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平複下來,看著掌心?一片紅意,慘笑一聲。


    想她當年芥子裏皆是裝不下的?靈丹草藥,如今她深受重傷,卻?竟然淪落到連一枚最普通的?回?元丹都沒有的?境地。


    不遠處溫聲笑語若有若無,順著風斷斷續續飄進來。


    “宛晴……病……”


    “……最好的?……丹藥……”


    溫寒煙閉上眼睛。


    原來紀師妹也生了病,師尊師兄此刻定都圍在她身邊,無暇過問她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她勉強在床上又?躺了片刻,可愈演愈烈的?疼痛實在難捱,溫寒煙感受到自己?殘破的?丹田,仿佛已經有靈力不斷地自其中潰散,四溢而出。


    她艱難從床上直起身。


    ……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溫寒煙依稀看見床邊人影閃動。


    她心?底湧上一種莫名的?熱意,突然睜開眼睛。


    “醒了?”


    季青林坐在她床邊,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她指節顫抖著拽住他袖擺,他才猛然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看向她。


    “師兄,我?……”溫寒煙剛開口,冷不丁感覺丹田處一片冰涼,空空洞洞的?,幾乎感受不到靈力波動,聲音陡然一頓。


    她心?神?不寧地以神?識探入其中,卻?似是石子落入沉潭之中,沒有驚起半點漣漪。


    “我?……怎麽了?”


    季青林看著她臉上難得的?驚惶之色,卻?提不起半點曾經那樣柔聲安撫的?心?。


    “丹田破碎,靈力倒行,你卻?什麽靈藥都不服用,反倒逆天而行,強行凝集靈力試圖填補丹田上的?裂縫。如今受到反噬,靈力散盡,丹田盡毀。”


    說到此處,季青林頓了頓,無論他如今對溫寒煙如何,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對於任何一個修道中人而言,都太過殘忍。


    他沉默片刻,道,“我?和師尊發現你狀況時,已無力回?天。寒煙,你已成了一個廢人。”


    溫寒煙還未說話,季青林猛然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聲線微沉。


    他已忍耐了許久,眼下實在克製不住,責備落下來。


    “你身為瀟湘劍宗大師姐,難道這樣淺顯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如今狀況,瀟湘劍宗上下議論紛紛,令我?和師尊極其難做。”


    季青林冷聲道,“你又?不像宛晴那般入門不久,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你難道不清楚?”


    “我?自然清楚。”溫寒煙定定看著他,清冷的?鳳眸蒙上一層薄霧,“可是那時若我?不設法如此自救,如今毀去的?便不隻是丹田,而是我?的?命。”


    她輕聲道,“師兄,你眼下不待見我?。可那日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和師尊又?在哪裏?”


    季青林臉色微頓:“那日宛晴也病了……”


    宛晴,宛晴,又?是宛晴。


    溫寒煙突然覺得恍惚,這一幕太過熟悉,似曾相識得仿佛昨日剛發生過。


    簡直和那日她在落雲峰上蘇醒,聽?聞紀師妹拜入雲瀾劍尊座下之時,一模一樣。


    溫寒煙心?底湧上一種濃烈的?情緒,她脫口而出,“師兄,紀師妹的?病當真有那麽嚴重嗎?有你和師尊日日守在她身邊,難道她的?病,比我?那日生死攸關還要?棘手,以至於你們放任我?重傷一人獨守洞府之中,卻?連一點閑暇都抽不出來看我?。”


    “放肆!”


    她話音剛落,一道冰冷的?靈壓衝破洞府大門,鋪天蓋地朝著她傾軋而來。


    溫寒煙丹田已廢,如今體質連尋常強健些的?凡人都不如,如何能承受得住這樣滔天盛怒的?威壓,當即吐出一大口血來,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視野一片模糊,依稀看見兩道雪白身影相攜跨入房中,一人高大俊美,一人小鳥依人,朦朧間看上去,竟說不出的?登對。


    “溫寒煙,你太讓我?失望了。”


    雲瀾劍尊看著她的?眼神?冷漠到近乎冷酷,“你身為我?親傳弟子,不結同門,不護師妹,反生妒忌,欲將自己?的?鹵莽罪責,皆推他人。”


    他目光寸寸冷卻?,如覆寒霜。


    “你怎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溫寒煙怔住,紀宛晴蹙眉看她一眼,似是不忍,小幅度扯了扯雲瀾劍尊衣擺,似是撒嬌般,語氣甜絲絲的?,“師尊,溫師姐不是這個意思。她待我?很好的?,您不要?誤解她。”


    溫寒煙愣愣看著她的?動作?,那再尋常自然不過的?動作?,她卻?連想都從未敢想過,因為雲瀾劍尊生性?冷淡,不喜旁人靠近,更遑論觸碰。


    可那個記憶中不苟言笑的?男子,卻?就這樣放任著白衣少女的?動作?,眉間隻微微一折,便順從她扯著他的?袖擺輕晃。


    “不必多言。”雲瀾劍尊最後看溫寒煙一眼,那一眼裏深掩著的?情緒太有分量,溫寒煙一時間被震在原地。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弟子,入思過崖自省,永世?不得再入落雲峰。”


