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


    見她沒動作,他?歎息一聲,執著?素帕輕按她眼尾,“不喜歡又何?必強求。”


    “我沒有不喜歡。”


    溫寒煙將素帕接過來,小聲嘟囔,“修仙界哪有出了名?的劍修不會喝酒,說出去?豈不是令人小瞧……”


    說著?,她又大口灌了一口酒。


    或許是先?前喝得又急又狠,她竟像是習慣了,這一口下去?,少?了幾分折磨,竟然當真品出了幾分回甘和暢快。


    雲瀾劍尊眸底浮現起一抹訝然,隨即唇角輕輕一揚,像是一個再淺不過的笑。


    ……


    那時她隻覺得意氣風發、心潮澎湃,仿佛被?鎖在金絲籠中的日子終於到了盡頭,山河萬頃終於在眼前似水墨畫般徐徐鋪開?。


    現在想起來,溫寒煙隻覺得心底發寒。


    虛情假意撲朔迷離,迷霧重重。


    當時的她根本想不到,那杯熱酒,不過是一杯心照不宣的送行酒。


    從頭至尾隻有她是個蠢貨,被?傻傻蒙在鼓裏。


    她更不會想到,五百年後她竟然還會坐在這裏,和令世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月下對飲。


    溫寒煙又喝了一口,辛辣刺激著?味蕾,似火般辣辣一路燒到喉管。


    她品著?那抹刺痛之後的甜意,一手輕撫流雲劍柄,頭腦有些發昏,卻有一團火從心底燒上來,愈演愈烈。


    過往種種,隻當做是上輩子的事。


    從今往後,天?高海闊任她闖。


    無限可期。


    風聲中送來輕而綿長的呼吸聲。


    裴燼慢條斯理睜開?眼睛。


    他?眼底清明,瞳仁清亮,哪有絲毫醉意。


    [叮!被?渣男師兄傷了心的白月光深夜買醉,請將她送回房間裏,眼底三?分不甘三?分憐惜四分嫉妒地看著?她沉睡的麵容,輕點一下她小巧挺翹的鼻尖:“笨蛋。”]


    [……]


    裴燼看著?昏睡過去?的白衣女子,額角直跳。


    “酒量差?”他?緩慢碾過著?幾個字,似笑非笑。


    他?就說她怎麽會如此反常,半夜找到他?這裏來,原來是找人陪她喝酒買醉。


    裴燼真想不明白,那個叫季青林的廢物到底有什麽好,值得她這樣上心。


    [你懂什麽,這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真摯的感情,你是不會明白的。]


    裴燼敷衍嗬嗬笑一聲:[行吧,你說的都對。]


    他?若是有個季青林這樣優柔寡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青梅竹馬,恐怕早就被?煩得忍不住動手殺了。


    綠江虐文係統卻仿佛聽不懂好賴話,聽裴燼反應,還以為?他?被?“壽元將盡”威脅到,終於良心發現開?始聽話乖乖走劇情。


    它瞬間燃起熱情,搓搓手催促道:[你還愣著?幹什麽,快點把白月光送回房間呀!]


    [把她一個喝醉了的弱女子扔在屋頂上吹風,你真是好狠的心,不怕她受寒生病嗎?]


    [她弱到吹個風就會生病?]裴燼嗤笑道,[那幹脆回瀟湘劍宗過家家,修仙界不適合她。]


    [我不就是這麽一說嗎?你那麽較真幹什麽!]


    綠江虐文係統恨鐵不成鋼,就差上手替他?做任務。


    [別忘了,你已經不能再失敗了。眼神那一塊難度比較大,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其他?的,你必須要完成!]


    綠江虐文係統瘋狂明示,就差把“必須說名?場麵台詞”刻在腦門上了,如果它有的話。


    它也不想失去?裴燼這個宿主。


    搞死?宿主容易,找下家可就難了。


    它上哪再找一個像裴燼這麽合適的宿主?


    裴燼按了按眉心。


    他?倒也沒真的打算把溫寒煙扔在這晾一夜。


    雖然她不會嬌弱到受風發熱,但第二天?定會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舉手之勞罷了。


    他?隻當給自己換清淨。


    綠江虐文係統見他?配合,眼前一亮,尖叫道:[公主抱,千萬別像扛麻袋一樣煞風景!公主抱!你明白嗎?]


    它說話間,裴燼已傾身將溫寒煙攔腰抱起。


    [對對!就是這樣!]


