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他給了它一道靈力?印跡。


    良久,司槐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刀身。


    昆吾刀閃爍了一下,雀躍飛回了裴燼身側。


    “若當真如你所說,玄都印未除。”片刻,司槐序緩緩道,“如今它在何處?”


    裴燼肩膀用力?支起身,寬袖一掃,揮出一道魔氣。


    魔氣轟然打碎司槐序攏在溫寒煙身上的護體金光,他慢悠悠扔下四個字,“無可奉告。”


    金光潰散遁入虛空,裴燼沒再看司槐序,傾身欺近溫寒煙,眼睛盯著她臉色:“好些了?”


    溫寒煙睜開?眼睛,點?點?頭?:“靈力?已恢複八成。”


    裴燼眼神放鬆了幾分,開?口卻是?嘲笑:“東幽老祖的手筆,也?不過八成而已。”


    司槐序臉色沉冷:“若非你此刻出手打斷,又怎會?隻有八成。”


    話音微頓,他看向溫寒煙,眼睛不摻帶絲毫穀欠念地打量一番,“竟然快突破了?關元,內關,風池,殷門,這幾個穴位多?費些心思,晉階便在這幾日。”


    溫寒煙隨著他開?口提點?,便催動靈力?灌入這些穴位,丹田處果然一陣激蕩。


    她抬眼,真心道:“多?謝前輩。”


    “根骨上佳,勤勉聰悟。”司槐序看著她,“的確不錯。”


    溫寒煙感受著體內勉強流轉的靈力?,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情緒。


    其實?她並未恢複八成,恐怕至多?不過三成。


    伏天?墜在衣領內泛著瑩潤的光澤,方才司槐序出手之際,溫寒煙當機立斷催動伏天?墜。


    司槐序並未傷她,但伏天?墜既然能夠代她承受靈力?攻勢,同樣能夠分散部?分護體。


    隻不過司槐序修為太高,哪怕伏天?墜替她抵擋了大半,她依舊昏昏沉沉幾乎陷入沉睡。


    溫寒煙勉強守住靈台清明,這才佯裝入定。


    出於一種莫名?的直覺,她不能錯過。


    他們方才所說的話,她什麽都聽見了。


    所以他們初到東幽時,司召南曾言的那位“險些被裴燼虐殺,從此不良於行”的宗主嫡子?,便是?瀟湘劍宗老祖——雲風。


    她體內的無妄蠱當真是?他種下的?


    不對。


    溫寒煙腦海中閃回斷斷續續的破碎字眼。


    浮屠塔玄羅殿內,巫陽舟最後?掙紮著與血沫一同吐出的那個音節。


    ——陸。


    隻是?放眼九州,她也?從未聽聞一個姓陸的世家。可若那人非世家子?弟,如何能接觸到如此多?的大宗大能,籌謀這樣大的一盤棋。


    思緒被一陣劇烈的轟鳴聲打斷,崩碎的靈光落了一身,司槐序冷眸看向天?尊像外。


    “護山結界被撕了個缺口,若無人出去補陣,十息內此陣必破。”


    溫寒煙眉間緊蹙,司召南控製的榕木種能夠將修士修為驟拔兩個大境界,外麵幾乎鋪天?蓋地皆是?煉虛境之上的修士。


    “他們被榕木種侵蝕入體,心智受控,若是?能將他們的意識喚回,或許還有別的破解之法。”


    司槐序淡淡道,“裴燼除去你體內‘醉青山’時,它尚且未被催動,但如今情勢不同。況且,解蠱流程繁雜,眼下受控之人絕無可能讓你近身如此之久,再加上人數眾多?,輪番解蠱,隻怕是?將你耗空了都不夠救下一隻手的人。”


    溫寒煙抿了下唇角,腕間突然被人用力?一握,然後?輕拍兩下。隨即,裴燼的聲音落下來,在劇烈的轟響回蕩中,清晰入耳。


    “不過一個缺口。”他不甚在意一笑,“我去補。”


    司槐序臉色極其不好,不僅有如臨大敵的緣故,還有先前受的暗傷。


    他穠麗眉目間壓著陰雲,轉頭?看裴燼,“有兩名?歸仙境,你那些玄兵攔得住?”


    裴燼不置可否挑起眉梢:“你覺得呢?”


    開?口似乎也?並非真的想要個答案,他撂下這句話,便甩袖按上天?尊像,昆吾刀光明明滅滅,將整片空間映得宛若血色蔓延。


    一道金光卻猛然擊碎刀光,緊接著,金光朝四周蔓延開?來,撕裂虛空。


    司槐序衣擺被靈風吹動,獵獵作響。


    “既是?因東幽中人而起,今日之事?,便是?東幽的家事?,自有東幽司氏來處理,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他大步邁入虛空,身影幾乎沒入金光之中,腳步略微一頓。


    “若……”司槐序話音微頓,少頃,重新抬步,“罷了。”


