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殿下,該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冬祭第一日按禮合該眾人齊聚,其餘幾位殿下那邊已經入座了。”


    他們已經入座了,您和娘娘就用完膳再來卿卿我我也不遲嘛,反正還得……


    “知道了。”


    他短促的三個字快速結束了這場對話,嵇白又是一怔,並未發現什麽異樣。


    直到入座後,溫泠月才小聲詢問他:“小白啊,你的那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一個人。”他鬆了鬆過緊的冠,坦然道。


    “就一個?該不會隻有……”


    “對呀,隻有阿泠。”


    溫泠月飛快瞄了一眼他座後不遠處的嵇白,又回望自己身後那個始終像木雕的伏青,他們都是傅沉硯身邊最可信之人。


    “難道連嵇白都不知道?”


    傅沉硯定神看向她,神秘地笑開:“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嗎,不論是嵇白還是誰,要躲開他們,隻要我想,就無人能發現我。”


    他這句話說得輕快,亦飽含極大的自信。坐在上座的他像一隻洋洋得意的小白狗,驕傲地朝阿泠炫耀自己最為拿手的技巧般。


    她來了興趣:“那上回嵇白說找不到殿下,是不是也是你偷偷溜出去了?”


    他傲嬌地點點頭,噙著得意的笑。


    “這麽多年,還從未有被發現過。”


    “就沒人覺出異樣?”她故意挑釁,畢竟她才不信隻有她一個人發現。


    傅沉硯的笑意卻忽然一僵,但微不可察,“沒有。”


    “阿硯與泠泠聊得好生開心,方才是陪同泠泠更衣了罷,我們阿硯真是會疼人了。”


    皇後倏然開口,看向他們二人笑談良久,笑眯眯地打趣。


    溫泠月想要擺手,卻忽然想起那個閻王交待的,麵子事。


    傅沉硯卻意外地斂了笑意,幸好不等他開口,席子便開始了。


    觥籌交錯,花燈盤旋,偌大的賞冬園裏歌舞升平,眾多世子高官皆趁此刻天然的交際上宴互相拉攏,麵上皆笑,卻不知一盞酒背後攜帶的是何種代價。


    女眷們淺笑風聲,大多議論的都是些家長裏短、閨閣趣事。


    唯溫泠月百無聊賴,元如頌雖也來了,但距她的坐席相隔千裏之外,想要談天都無方,隻得可憐兮兮地與她在空中相望。


    她身旁照舊是那書呆子徐衡,但二人貌似不大愉快,也不知是不是上回阿頌說的事還沒緩解。


    “又見阿嫂,依臣弟所見真是比上回母後的千歲宴上還要明媚動人。”


    溫泠月剛放下酒杯,沒料到這樣的場合也會牽扯到自己,詫異地望向對麵不遠處說話的人,反應了好一會才記起這是那位五殿下傅沉璨。


    那位總是尊兄好禮,時常笑臉盈盈的弟弟。


    於是她也回了個笑,客套回應一番,耳朵敏銳聽見似乎有人向始終沉默的傅沉硯遞出話茬。


    意外的是,素來在宴席交際遊刃有餘的傅沉硯此時卻一臉冷色,與方才和她戲謔笑鬧的模樣也不同,唯有她遞去目光時才明媚笑笑。


    其餘有人恭維來時,回以的皆是算不上客套的敷衍。


    如遇有大加讚賞他雷厲風行單刀直入的英勇做派,或是以十四州使臣之事處理極佳的事跡來拉近關係,他隻會淡然扯出一絲不達眼底的笑,來做回應。


    可眾人似乎並不意外,畢竟這位的陰晴不定和難以捉摸是出了名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也識趣的不再打擾。


    隻有傅沉硯冷著臉並不開心地喝下一盞又一盞。


    “小白,你怎麽了?”她不禁問去。


    而不等他答話,宴席之中忽然的喧囂將他們的目光悉數吸引過去。


    桌子圍成的中心空地上,不知何時那些樂人都退了場,當中立有一窈窕女子,一襲朦朧舞衣,在一片寂靜的氛圍下,揮舞長袖,腰肢靈巧,隨樂聲一舞美的驚心動魄。


    連溫泠月都忍不住消聲,欣賞那冬日裏傲然清淡的一抹剪影,皆著燈籠瑩瑩光輝才見那女子真容。


    ——裴晚。


    所有人都不知她為何會在此一舞,但人人皆知裴氏千金的舞乃玉京一絕。


    不時有其它貴女的詢問聲和猜忌聲,當下匯集玉京各大名門貴戚,在此作舞若放之利害關係上談,根本不必多說。


    在座諸皇子的目光皆被她吸引,除卻傅沉硯眉目渙散地以酒盞掩飾眉間煩悶,隻是不知為何那群人都不再說話了。


    溫泠月則直接看癡了。


    她隻知裴晚是個口是心非之人,卻不知她還會跳這麽好看的舞。


    而一舞完畢,直到她回神看見那人站在離傅沉硯極近處時,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甚至她還沒有所動作,傅沉硯便先她一步直白道:“裴姑娘站錯位置了,這曲《吟冬鵲》曲畢時應站在那邊,才合譜。”


