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燼神情卻分毫未動,就連唇畔微揚的弧度都沒有流露出半點破綻。


    他與她對視片刻,笑意倏地加深幾分,故作曖昧道:“這麽盯著我看,怎麽了,突然迷上我了?”


    他眼睛裏?沒什麽笑意,唇畔卻掛著懶洋洋的弧度,“原來你眼睛還沒瞎得那麽徹底。”


    “……”


    溫寒煙麵無表情挪開視線:“你的想象力倒是很豐富。”


    看來他好得很。


    日後她若想對付裴燼,至少要確保自己擁有悟道境之上的實力。


    暫且還無法與他硬碰硬。


    “寒煙,你竟然去了寂燼淵?”


    一隻手冷不丁探過來,一把將她拉過去。


    溫寒煙皺眉抬起眼,季青林臉色還有些蒼白,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她,似是關切。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卻在這時閃回寂燼淵中騰挪的黑霧,還有一張近在咫尺的俊美麵孔。


    ——“你知曉你體內被人下?了蠱麽?”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來,溫寒煙淡淡對上季青林的視線。


    在那雙儒雅溫和的眼睛裏?,她仿佛看見?什麽更深邃、更晦暗的思緒。


    “你是在擔心我?”


    溫寒煙唇角含著笑意,卻不達眼底,“裴燼被鎮壓在寂燼淵下?的封印陣中,我的血又對他有克製作用,放眼整個修仙界,我應當是唯一一個能夠出入寂燼淵如?無人之地的人。”


    她一字一頓,“所?以,你在擔心什麽?”


    季青林神情一僵:“我——”


    話音微頓,他轉而?道,“無論如?何,你那時身?負重傷,我自然是擔心你的。寒煙,你為何要去寂燼淵?可有碰見?什麽異樣?”


    溫寒煙抿了下?唇角,看著季青林沒說話。


    從前她或許不會多想,可自從知曉自己體內被不知道什麽人下?了蠱,她再望見?季青林這副緊張模樣,心底不僅沒有半點感動,反倒隱隱覺得怪異。


    季青林到底在緊張什麽?


    她不僅不擅長撒謊,更不擅長委屈自己。


    溫寒煙指尖無聲拂過流雲劍柄,正欲拔劍直接逼問季青林是否知曉她體內蠱之事,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冷不丁勾住她的脖頸,溫熱身?體裹挾著沉重的重量壓上來。


    裴燼半個身?子都靠在溫寒煙肩膀上,一邊輕咳一邊委屈道:“我為了你才淪落到這般模樣,你卻反倒同將我重傷的人閑聊?”


    本命劍被一指敲碎,到現?在渾身?經?脈都被反噬得隱隱作痛的季青林:“……”


    溫寒煙沒回應,右手動作未停,指節攥緊了冰冷劍柄。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不動聲色覆上她手背,動作不輕不重的,可角度極其刁鑽,令她一時間?難以發力。


    溫寒煙壓著慍意抬眸看向裴燼,他也正看著她,黑寂眼底情緒淡淡。


    他視線自始至終落在她眼眸,右手再一用力,流雲劍被死死推回劍鞘之中。


    裴燼鬆開手,染著笑意慢悠悠道:“你們在聊什麽,讓我也聽聽?”


    溫寒煙眼睫半垂著,魔頭顯然察覺了她逼問季青林的意圖。


    他為何要攔她?


    她搭在劍柄上的指節鬆了又緊,半晌,才緩慢放開。


    如?今與裴燼交手,多半是兩敗俱傷。


    東洛州中有裴燼想要的東西,也有想要空青性?命的東西,更有她需要找到的答案。


    他們暫時不得不維持虛偽的平衡。


    但?裴燼不可能跟她一輩子,日後她再找機會單獨向季青林討教便?是。


    紀宛晴像個完美的花瓶一般站在季青林身?後半步,並不主動開口喧賓奪主,但?她的視線卻自始至終黏在裴燼身?上,眸光似有深意。


    這時她找到時機,一邊扶著季青林也向後撤了一步,一邊狀似無意道:“師姐,方才聽說你與葉少主在無相秘境中相識,分別於寂燼淵,而?他並不認識這位衛道友。”


    說著,她大大方方看向裴燼,語氣中漾著些好奇,“他是你新收的弟子,是在寂燼淵碰見?的嗎?”


    聞言,季青林的注意力也瞬間?被轉移了過來。


    他臉色稍有些凝重,仿佛方才一瞬間?的關心從未發生過,視線在姿態親近的兩人間?來回移動。


    溫寒煙原本便?不擅應對這種逼問,再被兩道視線灼灼盯著,一時間?渾身?僵硬。


    裴燼卻率先開口,沒什麽所?謂的語氣:“是啊。”


    紀宛晴捂住嘴巴,有些困惑:“可你怎麽會出現?在寂燼淵?”


