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入陣者如入幽都,根本無從可破,哪怕是歸仙境修士受困,一時半會都難以逃出?,反倒受陣法?反噬被絞碎成血泥。


    怎麽?可能這樣輕易就破了?


    不,不可能是溫寒煙獨自破的?陣。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那黑衣男子慢悠悠上前幾步,從袖擺中掏出?一把看不清模樣的?斷刀,仿佛玩笑般搭上了陣法?結界。


    在那一瞬間?,被困陣中的?白衣女子似有所?感,幹脆不再抵抗陣法?的?桎梏,盤膝凝神?催動起全身靈力,匯集於指尖。


    幽都陣法?並不好破,多?一分力便會將陣中人連同著陣法?一同絞碎,少一分則兩敗俱傷,一同淪為魚肉。


    她卻對他似乎信任至極,根本從未想過?他會傷了她,也從未想過?他做不到?。


    以至於,在陣法?破碎的?瞬間?,在司鶴引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千鈞一發之際,她幹脆利落地出?手?。


    ——一舉將陸鴻雪的?頭顱斬了下來。


    而那黑衣男子瞬間?抹殺陸鴻雪倉皇逃竄的?神?魂。


    一切隻發生在一息?兩息?


    不,是一瞬間?。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默契。


    司鶴引的?視線緩緩挪向廢墟中懶散立著的?黑衣男子,對方臉色很白,盡管麵容俊美無儔,通身卻漾著一種?病入膏肓般的?虛弱感。


    但一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的?。


    自始至終,甚至是現在,司鶴引都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半分驚慌,黑衣男子從頭到?尾都是懶淡的?,仿佛下一秒便能隨便尋個地方睡了。


    這樣的?狀態,在眼下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勢下,顯得極為詭異。


    ——若非對方當真是個傻的?,那就隻能說明,對方修為遠在他之上。


    黑衣,斷刀,瞬息間?絞滅神?魂——


    此人……莫非是……


    裴燼對上他驚疑不定的?視線,慢悠悠扯起唇角,“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別著急,下一個便是你。”


    “至於再下一個——”


    他指腹按上額角,似是頭疼,片刻想到?什麽?,唇角笑意?加深,眉目間?的?徹寒殺意?愈發濃重,“唔,想殺的?人太多?,一時間?竟然想不到?頭一個輪到?誰。”


    裴燼看向溫寒煙,那張蒼白的?麵容上,唇色反而顯出?一種?不正常的?丹紅。


    他勾起唇角,“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他們?說你胡作非為,美人,咱們?今日便成全他們?,讓他們?好好看一看,究竟什麽?叫做真正的?‘肆無忌憚’,怎麽?樣?”


    “我正有此意?。”


    溫寒煙自陣法?中走出?來,方才那陣法?裏空氣不斷減少,她意?識恍惚間?看見裴燼靠近,便心下一狠,幹脆賭了一把。


    她賭裴燼能破了這陣法?,而這陣法?破碎的?一瞬間?,便是陸鴻雪斃命之時。


    他給她頭上扣的?那麽?多?屎盆子,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不僅從未忘記,反而記得越發深刻。


    她本無意?同陸鴻雪為敵,但陸鴻雪選擇站在雲瀾劍尊那一邊混淆視聽,搬弄是非,那麽?這條路,便不是她選的?,而是他親手?選擇的?。


    陸鴻雪的?命,她早晚要取來。


    隻是沒想到?,蒼天眷顧,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巧,也這麽?快。


    為了確保一擊斃命,溫寒煙方才分毫沒有留手?,幾乎抽幹了經脈中大半靈力,眼下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再加上內傷未愈,剛走出?幾步便重心不穩,一頭往地上栽去?。


    小臂一緊,緊接著她被穩穩地扶起來。


    溫寒煙感覺到?那隻手?細微的?顫意?,她腦海中閃過?什麽?,垂眸一瞥,是裴燼的?右手?。


    是他有舊傷的?位置。


    溫寒煙掙紮著用力站起來,視線又向上移動,望見玄色寬袖上一抹暗色的?血痕。


    隻是這衣服色澤深,血跡染在上麵,遠遠看去?便不那麽?明顯,周遭濃重的?血腥氣能更好地掩藏他身上的?血氣。


    方才裴燼出?手?,身側三丈之內除她之外並無旁人。


    那不是她的?血。


    所?以,便隻能是他自己的?。


    溫寒煙蹙眉抬起眼,她果然沒有猜錯,裴燼的?狀態不對。


    因為她?


