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你......”本來麵無表情的楚辭突然眼淚連成了線,顫抖著抽泣,“別在他們麵前碰我。”


    薑崈的手停在半空,那白玉佛串跟著一震,打到了楚辭的脖頸。


    “我......我本對太子之位無意。我曾經還幻想,若我就是個閑散王爺,讓薑湛當上太子,他會不會看在我這個大哥對他那麽好的份上把你讓給我?可造化弄人啊,你是燁家的姑娘,當時的燁家,當年的燁楚辭,便隻能做太子妃。”


    薑崈放下懸在楚辭肩膀上方的手,在微微抽泣的楚辭身後娓娓道來,頭埋得低低的,繼續訴說著情愫。


    “我薑崈這一輩子,隻發過一次願,便是與你日日相見,朝朝不離。”


    薑崈突然走到楚辭身前蹲下,搭在椅子上的指節用力抓著扶手,皺著雙眉的他語氣開始變得急促。


    “無論是一定要得到這太子之位也好,還是讓我丟了這江山也罷,隻要能娶到你我都會去做!我本是生下來就要早死的人,因為想著你,多少次閻王殿前走一遭我都爬了回來!你抬眼看看我!我對你的心意,並不比他們任何人少啊!”


    “所以呢!”


    楚辭終於正眼瞧了薑崈,那滿臉的淚水化作仇恨,語氣仿佛碎冰寒冷刺骨。


    “所以你就設計親弟,害他生母被草草處死,終身不得入廟!所以你就挑撥林家,殺我雙親!待我入宮對我照顧備至,然後讓我手葬凶手,認賊作父,還要為他這種肮髒雜碎洗白伸冤?!”


    楚辭突然轉泣為笑,但那笑聲卻比那撕心裂肺的哭喪還要讓人心疼,“薑崈,難道你?還要我感激你對我的這份癡心嗎?!”


    “我不想的,我原本不想的......”薑崈不停搖著頭,清雋線條的臉上都是焦急,“我對這世間事向來算無遺策,但唯獨對你,總是屢屢漏算,漏洞百出。我一直在不停補救,可......”


    楚辭一聲譏笑打斷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薑崈。


    “你的補救,就是逼我入宮,害我家人,致我癱瘓?我懂了,隻要我這具身軀能留在你身邊,你便歡愉了。”


    “小知他們三個的事情不是我本意。我,我本想著讓他們三個陪著你,可是!”


    楚辭眼神轉向眼前的三具棺槨,“你滾出去,我才不要他們三個,跟你這種醃臢之人待在一個屋簷之下。”


    薑崈失望地低下頭,那雙本來有些急躁又慌亂的丹鳳眼散出一絲怒氣,卻又被他狠狠壓住。


    他站起身來,左手帶著那搖曳的白玉佛串靠近楚辭,試圖想要給她擦掉臉上和脖頸上的眼淚,卻被楚辭憤恨的瞪了回去。


    “你這些日子發些脾氣也是好的,別憋在心裏,讓人看著難受。”


    “我叫你滾出去。”楚辭臉側向一邊,冰冷回道。


    薑崈下巴動了動,眼睛斜目盯向地麵,臉頰微微凹陷著,顫抖著,歎出一聲長氣。胸口起伏明顯的他吃疼悶哼一聲,扯到了還在發炎的肩窩傷口。


    左手拿著那白玉佛串不停撚著佛珠,在薑崈身側發出聲響,那聲音好像在試圖提醒他不能發怒一般。


    “好,我走,”薑崈平穩思緒,隨即轉身撤出靈堂,“你再激我也沒有用,我步步為營,終於得你在身邊,你定要長命百歲,才不枉我這終身算計。”


    “滾!”


    薑崈眼神裏的怒氣在一腳踏出靈堂的時候奪眶而出。直喘著粗氣的他站在院子裏昂著頭,似乎想把心裏的不平不忿全從那口裏吐出來。


    “殿下,殿下不好了!”一個老奴焦急跑了過來。


    薑崈還是昂著頭,隻是眼神瞟了一眼那老太監。


    “陛下!陛下他不太好了啊......”


    薑崈這才低下了頭,表情嚴肅看向太監,半晌吩咐,“回鸞。”


    “殿下,那任文策......還沒下葬。”


    “送回任家,”薑崈便往靈堂外走邊交代,突然他停下腳步,“太子妃與弟弟感情深厚,送去任家前先把任文策拿進東宮,給太子妃看一眼。務必,要讓她親眼檢查。”


    “是......”


