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一人高大俊美,一人小鳥依人。


    兩人身側衣料不自覺摩挲在一起的時候,一種無聲?而隱秘的曖昧氤氳開來。


    溫寒煙靜靜看?著,竟然覺得?的確有?幾分登對。


    她?眯起眼睛抬起頭,窗外槐樹枝葉遮天蔽日?。


    細碎的日?光穿透葉片間?的縫隙,灑落在地麵上,像是一片流動的碎金。


    “你我現在年紀尚輕,卻如此草率定下終身。司玨,若你日?後有?了更合適的道侶,你會怎麽做?”


    “怎麽可能??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你更適合我了,寒煙。”


    “到那個時候,你會離開我嗎?”


    “你怎麽總是問這樣的問題,便不能?想著些你我的好嗎?”


    “那你回?答我。”


    “那好吧,非要這麽說的話,當然不會。不過,既然你這麽問我,寒煙,若你日?後遇上了更合適的人,你又是不是會離開我呢?”


    “……若我說要離開你,你會怎樣?”


    “這麽絕情?唔,讓我想想……若你當真離開我——”


    ——“我此生都?不會再同任何人結為道侶。”


    “……”


    溫寒煙不是沒想過,在離開瀟湘劍宗後,她?想起司玨的每一個瞬間?,她?都?已經從他的沉默中預見了這一天。


    她?一開始也不是沒有?怨過,既然這樁婚事橫豎都?要作廢,為什麽還要浪費她?的五百年。


    也恨過,分明是他棄她?於不顧,這樁婚憑什麽是他來退。


    但現在,那些濃烈的情緒全都?淡了。


    溫寒煙覺得?沒什麽不好。


    退了婚,她?再也不用去猜他是不是要走,會不會回?來。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關係了。


    溫寒煙伸出一隻手,或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平淡,又或者是她?曾經以身煉器的名聲?太響亮,氣勢也太盛,在這種詭異的平靜下,更讓人不安。


    她?甫一伸手,捧著托盤的家?仆竟然手中一抖,條件反射向後退了一步。


    溫寒煙看?他一眼,家?仆對上她?視線,一時間?有?點怔怔的,沒再動了。


    溫寒煙指尖撫上烏素劍身。


    烏素劍通體烏潤,極黑極寒,在燈火下反射著凜冽的寒光。


    流雲劍早已有?了裂紋,這把烏素劍,還當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溫寒煙並不出聲?,隻是低著頭撫劍,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單純專注地感?受名劍的觸感?,愛不釋手。


    她?會收下嗎?


    幾乎所有?注視著這一幕的人心裏都?不約而同地生起這個疑問。


    無論怎麽說,被?當眾退婚還是極丟臉麵的事。


    若是沒有?絲毫反抗便收下這些賠禮,簡直是毫無血性,愧為修仙中人。


    但司少主又的確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溫寒煙會這樣忍氣吞聲?,接下這些賠禮時。


    砰——


    一道淩厲劍氣橫掃而過,家?仆手中托盤木匣各類靈寶應聲?翻倒在地。


    “她?在幹什麽,她?瘋了嗎?!”


    全場嘩然。


    溫寒煙一劍掃開司玨送上的賠禮,司玨猛然沉下臉色,按著桌案傾身而起:“你這是什麽意思?”


    溫寒煙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放在世麵上千金難求的靈寶散落在她?腳邊。


    她?慢條斯理掃一眼,輕輕扯了下唇角:“沒什麽別的意思。”


    溫寒煙抬起眼,“抱歉,司少主。你這些東西,我看?不上。”


    “她?說什麽?!”


    眾人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這麽多寶貝,她?竟然說自己看?不上。”


    “她?以為自己是誰?還是曾經那個風光恣意的瀟湘劍宗首席嗎?”


    “依我看?,司少主都?給得?多了。以她?如今的身價,根本值不上這些東西。”


    周遭一陣躁動,空青卻隻盯著溫寒煙看?,眼神亮若星辰。


    “寒煙師姐,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葉含煜也上前護在溫寒煙左右,將那些明裏暗裏的視線擋下,“前輩,無論您如何選擇,我都?永遠站在您這一邊。”


    “還有?兆宜府。”葉凝陽插進?話來,不悅睨一眼葉含煜,“邀功隻想著你自己那一份,小肚雞腸。”


    她?上前將手肘搭在溫寒煙肩頭,下頜微揚,“你我聯手,幹翻他們如何?”


