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著吐出三個冰冷的字眼,“你也配。”


    雲海翻湧,月色艱難掙脫濃雲而出,無聲灑落。


    呼嘯山風中,裴燼臉上?遊刃有餘的慵懶神情?陡然凝滯。


    他指尖微蜷,片刻忽地笑?了下:“一件衣服而已,你不說,我都已經忘了。”


    裴燼反手抽刀,他這隨意一動作,半空之中卻?登時一片嘩然,靈光此起彼伏,下一瞬便要攻上?來。


    卻?見刀光閃躍,刀鋒卻?不偏不倚對準了他自己。


    刺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斷崖邊,格外?清晰可聞。


    裴燼將寬袖割下來捏在掌心,他抬起眼,一雙狹長幽邃的黑眸中似盛了月光,閃爍著莫名的光暈。


    指節上?染著尚未幹涸的血跡,在刀光劍影下更顯斑駁,以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收緊。


    少頃,他鬆開手。


    “你——”


    葉紹輝怒喝一聲,“裴燼,你欺宗滅祖,簡直不知悔改!裴氏家紋竟然被你如此侮辱,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失去了依托,那片衣帛被深冬斷崖處狂亂的風卷走,飄飄悠悠墜入看不見的崖底。


    裴燼卻?看都沒看一眼。


    “一件破衣服而已,我嫌棄都來不及。”


    他淡淡一笑?,刀氣?罡風浮動起額發,露出那雙冷戾的眼眸。


    “又有什麽可在乎。”


    ……


    一道森冷霸道的氣?息順著指腹湧入體內,橫衝直闖,瞬息間便轟然衝入靈台。


    溫寒煙頭痛欲裂,眼前閃過無數碎片畫麵。


    無數不屬於她的情?緒洶湧而來,片刻便要淹沒她的神智。


    這樣下去極其不妙,簡直和奪舍無疑。


    溫寒煙心頭一凜。


    天旋地轉間,她勉強留有一分清醒,本能調動起渾身靈力,抵抗這股氣?息。


    就?在這時,墨色氣?海再?次湧出源源不斷的魔氣?,朝那股戾意如藤蔓般糾纏而上?,翻騰著將其絞碎。


    溫寒煙猛然睜開眼睛。


    視野中光線昏暗,唯一的光亮來自於掌心閃爍的刀光。


    一人逆光而立,近在咫尺的容貌極俊,輪廓深邃,一雙狹長鳳眸居高臨下盯著她,臉上?表情?不算好看。


    熟悉的一張臉,她這些日子來朝夕相見。


    然而就?是這張臉,她方才又似乎見到許多陌生?的樣子。


    溫寒煙眸光微頓。


    昆吾刀中鎮壓的戾意太盛,那些太過濃烈的情?緒依稀還?在她識海之中回蕩。


    一時間,她竟不知今夕何夕。


    裴燼皺眉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毫無反應,眉間皺得更深:“莫不是傻了?”


    溫寒煙:“……”


    溫寒煙眨眨眼睛,不知何時,令她渾身刺痛的魔氣?無聲地縮回氣?海之中。


    屬於她的靈力流淌過渾身經脈,清心訣悄然運轉,壓下那些莫名的思緒。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她冷哼一聲,語氣?卻?有些複雜。


    裴燼沒察覺到溫寒煙語氣?細微的變化,他垂眸仔仔細細打?量她片刻,眸光染著探究。


    昆吾刀邪氣?極重?,極易擾亂人心智。


    被擾心智的修士,輕則靈台盡毀,淪為瘋癲癡傻之人,重?則墮入心魔,走火入魔而亡。


    但?身前女子卻?神色清明,一雙鳳眸之中閃爍著驚人的光亮,又冷又淡,不偏不倚回視著他。


    裴燼一怔,隨即便想通緣由。


    他心下了然,麵上?卻?故作曖昧一笑?:“我的東西還?好用麽?”屈指點了下昆吾刀柄,“好用到你連這個也要一並?據為己有,寧死都不願意撒手。”


    方才溫寒煙神情?僵滯,裴燼不是沒想過趁這個機會,直接用昆吾刀奪回魔氣?。


    若能取回他畢生?修為,根本不需做係統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也有資格不懼天道威壓。