    太子回鸞的車駕已經在路上行走小半個月了。


    舟車勞頓的薑崈正坐在草坪上休息,看著鑾駕忙碌整頓。


    楚辭這時一身灰白色素衣,一根麻繩隨意挽起額前長發係在耳後,身形單薄的她行動有些遲緩,但還是自己下了車。


    “公主身體如何了?”薑崈望著越素越美的楚辭問道。


    “公主筋骨本來就好過普通人,恢複得很快,如今已經能自己下地走上幾步了,”身邊一位老太監回道,“自從上次公主絕食,被殿下勸阻一番過後,公主便沒有再胡鬧,一直配合著太醫恢複身子,可見殿下用心公主是看在眼裏的。”


    薑崈聽罷從喉嚨裏傳出自嘲笑聲,楚辭哪裏是因為自己,八成是因為玄夕的白玉簪子,還有兩成活下去的決心便是來自還在都城被軟禁的,那燁家上下百口家奴。


    “玄夕還沒找到?”薑崈想到這,不由得閉起丹鳳眼皺了皺眉頭。


    “回殿下,沒有。這人除非是在北荒腹地,否則隻要在南雲,應該早就找到了。”


    薑崈表情嚴肅,薄唇微抿,手指不停揉搓著白玉佛珠,目不轉睛看著在嬤嬤攙扶下,努力康複的楚辭。


    這時,楚辭雙腳一軟,跪在滿是泥巴的地上。


    薑崈本來姿勢舒展地坐在凳子上,看到這裏突然起身,那上挑的丹鳳眼都是焦急擔憂。


    考慮了一會兒,薑崈便快步走向楚辭方向。就在薑崈大步向前,離楚辭還有兩丈開外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原本因為擔心而顯得有些溫度的五官又一次變得神色冷冽,麵無表情的薑崈從鼻子裏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癱跪在地上的楚辭顧不得道路泥濘,用力甩開了正要扶起她的嬤嬤。


    她雙手急急地向那灰袍上不在意的蹭了蹭,擦拭掉手上的泥巴,有些急躁的背影都能看到極重呼吸的起伏。


    楚辭慌亂撿起不小心從懷裏掉落的白玉簪子碎片,用手和袖口不停的擦拭著那暫頭上的‘玄夕’兩個字。她低著頭趕忙檢查著,看白玉簪子沒有損壞,把簪子擦拭幹淨的她雙手握住三段白玉,扣在胸前。


    這時嬤嬤又一次上前扶起楚辭,楚辭好似一隻受了驚的小鳥,縮成一團躲開嬤嬤的她顯得十分柔弱,她慌亂的看向嬤嬤的手,把那簪子握得更緊了。


    因為摔倒而有些淩亂的長發配著那大病初愈的慘白臉龐,加上有些驚恐無助的杏仁眼,貝齒微張的楚辭讓人忍不住想要捧進手心,悉心嗬護。


    楚辭看到是嬤嬤,心裏鬆了一口氣,“剛剛沒推到你吧......”


    想著剛才自己不管不顧一把推開嬤嬤的樣子,反應過來的楚辭有些抱歉。


    “老奴沒事,”嬤嬤上前扶起楚辭,“這地上的泥巴還需用清水衝洗,公主把簪子給我吧,我幫您擦幹淨,再給您換身衣服。”


    “不用,”楚辭小心翼翼把簪子放回懷裏,“待到紮營,我自己來。幫我換身衣服吧,找些素白簡樸的,我要為家人戴孝。”


    “是。”


    嬤嬤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薑崈。剛想開口行禮的老嬤嬤一下就被薑崈抬起的手打斷了。


    望著楚辭消瘦的肩頭,眼神冰冷的薑崈調轉了頭,悄悄離去。


    第86章 你以為我不想像玄夕那樣去愛你嗎!


    車馬繼續向都城行進,轉眼的功夫,又到了楚辭需要疏鬆筋骨,按摩筋絡的時辰。


    如今的楚辭已經可以短時間挪動身子了,所以每次到這按摩的時辰,如期而至的薑崈都會被楚辭用盡全身力氣,掙紮著打一頓。


    可現在的楚辭拳頭像棉花,砸在薑崈身上最多也隻是有些淤青罷了,薑崈又怎麽會在意呢。


    狹小的公主車駕裏,肩傷還沒好全的薑崈單手就按住了楚辭雙腕,把她雙臂提起按在車架上。


    楚辭滿臉怒氣,用力掙紮著喘著粗氣。


    “力氣比昨天大了不少,看來恢複得不錯。”薑崈清瘦的臉緊繃著,看向恨意蔓延的楚辭說道。


    習以為常的他看著楚辭沒了什麽力氣掙紮,薑崈便鬆開了錮住楚辭的手,開始按摩她的腿。


    看著薑崈手臂上不經意露出的大片青紫,癱軟的楚辭倚在車駕角落裏輕聲嘲笑。


    “太子明明知道進了車裏要遭一頓打,還這麽樂此不疲,當真是好不要臉。”