    分明隔著兩層衣袖,但溫寒煙卻感?覺到一股熱意穿透過來,像是一團火,將她?渾身的血液都?燒得?沸騰起來。


    方才的心情其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一次,好像還是她?聽?聞雲瀾劍尊要收紀宛晴做真傳弟子。


    分明是差不多的境遇,但是這一次,在冷淡平靜之?下,她?內心深處好像沒有?那麽慌亂了。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她?經脈盡斷,重傷未愈。


    但這一次她?有?修為,有?底氣。


    不過更多的,是她?身後不再空無一人。


    有?那麽多人支持著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


    自從溫寒煙一劍掀翻了東幽賠禮之?後,整個宴席便淪落在一片混亂之?中。


    陸鴻雪立於人群之?後,見狀趁機冷喝一聲?:“竟敢在東幽宴席上動手,快控製住她?!”


    此刻太過嘈雜,一時間?竟也分不清這道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


    東幽家?仆方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住,被?這道聲?音猛然拽回?現實,也顧不上這聲?音究竟是不是他們少主發出的,二話不說便圍向溫寒煙。


    此次是宴席,而非其他什麽需要動手的場合,再加上在場大能?眾多,諒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所以被?安排在此處的東幽家?仆,修為不算太高,然而為了撐起排麵,人數卻極多。


    就這樣烏央烏央湧上來,浩浩湯湯,氣勢洶洶,極為震撼人心。


    溫寒煙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一頓,神情稍顯出幾分凝重之?色。


    她?並不打算同這些東幽弟子浪費時間?,浪費修為。


    她?的目標隻有?司玨。


    但這些東幽弟子卻像是驅不散的蟲子,剛揮開便再次蜂擁而至,數不清,甩不脫。


    一片烈火般的紅在這時闖入視線,兆宜府護衛趕在東幽家?仆近身前,便率先?一步將溫寒煙牢牢護在正中,整齊劃一地拔劍,冷眼看?著對麵。


    熾烈似紅楓的身影緩步走過去,所過之?處,兆宜府家?仆自發朝著兩側撤後一步,讓出一條可供通行的路。


    葉凝陽自人馬正中走出來,紅衣烈烈,窄刀嗡鳴。


    “有?我兆宜府在此。”她?囂張一笑,“我看?誰敢碰她??”


    幾乎是瞬間?,東幽和兆宜府便交起手來。


    葉含煜反手甩了個法器,整個殿內被?虹光籠罩,萬千劍雨轟然砸落,將地麵上砸出幾個深坑。


    不少東幽家?仆躲閃不及,被?靈光凝成的巨劍死死釘在地上,艱難掙紮。


    也有?人眼疾手快,飛身避開。


    然而一道泛著冷芒的細絲閃過,幾人訝然一瞬,尚未來得?及反抗,便被?幾根幾乎沒入空氣中的細絲束縛住手腳,狼狽跌落在地,蠕動翻滾著躲避緊隨而來的劍雨。


    “前輩,這裏有?我和姐姐在,您大可放心。”


    “司玨此人,就交給您了。”


    葉含煜一隻手拽進?千機絲向回?一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呼聲?中,他回?過頭示意司玨,語氣簡直比她?本人還要憤慨,“非得?把他脫了一層皮不可,不然根本解不了恨。”


    虛情假意那麽多年,遇上新歡便廣邀賓客大擺宴席,特意將退婚之?事昭告天下。


    這種無賴又無恥的行徑,簡直為人所不齒,葉含煜理解不了,為何在場竟有?人能?厚著臉皮誇他一句“情深義重”。


    葉含煜眼底浮現幾分戾氣,轉身鬆開千機絲上拴著的幾個昏死過去的人,勾住一塊白?玉遠遠拋過來。


    “前輩,接好!”


    婚書入手,溫寒煙收攏五指。


    白?玉質感?溫涼,精細紋路凹凸不平,硌得?她?掌心生疼,就像是她?和司玨的這段婚約,華而不實,隻會讓人難堪。


    兆宜府到底是賓客,葉凝陽帶來的護衛數量有?限,即便各個都?是精兵強將,卻還是抵不過東幽人海,不多時便隱隱被?逼得?向後退去。


    有?人察覺到溫寒煙的動向,連忙繞開兆宜府護衛追過來。


    “快攔住她?!”


    “她?要去找少主!”


    無數東幽家?仆緊隨身後,就像是聞著花香氣甩不脫的蜜蜂,窮追不舍。


    眼見著要被?圍攏上來,溫寒煙眉心輕蹙,旋身拔劍,正欲同追兵纏鬥,一道雪白?身影倏然攔在她?麵前。


    “寒煙師姐,他們就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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