會破。這老狐狸到死也要保住染承,真的不知道留著這麽個廢物哥哥做什麽。


    “那看來,我隻能等了?”夙星一半的臉躲在陰影裏,另一半的臉在月色下泛著白,本就陰森的表情透出寒光。


    “殿下稍安,與其卑微等待招搖冰封破裂,不如先整頓魔族內部。”


    “是了.......”夙星緩緩閉眼陰笑著喃喃低語,“本想著借天族的手殺了這擋路石,想不到招搖王在死之前連這些都打算進去了。既然這樣,那就先把不聽話的那幾個老頭子殺了,給我親哥哥在黃泉路上多備幾個忠仆。”


    夙星長相清純懵懂,是那種可以忽略性別的美,溫柔線條勾勒出的白皙皮囊下一雙無辜的杏仁眼叫人移不開視線。但此刻那雙眼卻透著騰騰殺氣,殺戮的快樂似乎滿足了他的所有欲望。


    這強烈衝擊對比之下的美,如食人的蛇蠍讓人不寒而栗。


    如今魔族分成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


    主和的那些多半是經曆過四族亂戰的老臣,他們擁戴的是魔族王後最思念的長子染承。魔族王後出身魔界最大的部族青蛇一脈,青蛇占魔族大軍一半之多,地位舉足輕重。而擁立染承的,多半都是與自己母後一脈相承的青蛇重臣。


    這些人,就是夙星不得不除掉的絆腳石。


    而他,作為二皇子一直被養在膝下,性格也自然像父親多些,一生桀驁殺伐的夙星又怎甘心屈居天妖兩族之下呢?他勢必要重塑當日魔族之輝煌。如今讓他們連連慘敗的始作俑者狐王已死,魔族在這幾萬年厲兵秣馬為的就是這一刻。


    而夙星不光在等天妖兩族反目,他也在等,等他哥哥的死期,殺了那個質子染承,他便是魔族唯一的繼承者。


    “除了這三位少主,哦,還有剛剛那頭鹿,查清楚身份,盡快報給我。”夙星總覺得,這位鹿仙子,可能會有很大的用處,說罷便化身一縷紅霧飛走了。


    夙星一回到魔族便碰到了母妃。


    “母親。”


    這回到魔族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夙星好似脫胎換骨,肉嘟嘟的粉唇露出溫柔的笑容,加上他本就不算大的年紀,仿佛一隻生機勃勃的小兔子。


    “去凡間了?”王後看著小兒子一臉慈愛寵溺。


    “是,如今妖族有死灰複燃之勢。我作為魔族二皇子,理應為父皇分擔,以求知己知彼。”


    母妃走近了些,輕聲問道,“那見到你哥哥了嗎?他怎麽樣?”


    “母親放心,哥哥一切都好。如今凡間曆劫,歸來之時定會有所進益,我已吩咐了下人時刻保護殿下。”


    夙星恭恭敬敬,隻是行禮的拳頭骨節發白。


    夙星還清晰記得當時天妖大戰,探子來報染承被燒得不成人樣時他母親絕望的樣子,仿佛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一樣,看那樣子都要隨染承而去了。


    若不是染承落入了輪回道,恐怕他母後真的要傷心死了,如今王後日日燒香拜佛,祈求染承平安。


    多諷刺啊,一個魔族人竟然求神?


    “你哥哥他命苦,從小不在我身邊……是我對不住他。”


    “母親不要傷心了。等哥哥曆劫回來,新任招搖王自然會放太子回魔族,到時妖魔同氣,定要把天族這忘恩負義之輩按在腳下。”


    夙星忙上前去扶住母妃,輕撫母親肩膀輕聲安慰道,“母親身體不好,莫要操勞了,兒子還要去父皇那裏複命,就不打擾了。”


    安頓好王後,夙星恭恭敬敬的轉身,一直因微笑而上揚的顴骨瞬間掉下來,本來飽滿的臉頰驟時有了棱角,仿佛能割破他身邊帶起的風。


    他哥哥那個廢物,即使有命回來,也不配做魔族太子!在夙星看來,染承血統雖純正,但心早已混雜不堪。


    染承從小與天妖兩族的人混在一起,如何配坐那高高在上的寶座。隻有他夙星,從小生在長在魔族的尊貴純血皇子,才配擁有魔族萬千疆土。


    “呲,”夙星冷笑著自言自語,“染承,你跟紫安在凡間撿來的那個雜種,又有什麽差別?”


    走到了魔宮之中,夙星冷靜看著寶座上的魔君,“父皇,兒臣回來了。”


    “天族那邊進展如何?”魔君閉眼小憩,根本也沒睜開眼睛看一眼夙星。


    “正如父皇所料,天族重新找到了殺紫安的方法,今日使用了傀儡操縱攝魂環,隻是操縱者是一無名小卒,並未對紫安有所傷害。”


    魔君微微側身,換了個姿勢躺著,“天族不會放棄的,關鍵時候魔族定要出手搭救。”


    “請父皇放心,夙星知道利害,兒臣已經叫人時刻盯著。”


    夙星剛準備退下,卻被魔君叫住,“你母親族人個個驍勇善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記得要時常走動。”


    “是。兒臣明白。”


