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色身影從石階上衝出來。


    “住手!”季青林向來溫潤的聲線染上慌亂,氣息也不太穩,“都是誤會!”


    陸鴻雪一怔,條件反射順著季青林的意思收了幾分靈力。


    瞬息之間,季青林已經飛掠至溫寒煙身側。


    他青衫染血,臉色蒼白,幾縷墨發從玉冠中垂落下來,難得的有些狼狽。


    顯然為了掙脫她的萬仙陣花了不少力氣。


    季青林擰著長眉看溫寒煙:“寒煙,別再倔下去了。你再不收手,此事無法善了,就連師尊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你現在的身體,又如何能承受得了思過崖的懲罰?”


    溫寒煙瞳眸微轉,看向他。


    季青林以為溫寒煙意動,接著勸道:“你永遠都是師尊最寵愛的弟子,是我最寵愛的師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改變。”


    溫寒煙深深看著他,半晌緩緩搖頭。


    他們的心就像是鑄劍的雲靈一樣,被雲瀾劍尊分成了好幾份。


    師尊寵愛她,所以給她三份,隻給了季青林一份。


    她曾經天真,竟然會為這種事情而欣喜,覺得師尊更在意她幾分。


    可現在,她不再想要那三份了。


    她想要完完整整的、隻屬於她一個人的。


    “我不過是聽聞朱雀台喧擾熱鬧,想上來看看,沒想到真的看到一場戲。”


    溫寒煙勾起唇角,重新看向雲瀾劍尊。


    “原來這就是煉虛境的強者,這就是天下第一劍。”她慢慢吐出幾個字,“也不過如此。”


    她說什麽?!


    整個朱雀台都為止一靜。


    雲瀾劍尊眸光微沉,溫寒煙卻似乎察覺不到他的不悅,輕笑著接著開口。


    “這眼力,連自己弟子都認不出來。”溫寒煙眸光似冷電直望向雲瀾劍尊的眼底。


    “還是說,你不敢認?”


    第9章 瀟湘(九)


    雲瀾劍尊負手立於朱雀台正中,長眉緊鎖,並未開口。


    季青林臉色一白:“寒煙,你為什麽這麽說?”


    他薄唇緊緊抿了下,低聲道,“是我鬼迷心竅了,這件事是我做的,與師尊無關,我向你道歉。”


    季青林以為溫寒煙是因為他執意阻攔她,甚至放話說有外人冒充她而生氣。


    他這一番低下姿態道歉,她總該被哄好了。


    溫寒煙卻一偏頭:“你的意思是,師尊事先並不知曉我已經醒來?”


    季青林眸光閃爍,沒有說話。


    溫寒煙轉頭看向雲瀾劍尊:“是麽?”


    她姿態毫無尊敬可言,陸鴻雪忍不住怒喝一聲:“溫寒煙,就算先前是誤會一場,你又為何大鬧四象峰?現在竟然還用這種語氣同你師尊說話?!”


    自始至終未開口的雲瀾劍尊卻薄唇輕啟:“我事先並不知情。”


    周遭一陣喧嘩。


    這位大鬧朱雀台的清麗女修,竟然真的是五百年前仙魔大戰中,以身煉器加固封印,才免去魔頭重回九州災厄的溫師姐!


    而且沒想到雲瀾劍尊竟然當真對溫寒煙如此寵愛,就連被如此冒犯都毫無異色。


    溫寒煙卻絲毫不覺得受寵若驚,她彎眸一笑:“是麽?我見師尊看見我,也未表現出幾分驚喜。”


    季青林臉色沉下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溫寒煙沒看他:“劍,不是你讓他來取的麽?”她看著雲瀾劍尊。


    “徹底放棄我之後,你便打算趁我昏迷,神不知鬼不覺拿走我的流雲劍。之後,我若是醒不來最好,醒過來的話,也可以騙我說流雲劍斷在了寂燼淵,之後再給我鑄一把新的。”


    陸鴻雪一怔,下意識看向雲瀾劍尊:“師叔,她這是在說什麽?您想奪走流雲劍?”


    雲瀾劍尊眸光冰冷,不置可否。


    季青林覺得有些不認識他那位溫和的師妹了,他冥冥之中感覺,她此次不會隨隨便便善罷甘休。


    他睨了雲瀾劍尊一眼,見對方並未製止,咬了咬牙承認下來。


    “寒煙,隻是一把劍而已,流雲還是師尊親手為你鑄成的,就算他要收回去也無傷大雅。你為什麽非要死咬著這件事不放,還三番兩次頂撞師尊?”