    過去種種不過鏡花水月,如今他們終究不再是?浮嵐同窗。


    一個身為東幽老祖,另一個則是?血洗九州的魔頭?。


    裴燼說得沒錯,他們之間不該談蒼生。


    下一瞬,金光徹底將司槐序的身影湮沒,點?點?散去,天?尊像內重新歸為一片黑暗。


    天?尊像外,動靜卻陡然激烈起來,仿佛同時有無數惡獸破開?水麵,直撲過來,溫寒煙幾乎能夠聽見榕木人癲狂的咆哮聲。


    一陣又一陣的轟鳴悶響此起彼伏,不知過了多?久,天?崩地裂的動靜才逐漸平息下來。


    溫寒煙自內而外一劍斬碎天?尊像,眼前一片刺目的金光,宛若天?光墜落人間,她被刺得下意識閉上眼睛。


    啪嗒。


    宛若落雨聲墜在耳畔,光線逐漸淡下去,溫寒煙艱難睜開?眼睛,警惕抬眸看向前方,神情卻陡然凝固在了眉眼間。


    整個三危堂幾乎已被夷為平地,有人化靈為掌轟然壓下,周遭地麵深陷而下,唯獨天?尊像旁三寸之內毫發無損,安然無恙。


    崩碎的地麵間染著暗紅色的血痕,血痕在一片狼藉之間綿延繪製成一道精細玄妙的大陣,血液深入土壤,幾乎籠罩了整個東幽。


    一棵參天?巨樹根莖深深沒入土壤,巨大的蔭庇遮天?蔽日,在蒼穹之下綿延伸展,枝木連成一片屏障,之上是?無數張凸起的人臉,正是?方才作亂的榕木人。


    他們方才狀若癲狂,張牙舞爪,如今卻像是?被困在了這一棵參天?古樹之中,每張臉都僵硬青白,閉著眼睛,宛若回到母體的孩童,安寧陷入了沉睡。


    山呼海嘯般的咆哮聲消弭殆盡,東幽仿若一座死城,溫寒煙緩步向前,看見榕木前立著一道身影。


    司槐序墨發散落,順著重力?垂落在臉側,襯得膚色更加慘白,沒有半點?血色。


    他周身沒有傷痕,隻安靜地站在原地,低眸凝視著榕木的方向,仿佛一尊雪色砌成的雕像。


    早已沒了呼吸。


    不知是?否她靠近時揚起一陣微弱的氣流,撫動司槐序垂落的睫羽。


    自那一處開?始,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宛若清透輕盈的羽毛,一片片凋落隨風逝。


    靈光散入風中,空靈至極,染著幾分淒豔的美感。


    溫寒煙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她呼吸亂了一拍,肩上落下一道帶著體溫的輕拍。


    裴燼的聲音落下來,辨不清情緒:“羽化登仙,於他而言,未嚐是?一件壞事?。”


    溫寒煙搖頭?:“登仙需經曆九天?重雷。”


    這並非登仙,隻是?歸仙境大能隕落之時,天?道留下最後?幻夢般美好的慈悲。


    裴燼看向湮滅的靈光,最後?一枚光羽散去,宛若人間初春落的一場雪。


    雪在空中紛紛揚揚飄蕩,落在鮮衣怒馬少年人生動的眉目間。


    “你們說,這一年的浮嵐魁首會?是?誰?”


    “當然是?司槐序了,曆年魁首向來都是?東幽司氏中人,東幽司氏可是?四大世家之首。”


    “他們家族戒規森嚴,整日除了修煉還是?修煉,血脈又極精純,曆任家主連結道侶都要去司星宮占一卦,沒什麽道理輸給別人。”


    “要我說,裴燼也?有可能!聽說裴氏三十六秘術厲害得很,他要是?真出手,咱們誰能攔得住?恐怕來講學的那些大人物都頭?疼。”


    三三兩兩的議論聲被一道冷誚的聲音打斷。


    “裴氏三十六秘術?那算什麽。”


    一身錦衣華服的少年緩步從陰翳中走出來,不知聽了多?久。


    “司槐序?!”


    “我們方才都是?胡說的……”


    司槐序冷笑一聲,“東幽血陣平霄夙,可將受控之人置於他們的克星間,使其與自己相鬥,兵不血刃,殺無形。既然你們如此愛說話,那便多?說一點?,東幽平霄夙,可否克裴氏秘術?”


    “當、當然!”


    “絕對沒問題!”


    “裴氏哪裏是?司氏的對手……”


    司槐序冷冷掀唇,目光越過一眾浮嵐弟子?,不偏不倚望向他們身後?。


    “裴燼,聽見了嗎?”他一字一頓道,“四大世家之首,永遠是?東幽司氏。”


    “裴燼?”


    “他怎麽也?在?”


    方才還忙不迭把裴氏往死裏踩的弟子?險些閃著舌頭?,一臉菜色地轉過頭?來。


    黑發玄衣的少年抱劍倚在牆邊,早已不知來了多?久。


    聞言他隻是?微一挑眉,“是?嗎?”


    “那便試一試。”


    終究二人還是?未能交手,血陣不同於尋常功法,耗精血,損根基,出手便無回頭?之路,不鬧得地動山搖絕不可能作罷。


    千年前未能得見平霄夙,今日一觀,果然不同凡響。


    裴燼碾過一地幹涸血色,指端猛然收攏,催動昆吾刀。


    幾乎是?同時,支離破碎的東幽遠處,陡然掀起一陣衝天?的刀光。


    溫寒煙定了定心神,司槐序以命鎮壓成千上萬受控榕木人,此刻她不該感傷,該將他未做完的事?情做完。


    “你去取昆吾刀。”她八風不動立在原地,掌心按劍,青絲飛揚。


    溫寒煙於風中回眸,對上一道轟殺而來的勁風,“我守在這裏,殺了司鶴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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