    薑崈瘋狂忍耐著如今無時無刻都想要激怒他的楚辭,下頜線也因用力咬著的後槽牙清晰可見。他默不作聲,隻是單手幫著毫無還手之力的楚辭按著剛剛被他壓製的肩膀和胳膊。


    “你本可以綁著我做這些的,可偏偏就是要遭拳頭挨巴掌,南雲國太子原來是這樣的賤骨頭。”


    薑崈的手力道均勻,太醫囑咐的手法一點不差的劃過楚辭脖子,上臂。


    輕輕轉著楚辭手腕,薑崈緩緩說道,“你打我,我心裏就好受一些。總覺得你受的苦,我也幫你分擔了一二。”


    “哈!真是可笑至極!”


    楚辭隻覺得荒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所畏懼的嘲笑著眼前這位麵露愧色的薑崈。


    “你和你爹,就是我燁家所有的苦難來源!是你們父子二人,生生斷送了薑燁兩家的百年情意!”


    薑崈的手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的他低眉順眼,“這些帝王之術,我不指望你懂,更不想讓你在這個世道裏活得太清楚明白。”


    “殿下博學,連自己扭曲心腸都能說得如此婉轉好聽。一身的賤皮子到您這就成了帝王之術了,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呢!嗬嗬嗬嗬......”


    薑崈再也控製不住怒氣,一拳打到了楚辭耳旁的車架之上,薑崈抬眼起怒目,棕色瞳孔裏已經看不到之前的隱忍,他深呼出一口氣,“好!你既然想要清楚明白的活著,那待到車駕回鸞,我便讓你見一個人。”


    “誰?”


    “蒲簡,你燁府上的蒲管家。”


    又過了半個月,薑崈一行人終於快到了都城。


    看著車隊風塵仆仆,太子交代大家修整一番,換上幹淨的行頭準備回城入宮。


    就在人群忙碌的時候,一騎飛馬從城門口狂奔而來。


    “殿下!殿下!”


    薑崈正襟坐在六駒鑾駕內,看著卷起飛揚塵土的侍衛拿著一道旨意而至。


    那侍衛從馬上跳下來,聲淚俱下,“陛下他,殯天了!”


    薑崈並未有所反應,隻是那鳳眸驟然睜大,看向報信的侍衛。


    反而是這時,一直跟在太子鑾駕後麵的楚辭的車馬大門突然敞開,楚辭急急走了出來,酥手扶住馬車門框,發出一陣輕笑。


    “吩咐眾人整理容裝,回宮奔喪。”薑崈冷靜吩咐。


    下人們隨即快速撤掉儀仗裏所有的好顏色,個個都褪下裝飾,輕輕抽泣。


    楚辭走出車馬,看著一群人邊要做事情,邊要提醒自己時不時的抽泣兩聲的模樣,輕笑漸漸猖狂。


    下人們本還在假意哭泣,一時間被這放肆嬉笑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薑崈從六駒鑾駕上走了下來,看著楚辭站在馬車上一臉嘲笑地看著驚恐萬分的下人們,自己的嘴角竟也帶了些笑。


    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燁楚辭,雖有些瘋魔,但薑崈倒是喜歡得很。


    如今看著笑到眼角帶淚的楚辭,薑崈心裏倒生出了些小小驕傲,不愧是自己喜歡的女子,如此逆境之下,脊梁骨還是那麽直。


    薑崈走過去仰著頭看著馬車上的楚辭,“回宮之後,你還住在你原來的公主殿裏,我已經叫人拾掇好了。還缺什麽就跟嬤嬤講,我這幾天會很忙,但我盡量每兩個時辰就去看你一次。”


    楚辭見到薑崈,那臉就耷拉了下來,定睛看著薑崈那悉心囑咐的樣子,楚辭突然開口,“我要見見皇帝。”


    薑崈聽罷臉上突然生出了些慌亂,看著楚辭半晌,麵露難色的他還是點了點頭,“好,那你隨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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