    溫寒煙的命,便沒有那麽重?要了。


    然而任憑昆吾刀柄在裴燼指尖震顫良久,卻?壓根催動不了溫寒煙體內魔氣?,反倒叫她靠著魔氣?保住了性命。


    這魔氣?離了他,還?當真不認他這個主人。


    不僅不搭理他,還?上?趕著跑去護著旁人。


    再?不甘再?無奈,嚐試無果,裴燼隻得放棄。


    這樣一來,溫寒煙就?不能死。


    溫寒煙沉默片刻,並?未反駁。


    她的確是仗著體內有裴燼的魔氣?才敢放手一搏,果然賭對了。


    但?她猶豫半晌,還?是沒有鬆開手。


    盡管無數畫麵隻是一閃而過,但?溫寒煙還?是認出了裴燼身側白衣少年身上?所穿的,正是瀟湘劍宗統一製式服裝。


    那張臉看起來也有些熟悉,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曾經在何處見過。


    況且,聽裴燼少年時曾喚他“雲風”。


    難不成是千年前瀟湘劍宗宗主之子,如今的歸仙境老祖,雲風師祖?


    溫寒煙臉色古怪。


    裴燼竟認識瀟湘劍宗師祖,看起來關?係還?相當不錯。


    他還?親口說……


    ——“我不求長命百歲,隻求懲凶除惡,在世的每一日都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之人,卻?手刃母族三百五十八條性命,滅兆宜府滿門?,攪得整個修仙界翻天覆地,震蕩不休。


    溫寒煙愈發看不透裴燼。


    不過,人性複雜,她早已在落雲峰上?領教了。


    即便裴燼本性不壞,但?世間亙古不變,便是人心善變。


    還?有那件被他親手割下的袖擺。


    溫寒煙想起她那一日看見羅侯時,為何覺得眼熟了。


    她視線緩緩向下,落在裴燼腰間的墨玉牌上?。


    凹凸不平的騰龍紋在刀光掩映下,泛著緋色的不祥光澤。


    她心頭微瀾,又抬眸不動聲色打?量裴燼的臉色。


    按照方才她在幻想之中所聽到的,裴燼先前應當便是使用了裴氏三十六秘術,才將鬼麵羅刹瞬息間抹殺。


    看來他修為盡失,一路卻?奇招頻出,靠的便是這種耗損心頭精血,折損壽元,逆天而行之法。


    如今,他應當是極度虛弱之時。


    而原本決心耗損精血結血陣之人,分明是她。


    溫寒煙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若裴燼目的隻有取刀,他當時為何要動用秘術?


    待她與葉承運和鬼麵羅刹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才是上?上?之策。


    溫寒煙眼眸微眯。


    莫非……他真是為了幫她?


    可朝夕相處之人如季青林,都不可能為她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裴燼同她非親非故,沒道理對她好。


    思及此,溫寒煙不僅並?未鬆手,反倒更用力地攥緊了一半昆吾刀柄。


    “我曾答應過助你尋昆吾刀。”她冷聲道,“但?你卻?從未提及,你要昆吾刀究竟有何用。”


    昆吾刀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功效。


    誰知道方才她所見,是不是裴燼有意為之。


    前車之鑒曆曆在目,她體內不知道哪來的蠱還?沒清。


    盲目的信任,隻會讓她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裴燼隻掃她一眼便看出溫寒煙心中所想。


    他按了按眉心:“那不是你能掌控的東西,若是不想害人害己,最好交給我。”


    溫寒煙平淡道:“將昆吾刀給你,就?不是害人害己了?”


    裴燼的確欣賞溫寒煙心思縝密,謹小慎微,不似許多人那樣蠢笨天真。


    但?換在此時,他隻覺得頭痛。


    “我不會對你出手。”


    裴燼破天荒收了花言巧語,簡截了當道,“若你不信,我願以道心起誓。”


    說罷,他不管溫寒煙反應,幹脆利落抬手掐訣,指尖點上?她眉心。


    一抹熟悉的氣?息自眉心湧入識海,卻?不似先前那般無所顧忌,而是輕柔勾出她一縷神識,嚴絲合縫地纏繞。


    平靜的識海間漾起漣漪,圈圈點點的波紋之上?,兩縷神識糾纏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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