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含煜默默從芥子中掏出一排琳琅滿目的法器靈寶。


    “這個?是易容丹,不過能夠調整的幅度有限。”他指著一枚小瓷瓶。


    “這個?是幻形丹,能肆意改變外?貌,就算是想變成?阿貓阿狗,花花草草,也不在話下。”他又指向?旁邊的小瓷瓶。


    “但?是時效有限,最多隻能撐一炷香的時間。這瓶中有五枚丹藥,我們四個?人分,恐怕不太夠用。”


    空青看向?最右邊的琉璃彩燈:“這個?呢?”


    “這是禦靈燈,能夠徹頭徹尾地改變一個?人的身形容貌,但?並不能化作其他物件。”


    葉含煜想了想,覺得這個?倒是正合適,“不過,它沒有時效限製。隻要我們小心些,別意外?沾上水,便絕對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溫寒煙滿意點點頭:“那便用這個?。”


    空青唇角微撇,心裏稍有些不舒服。


    總覺得葉含煜一來,大?手筆接二連三,寒煙師姐都沒有往常那樣需要他了。


    難不成?隻有他是個?幫不上忙的多餘的人?


    空青一轉頭,瞥見裴燼不知?何?時已靠在床頭,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毫不掩飾閉著眼睛又睡了。


    他心底一鬆,又多了點底氣。


    還好,這還有個?給他墊底的。


    *


    寧江州臨河而建,九玄河自仁滄山間起源奔流向?下,騰騰河水橫貫東西。


    浮屠塔卻?依山而建,天光熹微,凜冬的清晨就連風都是冷的。


    刺骨的涼意在風中穿行,越靠近仁滄山,空氣裏的溫度便愈發低冷,就連眉梢都仿佛結了霜。


    仁滄山環抱之間,日光穿不透奇寒,空青跟在最後麵:“寒煙師姐,還沒到嗎?”


    葉含煜拂落一身霜寒,替溫寒煙答:“就在前麵了。”


    溫寒煙抬眸,山間依稀可見一座參天的八角塔,巍峨宏麗,卻?在山陰處隱在陰翳之中,無端多了幾分陰森詭譎。


    腰間墨色令牌閃過澄瑩的光,四個?黑衣人大?搖大?擺從正門走進來,再自然?不過地沒入人流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正進入浮屠塔之後,溫寒煙才更直觀地感?受到此地的特別之處。


    一門之隔,這裏簡直像是隔絕出的另一方天地。


    酒肆店鋪林立,無數令人目不暇接的享樂之處應有盡有,人來人往間熱鬧非凡。


    浮屠塔高?聳如雲,站在底層正中央向?上看,隻能望見無數階梯之上密密麻麻攢動?的人潮,最頂部在光線掩映下幾乎藏入雲端,看不真切。


    各層塔門過道與階梯精巧相連,結構複雜,塔心室門上雕著精致花紋。


    空青總算看見一個?自己認識的東西,盯著門上紋路道:“是玉環花?”


    “是白玉薑。”葉含煜看了一眼,用一種平淡而不失得意的語氣說,“與玉環花的確極為神似,隻有見過實物的人才能分辨。”


    空青:“……”


    他磨了磨牙根,想說點什麽,又被周遭太過嘈雜的聲?響擾亂了思緒。


    浮屠塔中熱鬧異常,但?與外?界的喧擾紅塵氣相比,卻?多了幾分令人不適的壓抑感?。


    溫寒煙眉心微皺。


    這裏充斥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腐朽味道,空氣之中隱約彌漫著一抹極淡的血腥氣。


    這氣息久繞不散,無聲?地昭示著這看似繁華之下深掩的暴戾。


    ——隻有無時無刻不有人流著血,才能讓這塔內一百八十八層偌大?的空間內,處處都縈繞著這樣的味道。


    “啊——”


    一道慘叫聲?從斜地裏傳來,溫寒煙不動?聲?色抬眼看過去。


    幾個?凶神惡煞、膀大?腰圓的魔修正圍著一名瘦弱的少?年,一人以一種極其侮辱的姿態踩著他的頭,另一人掂了掂手中的短刀,不屑道:“就這?窮酸得要命,還有沒有別的?快點拿出來。”


    “還給我,那是我的!啊——”少?年用力?掙紮了下,卻?被更用力?地碾進地裏,臉上糊滿了血。


    “你的?”一人嘲笑道,“上麵寫了你名字嗎?”


    少?年咬牙道:“沒有,但?那是我用靈石買來的——”


    “沒有就沒有。就算有,那又怎麽樣?”踩著他的那人再次腳尖碾了碾,少?年又發出一聲?痛呼,那人卻?愉悅地笑了,“殺了你,抹去你的神識印記,它便不再是你的了。”


    “你該慶幸你還沒來得及滴血認主,否則,今天你這條小命怕是難保了。”


    “……”


    空青臉色隱忍,但?到底不傻,沒有貿然?衝動?。


    “太猖狂了,他們這是明搶。”


    溫寒煙收回視線,衝他輕輕搖頭。


    他們現在自顧不暇,管不了旁人的閑事。


    更何?況,這便是浮屠塔之中的生?存之道。


    若他們貿然?幹涉,卻?又並未給予這少?年自保的能力?,待他們離開之後,這少?年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溫寒煙指腹摩挲了一下令牌邊緣的凸起,順著人流走向?一排低平的樓閣。