    裴燼隻想快些擺脫這種煎熬,轉身抱著?溫寒煙飛身而下。


    他?動作間,白衣女子順著?慣性微微側過頭,前額和半邊臉頰緊緊貼上他?心口。


    清淡的梨花香無聲地濃鬱起來,像是一張溫柔陷阱,鋪天?蓋地將他?包裹在內。


    一些被?默契地刻意遺忘的記憶,在這一刻仿佛解除了什麽禁製,溫香軟玉的旖旎畫麵席卷而來。


    裴燼身形微滯,手臂肌肉一僵,險些條件反射將她就這樣甩出去?。


    懷中重量輕飄飄的,仿佛他?一鬆手便會墜落下去?,摔個粉碎。


    偏偏懷中人對此還一無所覺,分明平日裏警惕戒備得仿佛全天?下都欠了她,此刻卻安靜地睡在他?心口,仿佛就要這樣睡到天?長地久。


    裴燼垂眼盯著?她,眉眼間漾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還真是放心我。”


    白衣女子似有所感,纖長睫羽淌著?月光,在微醺酒氣之中輕輕顫了下。


    裴燼猛然間像是驚醒過來,冷著?臉迅速挪開?視線。


    回到房中,裴燼將溫寒煙像扔燙手山芋一樣扔到榻上,一秒都不想多碰。


    [你輕一點啊!要溫柔一點!把白月光摔壞了怎麽辦?!]


    裴燼現在聽見“白月光”三?個字就頭疼,表情古怪站在床邊。


    [快點,最後一步,用充滿了寵溺的語氣對她說:“笨蛋。”]


    “……”裴燼薄唇微動,臭著?臉沒說話。


    [你快說啊,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平時不是很能說嗎?怎麽反倒這種關鍵時候就變成啞巴了。]


    裴燼眸底浮現起譏誚。


    他?平時也不說這麽肉麻惡心的話。


    但好在此刻白衣女子睡得極沉,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還維持著?被?他?隨手扔下來的姿勢,動都沒動一下,顯然已陷入深眠。


    這樣的狀況,恐怕什麽也聽不見,也記不得。


    裴燼負手立在床邊,借著?月色,居高臨下俯視著?溫寒煙。


    是個人就不想死?,他?也不例外。


    尤其他?要做的事情還遠遠沒做完。


    既然有這樣的機會,能讓他?少?吃些天?道給的苦頭。


    他?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何?樂而不為?。


    隻是,“笨蛋”兩個字平時說出來也就罷了,他?隻當是隨口罵了個人。


    但偏偏係統給了如此曖昧的語境,這簡單的兩個字,便仿佛染上了無限癡纏愛意。


    惡心。


    裴燼但凡是將係統描述的畫麵想象一番,再把自己和溫寒煙的臉套進?去?,便要吐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臉皮已經算厚,當年任憑整個修仙界傾巢而出,指著?鼻子罵他?欺宗背祖,他?也連眼都沒眨一下。


    卻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會敗給區區兩個字。


    裴燼臉色變幻莫測。


    良久,久到天?都快亮了,星星點點的亮色衝破黑夜,在遠山之後的地平線蠢蠢欲動。


    [至於嗎?不就是兩個字,你心理準備做了一夜!?]


    綠江虐文係統難以置信,[你到底行不行?]


    裴燼麵無表情傾身,手指用力戳了一下溫寒煙鼻尖。


    不知是他?用力用力太?大,還是溫寒煙皮膚太?薄,他?收回手時,對方鼻梁上甚至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痕。


    裴燼清了下嗓子,轉開?臉不再看溫寒煙。


    “……笨蛋。”


    真是個笨蛋,竟說他?這魔頭是個不錯的人。


    恐怕這世上,也隻有她會這樣說了。


    [什麽鬼!!]


    綠江虐文係統期待了一晚上的名?場麵,聽到裴燼語氣簡直破大防,[你這是什麽語氣,咬牙切齒的!你是想把白月光給生吞活剝吃了嗎?]


    [還有,請注意,是“輕點她的鼻尖”,重點是好磕的曖昧氛圍啊啊啊你懂不懂——你看看你在幹什麽?你告訴我,你是要把白月光的鼻子拆了嗎?]


    它一邊抱怨,裴燼一邊像是終於甩掉了燙手山芋,大步如風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輕聲掩住,溫寒煙緩緩睜開?眼睛。


    她盯著?緊閉的門扉,緩緩揉了揉生疼的鼻子,臉上逐漸流露出一個說不上來的古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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