    紀宛晴還要?再勸,季青林攔住她。


    “宛晴,師兄知你性?子好,可今日之事師尊心?意已決,你不要?再勸。”


    “寒煙她……已經變了,如今她太過歹毒,甚至不惜自傷也要?陷害於你,簡直狀若瘋癲。”


    “如今我?真後悔,曾經並未看出她的?真麵?目。否則,宛晴你便不必多受那麽些苦了……”


    溫寒煙身體止不住地發冷,冷到打著細微的?顫。


    她被不知從何處湧出的?瀟湘劍宗弟子從床上架起來,他們動作?粗魯,直接將她拽下來,她身體使不上力氣,一路上磕磕碰碰,疼得眼眶發紅。


    溫寒煙抬眸,見空青環臂立在門口,被數名弟子簇擁著,眼神?嫌惡地看著她。


    “師兄,師尊,我?沒有……”被粗暴束縛著的?白衣女子掙紮著轉過頭?,“你們不要?放棄我?!”


    “求你們——”


    這三個字像是喚醒了什麽,【思量遍】在靈台之中閃躍起大盛的?虹光,將周遭發生的?一切都映得虛幻不已。


    求他們?


    可笑。


    一道淩厲劍光斬落,將雲瀾劍尊和季青林冰冷的?眼神?劈碎。


    溫寒煙麵?不改色收劍歸鞘,衝破幻象。


    【你總算醒過來了!】龍傲天係統長長鬆了一口氣,【剛才你看到的?就是你原本的?結局,我?還真擔心?你會受到影響,道心?破碎。】


    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下場”。


    溫寒煙扯了扯唇角。


    幻境中的?她懦弱不堪,除卻?偶爾的?幾個瞬間,自始至終,溫寒煙都篤定方才身臨其境所見種種,皆為虛妄。


    自從雲瀾劍尊破碎了他們之間的?誓言起,她不恨紀宛晴,但也同他們不會再有半分瓜葛。


    她又?怎麽可能對雲瀾劍尊和季青林再付出半點期待。


    更不可能朝著他們搖尾乞憐。


    虛空之中回?蕩著語調怪異的?笑。


    “假的??”那個聲音笑著說,“真真假假,不過一念之間,但既然你不太喜歡這個故事,那不如看一看接下來這個。”


    刺目的?光暈遮天蔽日,溫寒煙皺眉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她再次回?到了落雲峰。


    “糖油餅?那不是凡人吃的?東西嗎?”


    “哪有修道中人還整天吵著嚷著要?吃那些東西的??”


    “就是就是!”


    幾名白衣幼童湊在一處,七嘴八舌。


    在他們正中,男孩一襲青衫手持木劍,也是滿臉的?不讚同,“寒煙,你若想早日引氣入體,這些東西於你而言便有害無益。”


    他有模有樣地挽了個劍花,瀟灑收劍,“聽?師兄的?勸,別再想了。若是被師尊知道了,免不了又?要?罰你。”


    “可每年冬天,娘親都會給?我?做熱騰騰的?糖油餅吃。”


    溫寒煙抱著木劍坐在樹下,怏怏不樂,“我?就是想吃。”


    她微低著頭?說話,沒留意身邊一群白衣幼童似是看見了什麽,神?情陡然一僵,恭恭敬敬散開正襟危站,


    季青林表情也是一正,他小幅度轉頭?看向溫寒煙,試圖提醒她。


    溫寒煙一無所察,一邊用木劍戳著身前草地,一邊喃喃道,“我?還想娘親。”


    “要?是能瞞著師尊偷偷下山回?家,吃一口娘親的?糖油餅,然後再重新回?來就好了。”


    季青林臉色僵硬,實在聽?不下去,幹巴巴叫了一聲:“師尊。”


    溫寒煙渾身一震,猛然抬起頭?。


    白衣墨發的?男子氣度疏淡,不知何時立於梨木之下。


    一張英俊的?臉被樹影映得半明半昧,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辨不清喜怒。


    溫寒煙立馬跳起來,試圖辯解,“師尊,我?——”


    “去思過崖領罰。”


    雲瀾劍尊隻淡淡吐出一句話,拂袖離開。


    溫寒煙在思過崖被關了七日。


    思過崖洞府之內什麽都沒有,隻有硬邦邦的?石床,睡了七日,她渾身腰酸背痛,火速趕回?了自己?洞府內,迫不及待撲到柔軟的?床上去。


    她在床上來回?滾了好幾圈,鼻尖突然聞見熟悉的?甜香氣味。


    溫寒煙一個激靈坐起來,循著味道看過去,望見桌上被油紙包好的?一袋糖油餅。


    它不知是何時被放在這裏的?,周遭空氣閃躍著明滅符文,被貼心?以靈力封存了熱度,至今仍冒著騰騰的?蒸汽,白霧嫋嫋散入空中。


    溫寒煙一骨碌跳下床,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她不知道這是誰給?的?,隻當是那一日聽?她說話的?某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師弟給?的?。


    或者是師兄,師兄向來關照她。


    溫寒煙偷偷把一包糖油餅吃了個精光,口中甜意蔓延,糖油餅的?熱度仿佛順著喉嚨直暖入心?底。


    瀟湘劍宗真是個好地方。


    仿佛就是她另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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