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是?不能?的?。’


    ……


    雲瀾劍尊並未說謊。


    那?日?寂燼淵下,果然沒有人?察覺到她?的?氣息。


    所以?她?慷慨就義,以?身?煉器,以?血肉之軀祭出兌澤書。


    最終落得了個與裴燼兩敗俱傷的?結局。


    溫寒煙深吸一口氣。


    陰冷的?氣息緩慢順著夜幕蔓延而來,她?身?形卻分毫未動。


    區區鬼麵羅刹又如何能?看穿她?的?氣息。


    鬼麵羅刹即便起疑,此刻也多半是?試探。


    她?若是?自亂陣腳,反倒打草驚蛇,坐實了她?的?位置。


    ——如今流雲劍已被塵生清震出裂痕,她?未必是?鬼麵羅刹的?對手。


    蒼穹陷落在一片黯淡之中,偶有夜風穿過枝葉,摩挲出此起彼伏的?“沙沙”聲?響。


    一片死?寂中,另一道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


    “你未免太過謹慎了,這裏是?兆宜府禁地,知曉來路的?人?屈指可數,此刻不可能?有旁人?來。”


    鬼麵羅刹冷笑一聲?:“小心些總是?沒錯的?。今夜是?我們計劃最重要的?時候,是?成是?敗在此一舉,容不得半點錯漏。”


    “誰人?不知曉這兩日?你們兆宜府熱鬧得很,來了不少貴客。”


    “誰知道你方才來的?時候有沒有驚動什麽人?,又有沒有帶來什麽不太讓人?歡迎的?小尾巴?”


    話說到最後幾個字,鬼麵羅刹語氣猛然一變。


    溫寒煙瞳孔猛然一縮。


    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蝕聲?像是?天邊傳來的?奔雷。


    黑霧融入夜色,所過之處枝葉草木皆在一陣怪聲?中化作齏粉。


    霧氣騰挪,在風中彌散得愈發快速,幾乎下一瞬便要撲上溫寒煙麵門。


    生存的?本能?幾乎刻在骨髓裏,她?手臂條件反射一抬便要拔劍。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冷不丁從斜地裏伸出來,輕輕覆上溫寒煙唇畔,將她?用力壓向懷中。


    似曾相識的?暗香襲來,溫寒煙身?體緊繃了一瞬,皺眉抬起眼。


    視野中是?裴燼清晰分明?的?下頜線條,他臉上第一次沒有流露出多少笑意?,此刻也並未看她?,而是?目視前方,定?定?盯著不遠處。


    那?雙狹長的?黑眸之中盛入月光,漾著令人?心悸的?光暈。


    下一瞬,黑霧撲麵而來。


    溫寒煙下意?識閉上眼睛。


    眼瞼徹底遮住視線之前,她?依稀看見?飛揚的?玄色袖擺,上麵繁複的?暗紋在月色下若隱若現。


    一股輕柔的?力道按在她?發頂,不輕不重壓著她?低下頭。


    她?被包裹在一個蘊滿了暗香的?懷抱裏,像是?尚未降生的?雛鳥,被嚴絲合縫地包裹在安全的?殼中,外界的?一切風浪與她?無?關。


    磚牆被霧氣瞬間腐蝕,房屋傾頽,飛簷順著重力垂落,簷角下懸垂的?風鈴碰撞出狂亂的?聲?響。


    落在發頂的?那?股力道不知何時抽離而去,疼痛並未如期降臨。


    溫寒煙睫羽輕顫了下,緩慢睜開眼,看見?裴燼立在她?身?後,似笑非笑地垂眼看著她?。


    她?再一轉頭,隻見?那?些岩漿般滾滾而來、令人?避之不及的?黑霧,在越過裴燼袖擺時,像是?遇上什麽堅不可摧的?屏障,自發如摩西分海般朝著兩側散去,很快在夜色之下消逝。


    溫寒煙抿抿唇角,什麽也沒說地挪開視線。


    樹影婆娑,廂房裏傳來那?道朦朧的?聲?音。


    “住手!你到底打算鬧出多大的?動靜,想引得整個兆宜府的?人?都趕過來嗎?”


    鬼麵羅刹靜默片刻:“不過是?保險小心些罷了。若不是?你隨隨便便放那?些人?進來,我也不至於如此草木皆兵。”


    另一道聲?音輕笑一聲?:“你鬼麵羅刹的?毒霧縱橫整個修仙界,霧氣所過之處從不走生魂。那?不過是?些小輩,你有必要擔心他們?”