    他從始至終沒有看向這女子,自顧自地斟著壺中酒,卻發覺隻倒出了半杯,興趣缺缺地一飲而下。


    被覺出小心思的裴晚覺得自己全部的麵子都丟了個幹淨,憤懣地看向傅沉硯,餘光瞥過裴相時打了個寒顫,強忍著淚施禮,而後在淚決堤前從中央離去。


    這時有人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這裴姑娘是膽大包天對太子殿下起了心思。


    倒也稀奇,整個玉京都不見有人敢喜歡傅沉硯,提及太子殿下,貴女們向來是談虎變色。


    按理說他這副相貌足以令許多女子趨之若鶩,但長在傅沉硯臉上,眾人都隻有懼怕的份兒。


    隻因每每提及這人大多與大獄或滅口等詞語相聯,寶劍青雲出鞘必見血之事是眾所周知的,而那把劍幾乎是都是隨他心情出鞘。


    裴晚也真是膽子大。


    可……堂堂皇太子,竟對這種戲曲玩樂上心?


    這倒是從未有耳聞。


    見他對容貌傾城的裴姑娘都是如此,反倒再次坐實了他不近女色之名。


    一眾貴女皆再次暗歎:幸好當時離他遠啊!


    不多時,宴席再度恢複喧鬧,琴箏頌歌充斥每個角落。


    好不容易風平浪靜時,某處的一人卻忽然離席,引得溫泠月目光追隨過去。


    半晌後,她也從座上撤身。


    隻簡單對皇帝皇後說了一聲後,頭也不回地向那離開之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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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嗶嗶——這是一場追逐戲(bushi)


    第37章 第三十七顆杏仁


    耳邊寒風獵獵,眼見著那人離席後掩著臉麵繞至賞冬園後的園子裏。


    夜色悄然,溫泠月縱是緊緊盯著那方向,還是追丟了人。


    “阿頌……”


    她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小道,喘息的空擋不住低喃。


    方才在宴席上她就覺得阿頌憂心忡忡的模樣與平時的沒心沒肺相去甚遠。直到剛才她忽然離席,仿若受了極大的委屈般,才更是加深了溫泠月的不安。


    她鮮少見到元如頌這副樣子,抵不得心裏的擔憂,才甩手跟來。


    結果她還是太魯莽了,如今還是沒跟上阿頌。


    “阿頌……”


    她往女子消失的方向又不死心地追了兩步,直到看見幾條交叉小路也不曾尋到人跡。


    萬諭廟後有一片極佳的賞冬地,不止賞冬園坐落於此,後更有一大片鬆山林。


    高低起伏的坡上鬆林遍野,幾條通幽的曲徑連接賞冬園的各個景觀和宅子。


    現下她身邊環繞著陰冷的鬆樹,個個長得都不差分毫,連園牆都一模一樣,她猶豫著不知該往哪裏走。


    而此時宴席未散,也不見閑人經過。


    她該不會又迷路了吧。


    溫泠月懊惱地退回原來的路,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在原地打轉。


    眼見著天色黑了下來,縱是自己沒涉入深林,不過是在偌大的賞冬園裏也找不到熟悉的路。


    有些後悔方才沒喚上別人一路來。


    那叫什麽伏青的小暗衛,怎麽她說了幾遭不要跟上來就真的不跟來了?


    “這是哪呀……”


    京郊本就園林繁多,她又鮮少涉及,入夜後也不似城中,隻有黑壓壓樹林之下的鳥獸哀叫聲。


    又恰值寒冬臘月,枯木被前幾日的寒風狠狠剜下枝條,一派衰敗,便更是陰森森的。


    引人發怵。


    溫泠月害怕地不敢向前,隻能往遠處有燈籠融光處徘徊。


    卻還是不死心,一聲聲喚著元如頌。


    她一邊害怕,一邊又憂心阿頌的處境。


    她也往這方向走了,可沒有像她一般走丟吧?希望阿頌沒有走到別處去才好。


    冬祭禮規定的一眾人員住所都在賞冬園的園子內,不會有涉入深山者,但著園子錯綜複雜,定然很多人都會迷路。


    溫泠月這樣安慰自己。


    尋找光亮的閑隙忍不住思索,阿頌是遇到什麽事了,才那樣從宴上離開?


    宴席上她身旁坐著徐衡,據說前不久徐衡剛與她定下吉日,眼見著就要成親了,莫非又是徐衡惹怒了阿頌?


    肯定是這樣!


    那書呆子隻會死讀書,她早就看出來了,虧得阿頌那樣喜歡他,早知道當時就應該攔著她,讓那徐衡娶了自己的書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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