    “大不了,我們不要就是了。”


    季青林又看一眼椅子上低垂著頭、不知是醒還是昏迷的紀宛晴,眸光沉痛:“前因後果我已經與你解釋過,寒煙,無論你如何想,她已經是你同門師妹。”


    “她如今才二十五歲,本應是鮮活的年紀,卻飽受折磨,隻有你流雲劍中雲靈能救她。你就為了一時逞強好勝,不顧同門之誼,眼看著她香消玉殞嗎?”


    處在話題正中心的白衣少女指尖微微彈動了一下,但很快又一動不動,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醒著。


    季青林一臉失望:“你看,她已經虛弱至此,你忍心嗎?”


    溫寒煙覺得好笑:“你問我忍不忍心?我倒想問你怎麽忍心。她身體為何會如此虛弱?你敢說一切都隻是意外,你和師尊從頭至尾都毫不知情?”


    “依你之言,隻有我的流雲劍能救紀師妹,但我先前問過你,若要你交出淩雲劍你肯不肯,你卻不願正麵回答。”


    “如今似乎我不交出流雲便是見死不救的惡人,可真正讓紀師妹瀕死的究竟是誰?”


    季青林臉色一冷,語氣也沉下來:“師妹,慎言!”


    這一回連“寒煙”都不叫了。


    溫寒煙笑了:“是被我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嗎?”


    “十年前你救下她,與師尊一同發現她體質特殊神魂不穩,眉目又與我有幾分相似,所以動了想將她用作我日後肉.身的念頭。”


    “你們將鄴火渡入她體內,日日夜夜灼傷她神魂,可就在她將死之時,最後反而舍不得了。”


    “你們奪她肉.身救我,現在又奪我靈劍溫養她的神魂,什麽好處都占盡了,留我和她一身傷痛沉屙,你們卻依舊光鮮亮麗,享譽八方。”


    溫寒煙冷笑一聲,“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


    季青林忍不住道:“我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你又何故對我和師尊咄咄逼人?!寒煙,這世上最不該這樣對我和師尊說話的人,便是你。”


    “為了我好?”


    溫寒煙分毫不為所動,輕笑,“我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要求你們為了救我而害人性命。”


    椅子上的白衣少女指尖又是一動。


    溫寒煙斂眸掃她一眼。


    她知道紀宛晴醒著,卻又不知道她為什麽裝暈。


    但既然對方沒有什麽反應,溫寒煙不想深究,也不再理會她。


    她抬頭朝著雲瀾劍尊微微一笑,“你說是不是?”


    雲瀾劍尊目光冷冽,緩緩皺起眉:“你怎麽變成這樣?”


    “師尊,我曾經通身修為劍法都是你教導我,我敬你一聲師尊。”


    溫寒煙道,“隻是在你問我這句話之前,我也想問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雲瀾劍尊眼神複雜,注視著她的眼神一點點變冷。


    他喉間逸出一聲冷哼:“一派胡言。”


    溫寒煙看著他。


    “師尊,你的意思是,我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夠了!”


    陸鴻雪忍無可忍,揮袖放出一道靈力,朝著溫寒煙轟殺而去!


    “溫寒煙,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這一來二去,陸鴻雪聽出幾分門道,對於溫寒煙口中所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雲瀾劍尊是瀟湘劍宗的臉麵,瀟湘劍宗能夠在修仙界享有第一宗門的地位,八成都倚仗著雲瀾劍尊的威名。


    雲瀾劍尊的名聲決不能有損。


    就算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現在也很容易解決。


    反正兩個弟子都沒死,不過是一個神魂受損,一個丹田受創。


    瀟湘劍宗不是養不起兩個廢人。


    陸鴻雪瞬息間做出選擇。


    “溫寒煙,你知道自己正在對誰說話嗎?”


    屬於一宗之主的威壓四散開來,裹挾著陸鴻雪蘊著慍意的聲音,在整個四象峰頂炸響。


    “你口中所言皆是一麵之詞,完全沒有任何憑借依據,你卻拿來公然大鬧四象峰,在這裏大放厥詞,擾得宗門內人心惶惶,簡直其心可誅!”


    “你也是經曆過拜師大典的,當年你曾起誓尊敬師尊直至死亡,現在卻以下犯上。”


    靈壓所過之處,地麵震顫,朱雀台上凝了一層寒霜。


    “——就憑這一點,關你進思過崖上百年都不為過!”


    靈壓浮動溫寒煙鬢角碎發,染血袖擺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她唇畔逸出一抹血痕,眸光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六百年前拜師大典時,師尊起誓要護我周全,至死方休。今日故地重遊,他也答應要保護紀師妹。敢問這兩點,他又有哪一條做到了?”


    溫寒煙直視著陸鴻雪的眼睛,颯然一笑,“宗主一視同仁,也要將師尊關進思過崖嗎?除去我這份以外,再加上紀師妹的份,兩百年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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