    他們父子如今對染承這位太子的安排沒有擺到明麵上,無非也就是看著他母親青蛇一族的麵子。當年混戰,若沒有青蛇一族奮勇殺敵,恐怕消失的就不是鬼族而是他們了。


    如今王後十分掛念太子,一心想要擁護染承繼位,父皇礙於青蛇一族的麵子,也不能直接撤掉染承的太子之位。


    這便搞得不光夙星需要在母親麵前裝成白兔的樣子哄她開心,連魔君都要為染承在做一番打算。


    夙星沉默了一會兒,下了決心一般開了口,“父皇,兒臣有一事,請父皇成全。”


    “說來聽聽。”


    “兒臣傾慕青蛇族公主竹姬已久,請父皇賜婚。”


    “竹姬?”魔君睜開眼,終於慢慢看向自己的兒子。


    這位竹姬按輩分算是夙星的表姨,青蛇一族唯一位適齡卻無婚配的貴族女魔。雖說魔族並不在乎此等長幼尊卑,但這位小青蛇,可是他母妃給染承選的。


    夙星跪在殿前叩首,“兒臣代替母親回母家之時常常能見到過竹姬姑娘,心裏喜歡卻無法開口,望父皇成全。”


    不得不說,論魔君對夙星的偏愛眾人皆知。


    自從染承做了質子,魔君便對他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在魔君眼裏,這去過天族妖界的魔,怎麽還能算魔呢。而他的小兒子,從小在身邊長大,性格秉性與他可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以前看在天族和妖族的威懾下不得不保住染承的太子之位,可如今卻大不相同了。天妖兩族已然反目,既然同盟都瓦解了,這為了天妖兩族同盟而立的太子自然也沒了他的用處。


    “準了。”魔君言簡意賅,直接把竹姬許配給了夙星。


    “兒臣謝父王成全。”夙星得意地笑了,眼裏全是激動和得意。


    果然,魔君是屬意與他的。


    有了竹姬,青蛇一族的兵權變再也不隻圍繞著母妃,那這朝中局勢便大不一樣了。他的手也終於能伸向那些擁立染承的老臣了。


    “父皇,兒臣與竹姬有過幾次接觸,她心已屬意於我,自會答應這門親事,隻是母妃這邊......”


    “本君自會去說,你母後定會同意的。”


    夙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第27章 都城滿空雷


    南雲都城,燁府。


    楚辭在自家花園旁的空地上已經舞刀弄槍兩天了,她近來隻要一有空,定是在院子裏砍空氣。


    這兩天的玄夕也好像變了個人,見到楚辭就隻是行李問安,一口一個公主十分客氣,平日裏恨不得掛在他的小阿辭身上,但最近都像躲瘟神一樣的躲著楚辭。


    從圍獵場回來已經七八天了,楚辭餐餐都安排了雪花甜酪配竹葉青,竟都拉不回這饞嘴的玄夕在大院裏跟著家仆吃大鍋飯。


    楚辭這時正坐在花壇邊上休息,拄著長槍暗暗發呆。


    “公主像這樣已有兩天了吧?”小安拐了拐小知小聲的問,連嘴唇都不敢張開,生怕楚辭聽了去。


    “何止兩天啊,公主好像有什麽煩心事……自從圍獵回來就這樣了。”小知在遠處拿著茶水,也不知道是送還是不送。


    這時玄夕悶聲從遠處走了過來,小安演啞劇似的一個勁兒的擺手讓他快點來救場。


    這玄夕倒好,一看到小安便馬上轉了方向去別處了。


    把一切盡收眼底的楚辭“哐”的一聲用那長槍鑿了一下地,給小知小安嚇了一跳,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齊齊站地溜直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走,我帶你們倆出去玩,我們去看皮影戲!”楚辭快快站起身,邊往大門走著邊把長槍扔給了小安。


    小安不知所措地看向小知,小知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一把放下茶水搶過小安抱著的長槍小心放在廊下,抓起小安快速跟上楚辭。


    三人眼看著走到了大門口,剛剛腳步飛快的楚辭竟慢了下來,愣是在門口徘徊了一盞茶的功夫。


    “公主……要不,我去叫上……”小安往前湊了湊低聲道。


    還不等小安說完,楚辭頭也不回的一腳踏出了門。


    “就你話多!裝什麽明白!”小知低聲埋怨著。


    楚辭帶著小知小安逛了一整天買了好多東西,吃的住的用的全都買了一遍,現在終於在城中最有名的戲樓歇歇腳。


    小知和小安倆人累的話都說不出了,到了戲樓便要了兩大壺茶,又覺得太燙就要了些涼水,兌在一起一股腦兒的全喝了。


    這輩子活了小二十年了,就從來沒見過自己主子這麽能買東西的時候。


    “這位貴人,樓上有位貴賓邀您去雅座呢!”


    店小二本來一臉嫌棄的看著小知小安糟蹋好茶,這突然點頭哈腰的態度倒讓楚辭有些不適應了。一抬眼,原來是身著素暉錦袍滿眼笑意的薑湛站在廊邊,輕輕向她招手。


    楚辭看到薑湛,一整天都陰雲密布的臉上倒有一絲好顏色了。


    看著楚辭快速爬上了樓,這小安還在咕嘟咕嘟灌水呢,就被小知打了一拳,嗆了個半死。


    “快點兒,跟上!”


    “啊?!還要爬樓啊!”


    楚辭竟直跑到了薑湛麵前,“兄長也來聽戲?”


    “是啊,最近軍務少來聽聽曲兒。倒是你,實在是稀客啊......”薑湛笑的親和,一點也不像平常在別人麵前那副冷峻侯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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