    她渾身一凜,條件反射要抽回手?,重新擋在他前麵。


    握在她手?臂間?的?力道一重,她被裴燼扯到?身後。


    他原本目視前方,這時低頭打斷她,漆黑眼底破天荒沒有多?少笑意?:“傷成這樣還想去?哪?短短一日間?,你兩殺司玨,一殺陸鴻雪,剛斷了本命劍,又逞強同司鶴引鬥陣。”


    裴燼緩緩道,“我知道你修為晉階,但即便是個神?仙,也是會累的?。”


    溫寒煙一愣:“我——”


    裴燼似笑非笑:“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沒事。”說完,他故意?垂下眼,在她身上掃一圈。


    修士鬥法?其實時間?並不長,不像小孩子打架那樣廝打糾纏良久分不出?勝負,尤其是高階修士,勝敗往往在一瞬間?。


    饒是接連同好幾撥人鬥法?,實際上距離溫寒煙現身以來,也隻不過?過?去?了短短一盞茶的?時間?。


    但她一身整齊潔白的?法?衣,卻已經染上血痕,不知道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別人的?。


    溫寒煙抿抿唇,她的?確說不出?“沒事”兩個字,本命劍斷,於她而言幾乎稱得上致命的?打擊。


    “那我和你一起。”她不再拒絕他出?手?,但也沒想著退後。


    裴燼盯著她看了片刻,倏地笑了:“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溫寒煙:“嗯?”


    “如此逞強。”裴燼道,“也如此拚命。”


    溫寒煙一點也不像她的?名字那樣疏淡冷漠,更不像她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與世無爭。


    相反,她永遠那麽?用力,仿佛每一分都要去?爭去?搶,絲毫不懂得什麽?叫憐惜自己。


    就像是——從未有人疼過?她愛過?她,保護過?她。


    也從未有人替她遮風擋雨。


    明明有一個他在她身邊,她也明明知道他底牌手?段層出?不窮,即便她看得出?他身負重傷,但也該知道,借他的?手?殺了門口這幾個人也不在話下。


    她卻沒想過?依靠他,反過?來義正辭嚴要保護他。


    裴燼故意?拖長聲線:“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我反而更忍不住想要出?手?。”


    溫寒煙聞言,怒極反笑:“我還不是擔心你莫名其妙哪天死在路邊也無人問津?既然你覺得我多?此一舉,那日後我不再多?管閑事就是。”


    話還沒說完,一隻寬大染著血氣的?手?落下來。


    裴燼伸手?揉亂她原本便不算齊整的?發頂,收回手?時,卻替她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領。


    “也更忍不住心疼你。”


    溫寒煙眼眸微微睜大。


    視野裏是裴燼的?背影,她先?前沒有留意?,又或許是他向來喜歡往她身後藏。直到?這一刻溫寒煙才意?識到?,原來他身材如此優越,隻不鹹不淡往她身前一站,還什麽?都沒有做,便像是要將一切風浪盡數擋下。


    溫寒煙指尖微蜷,攥緊了袖擺。


    她沒見過?這樣的?風景。


    向來都是她擋在別人前麵。


    “那把劍,算是你為我而斷。待今日這件事畢,送你一把更好的?。”裴燼的?聲音落在耳畔,溫寒煙感覺自己搭在劍柄上的?手?微燙,是他的?目光。


    “還有劍穗。”


    隨即,她聽見他的?聲音。


    溫寒煙抬眸。


    東洛州那一日街道空曠,淒冷的?風中,他給了她一朵野草編織成的?小野花。


    ——“你看這配嗎?”


    ——“看不上?”


    ——“以後送你條更好的?。”


    今日東幽的?風也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飛,像是染血的?蝶翼。


    溫寒煙抿了下唇角,這一次,沒有再拒絕:“好。”


    她輕咳一聲撇過?臉,冷冷補充了一句,“不過?,不準讓我等太久。”


    裴燼一怔,忍不住笑出?聲。


    他再轉過?臉時,司鶴引一臉如臨大敵,神?情?陰鬱深晦地盯著他。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並肩而立,裴燼慢條斯理轉了轉手?腕。


    “你應當也聽見了,我們?稍微有點趕時間?。”


    *


    紀宛晴醒過?來的?時候,司玨已經不在房中。


    她渾身都像是散架了,司玨的?確不愧為男配之一,隻不過?隻當她是玩具一樣用,完全不顧她的?意?願。


    最後一回,她邊喘邊哭,幾乎呼吸不過?來,甚至發不出?聲音,隻能斷斷續續哀哀地吸氣。


    紀宛晴險些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但既然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她隻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對等的?回報。


    紀宛晴軟軟躺在床上,身上披著一件白狐裘絨鬥篷法?衣,聽著窗外此一陣彼一陣的?轟鳴聲,指尖不安地絞緊了衣袖。


    司玨還沒回來。


    他說要給她的?禮物究竟是什麽??


    劇烈的?靈力波動震蕩開來,紀宛晴承受不住地掩麵輕咳了兩聲。


    再拿不到?曜影珠,她就能直接嗝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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