    這時候再說他是個身?無修為的普通人,雖然騙得過空青,卻未必能堵得住季青林的嘴。


    溫寒煙眼神微凝,正欲開口,袖擺冷不丁被人輕輕扯了下?。


    裴燼也困惑地看著紀宛晴:“何出此問呢?”


    他語氣染上淡淡的恨意,“自然是去殺人的。”


    紀宛晴眨了下?眼睛,驚歎道:“你……難不成是想去殺……”


    支支吾吾半天,她卻也沒有將那個名?字說出口,像是在斟酌猶豫措辭。


    “裴燼。”裴燼微微一笑,好心替她接上最後兩個字。


    “殺裴燼?”季青林眉頭緊鎖,意有探究。


    裴燼鴉羽般的眼睫低垂,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天生的確有些與眾不同之處,又沒見?過什麽世麵,自以為難逢敵手。”


    “若不是師尊救了我,恐怕早已去黃泉路閻王殿投胎了。”


    季青林沉眉不語,紀宛晴歪了下?頭:“原來如?此,可你為何要去殺裴燼?”


    “自然是因為,他滅了我滿門。”裴燼慢悠悠道,“這樣心狠手辣的魔頭,誰不想要他的命呢?”


    “……”


    溫寒煙眼神古怪地看著裴燼的側臉。


    世人皆知他殺人不眨眼,恐怕卻沒人知道,他罵起自己來同樣眼也不眨。


    “季師兄。”


    葉含煜身?側跟著一名?隨從,掌心捧著幾枚不規則的殘片。


    “溫寒煙是我兆宜府的貴客,還請不要如?此咄咄逼人。”他抬了下?下?頜,隨從便?恭敬上前一步,將掌心殘片奉上。


    “這是淩雲劍的殘片,既然劍斷在我東洛州,兆宜府自然會負責到底。”


    葉含煜不疾不徐道:“重鑄此劍不難,我可以替你找來東洛州最好的鑄劍師。不過——”


    他掃一眼紀宛晴,“方才我無意間?聽見?幾句內情,若你想放棄此劍,我也能幫你融劍取出雲靈,救你這位紀師妹一命。”


    葉含煜一拂袖擺,麵對溫寒煙時的笑意盡褪,再次恢複成公事公辦的語氣,“季師兄意下?如?何?”


    季青林單手提著淩雲劍鞘,落葉打著卷拂過他染血的青衫,眼睫微微壓下?來,掩住眸底的情緒。


    淩雲劍,是他的本命劍。


    他自然是不想放棄的。


    一時無言,紀宛晴卻仿佛看不出氣氛詭譎,主動探出半個身?位來笑意盈盈盯著季青林。


    “師兄,真的可以嗎?”


    她語氣甜絲絲的,一雙漂亮的眼睛晶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一個人的時候,令人格外?無法抗拒。


    “……”季青林用力閉了閉眼睛。


    無數他曾經?對溫寒煙說出的話,在這一刻像是鋒利的刀刃一般,隨著風掃來重新紮回他自己身?上。


    ——“隻是一把劍而?已,師兄以後再替你做一把更好的。”


    ——“沒了流雲,還有下?一把本命劍。你是落雲峰最受器重的弟子,憑借師尊對你的寵愛,隻要你一句話,要什麽沒有,又何必執著於那一把劍?”


    ——“寒煙,流雲劍沒了,你大可以調養一陣子,再換一把劍。”


    ——“但?是宛晴沒有這把劍,她就會死。”


    ……


    如?今眾目睽睽,他如?何能說一個“不”字。


    季青林勉強扯起唇角:“那便?麻煩葉少主了,我師妹的身?體要緊。”


    葉含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麽,隻再一抬手,捧著淩雲斷劍的隨從便?退了下?去。


    “師兄,你對我真好。”紀宛晴聲音脆生生的,眼睛彎成一雙月牙。


    季青林笑意溫和,語氣卻淡了些:“應該的。”


    他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趁著紀宛晴還未開口,便?主動扯到別處,“葉少主,我與宛晴趕來找你,實際上是察覺了重要的線索,需要告知與你。”


    雲靈已是囊中之物,雖然隻有四分之一,但?有總比沒有好。


    不過,想活命,她也離不了璃瓊玉。


    紀宛晴順勢掏出羅盤,遞到葉含煜眼前:“葉師兄,你看它的方向。”


    葉含煜垂眸,電光火石間?領會了什麽,猛然抬眸:“兆宜府?”


    賊人竟然如?此猖狂,此刻正藏匿在兆宜府之中。


    那他的姐姐葉凝陽……


    葉含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回身?一個個仔仔細細掃過身?後隨從,將他們的臉逐一記下?,才重新對季青林道:“多謝你們來找我。既然如?此,如?今隻有我們此刻在場之人值得信任。”


    季青林傷勢不算重,幾番調息之下?已幾乎如?常,他提議道:“我與宛晴可以與你一同回兆宜府,助你捉住賊人。”


    葉含煜若有所?思看一眼紀宛晴,心下?了然:“兆宜府定有重謝。”


    一塊璃瓊玉,換他姐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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