    她所?過之處經過不少?店鋪,有人望見她容貌,紛紛熟稔向?她打招呼。


    溫寒煙不動?聲?色一一頷首回應,快步穿了過去。


    她觀察片刻門上的印跡,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幹脆利落推開門:“你們都進來。”


    空青和葉含煜被她這一連串動?作驚了一跳,卻?也不疑有他,先後進了屋。


    裴燼一路遊魂一般睡眼惺忪,用不上她開口,便自然?而然?地越過她跨進來,直接找到唯一的床榻懶洋洋一靠。


    除了他們四人以外?,房間裏空無一人。


    葉含煜和空青坐在桌邊,驚疑不定道:“這房間竟然?真的是空的,您怎麽知?道可以進來?”


    溫寒煙將身份令牌解下扔到桌上。


    “這牌子上的紋路,每個?看上去都有細微的不同。”


    她點了下門板,“浮屠塔中的人也需要地方休息,我這枚令牌上的紋路,與這扇門上的如出一轍,我猜這便是我這個?身份平日的居所?。”


    空青眼睛晶亮,哈巴狗一般盯著她:“寒煙師姐,你是怎麽一下子想到的?”


    “萬事皆有相通之處,浮屠塔也不過是修仙界一方勢力?,沒什麽特別。”溫寒煙也坐到桌邊空位上,葉含煜立即給她添了一杯茶。


    溫寒煙微微頷首以示感?謝,端起茶杯,“待會?你們也將屬於你們的房間找出來,我這屋不睡第二個?人。”


    空青一臉崇拜,她說什麽便是什麽,連連點頭。


    葉含煜靜默片刻,冷不丁道:“前輩,你覺不覺得,這浮屠塔有些邪門。”


    這話一出,空青神情也是一肅:“我也覺得。”


    “你們是說,修為被壓製的事吧。”


    溫寒煙剛一踏入浮屠塔之中,便感?覺丹田虛空,靈力?凝滯,如今若是同人動?起手來,恐怕隻能發揮出馭靈境的實力?來。


    葉含煜臉色沉重:“是,我如今可能隻有馭靈境的修為了。”


    溫寒煙臉上沒什麽慌亂的神色,看向?空青平靜問:“你呢。”


    空青扁了扁嘴:“……引靈境。”


    溫寒煙眸光微頓。


    他們三人皆被壓製了兩個?大?境界。


    還剩一個?裴燼身無修為,如今又受了內傷,連體質強健些的普通人都不如。


    還真是損兵折將的一隊人,卻?偏生?要往龍潭虎穴裏闖。


    “這多半與浮屠塔的禁製有關。”葉含煜盯著桌上那塊令牌,“這令牌上,應當有原先主人的印跡。”


    “原先的主人未死,我們卻?混了進來,盡管騙過了門外?的守衛,浮屠塔卻?依舊將我們視作外?人。”


    空青悚然?一驚:“若是那四個?人察覺了令牌丟失,換了什麽別的法子重新回到這裏來,我們豈不是麻煩大?了?”


    “所?以,我們時間有限。”溫寒煙將茶飲盡,不疾不徐道,“我們要盡早離開一重天,向?上走。”


    “的確,這四人是浮屠塔最底層的魔修。浮屠塔內階級森嚴,每一重都難以互通。


    葉含煜道,“若我們在他們察覺之前便去了下一重天,即便他們想追,也未必能那麽快追上來。”


    “另外?,我的身份在一重天或許並非尋常魔修。”溫寒煙回憶方才經曆,謹慎道,“方才旁人與我交談時,語氣雖然?親昵,卻?隱隱有些畏懼,而且往來魔修眾多,他們卻?隻對我另眼相待。”


    她沉吟片刻,總結道,“恐怕我這身份在一重天非同尋常。”


    空青一喜,拍掌道:“太好了,寒煙師姐!若當真如此,說不定你還能名正言順,替我們行個?方便。”


    “但?……這也有隱患。”葉含煜緊繃的唇角卻?並未放鬆。


    “若前輩代替之人身份很高?,想必此人修為也絕不會?淺。浮屠塔中人心險惡,但?凡遇上什麽仇家,亦或者是需要完成?什麽任務,我們都可能難以招架。”


    “那便趁此刻還算安定,出去探一探路。”


    溫寒煙放下茶杯起身,“即便一時間找不到去下一重天的入口,也要找到幾條方便躲藏逃命的路。”


    空青跟著站起來,指了指右手邊:“我去東邊。”


    葉含煜順勢道:“那我去西邊。”


    空青靜了靜:“寒煙師姐,隻有我們三個?人,總有一方來不及探。”


    他轉頭去看床上的人,語氣瞬間一冷,要上前把人薅起來,“他怎麽還在睡覺!?”


    溫寒煙攔住他:“剩下兩個?方向?交給我。”


    她盯著空青的眼睛,正色道,“別打攪他。”


    裴燼這些天來整日睡不醒的樣子。


    溫寒煙回想起在昆吾刀幻象中看見的畫麵,猜測他不隻是在睡覺。


    更多的,是在恢複裴氏秘術損耗的心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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