    “……”再次靜了靜,鬼麵羅刹才道,“也罷,既然方才毒霧並未探出任何氣息,那?我便當作無?人?靠近。即便有人?能?從毒霧之中死?裏逃生,但既然方才並未出手,那?多半對你我圖謀之事並無?興趣,也無?意?阻撓。”


    這話中有話,不像是?說給自己聽,倒像是?在暗示什麽旁人?。


    溫寒煙扭過頭看一眼裴燼,傳音道:“他這話是?說給你聽的?吧。”


    裴燼一偏頭:“或許。”


    “你昨日?並未殺他。”溫寒煙目光落在他臉上,“是?因為失去了修為,殺不了他?”


    裴燼此人?深不見?底,尋常人?失了畢生修為,幾乎與廢人?無?異。


    他卻奇招頻出,讓人?看不清深淺。


    她?不得不防。


    “漂亮的?女人?心思?總是?如此難測麽?”裴燼不緊不慢收回手臂,“你倒也不必這樣試探我。”


    他翹起唇角,“不殺他,自然有本座的?道理。不過一個鬼麵羅刹,就算是?傾盡兆宜府,本座也不會放在眼裏。”


    溫寒煙垂下眼,視線向下挪向他方才擋在她?身?前的?手臂。


    衣料柔軟細膩,反射著柔和的?光澤,竟是?分毫未損。


    “你真的?沒事?”


    “我看起來像有事?”


    裴燼慵懶撣了撣袖擺,語調戲謔,“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值得永久紀念——美人?竟然會主動擔心我。”


    溫寒煙安靜片刻,反問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裴燼眸光微閃,笑意?漸收。


    溫寒煙根本沒指望他回答,想必這被封印了太多年的?魔頭,就連今年是?哪一年都未必能?記得住。


    “正?月三十。”她?平靜地報上日?期,“記住了。”


    “記得像你說的?那?樣,明?年好好紀念這一天。”


    溫寒煙鼻腔裏逸出一聲?辨不清意?味的?氣聲?,“若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裴燼眼睫壓下來,冷白的?眼下拖拽出一片鴉青色的?陰翳。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忽地笑開:“好,那?我便努力活得久一些。”


    真有意?思?。


    隻是?,有時候紀念並不一定?需要兩個人?。


    溫寒煙沒再說話。


    她?視線微凝,若有所思?地在裴燼袖擺處停頓片刻。


    他手臂自然垂落在身?側,看上去遊刃有餘,然而地上卻不知何時無?聲?積了一小片血窪。


    淡淡的?血腥氣糾纏在風中,令人?辨不真切。


    尋常之人?,恐怕便像是?化作齏粉的?磚瓦草木一般,在觸碰到毒霧的?瞬間,便化作一灘血水。


    裴燼體質或許與旁人?不同,隻是?暴露在法衣之外的?手受了傷,此刻鮮血依舊滴滴答答在向下淌。


    可他臉上卻半點痛楚隱忍都看不見?,閑適得仿佛真的?正?在自家後花園賞月品茗。


    溫寒煙皺眉撇開眼,淡淡地提醒他:“裴燼,苦肉計對我無?用。”


    如今她?與裴燼是?心照不宣的?盟友。


    可若昆吾刀當真現世,他們會立即轉變為心照不宣的?死?敵。


    到那?時,若到萬不得已,她?還?是?會出手。


    裴燼卻笑了。


    他趕到附近時,正?瞥見?黑雲般傾軋而下的?濃霧。


    越與溫寒煙相處,他越發覺得她?有趣。


    如今她?的?命還?不能?丟,他條件反射便出手幫了她?。


    待他回過神來之時,懷中觸感溫熱柔軟,很清淺的?梨花香湧入鼻尖,就像漫天清冷的?月華,存在感沒有那?麽重,卻恰到好處。


    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很久了。


    似乎已經很久,他孑然一身?屍山血海中過。


    身?邊人?皆是?風景過客,來了又去,從未留下過任何人?。


    他不會保護任何人?。


    也不會有任何人?護他。


    冷不丁出現這樣一個人?,還?真是?一種陌生到奇異的?感覺。


    裴燼染血的?指尖微蜷,深可見?骨的?傷勢登時傳來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他卻似是?有些暢快,眉眼彎出一個很淡的?弧度。


    “若我說,我這次當真無?所圖呢?”


    溫寒煙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也會做無?所圖的?事麽?”


    裴燼扯了下唇角,良久,輕笑一聲?:“也對。”


    [叮!暗戀無?聲?,你的?守護震耳欲聾。]


    [白月光遇到危險,請立即出現在她?身?邊,替她?……]


    [等等,你這一次的?動作還?挺快?]


    裴燼揉了下額角,隨口笑道:[那?麽看在我這次還?算配合的?份上,你沒說出口的?那?些蠢得人?頭痛的?東西,可以?不用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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