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和冷不丁插進話來:“宮主,若她當真能活著出來,心性修為定要更上一層。我們司星宮,莫非要無?緣無?故為旁人?做嫁衣嗎?”


    玉流月還未開口,恭順便冷笑出聲:“那你去?”


    恭和神情一僵,扭頭?哼一聲:“……我才不去。”


    “二位前輩。”


    一道聲音從斜地裏傳來。


    恭和恭順一左一右下意?識扭頭?去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轉向溫寒煙。


    溫寒煙注視著二人?,“若你們有心入無?定輪,我有法子保你們性命無?虞。”


    恭順尚且沒有反應,恭和率先狐疑道:“你能有什麽法子?”


    “無?定輪不會殺人?,但是人?會。”溫寒煙麵色不變,“既然玉宮主拖我尋一份生機,那也就是說,除此一條唯一的生路之外,其餘皆是死路。”


    她話音落地,恭和恭順神情都稍微嚴肅了幾分。


    “經曆的輪回?和死亡太多,心性難免失常,更何況許多死路或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需要親自動手求一個解脫,時間長了,難免辨不清身處是夢還是現實?。”


    恭順小幅度點?點?頭?,恭和輕咳一聲:“說到?底,你究竟靠什麽保我們不死?”


    “兩位前輩盡管大膽以?神識探入無?定輪。”溫寒煙一字一頓道,“若是遇上危急時刻,重傷瀕死,便換作?我來。”


    聽她這話,恭和恭順皆是一愣。


    兩張照鏡子一般的臉上,神情也別?無?二致,看起?來莫名有幾分滑稽。


    “這怎麽可能做得到??”


    溫寒煙勾起?唇角。


    “若二位前輩信得過我,屆時擊暈自己即可。”


    恭順眉梢微動,勉強維持著麵無?表情。


    恭和的神情卻比他豐富得多,短短瞬息間,已下意?識將目光飄向玉流月,顯然意?動。


    三道視線同時凝集於玉流月身上。


    玉流月似笑非笑:“既然將此事交予你,那麽你究竟是如何做成?的,便與我無?關。”


    恭順淺淺呼出一口氣。


    恭和則直接大步上前,笑眯眯道,“寒煙仙子,既然如此,我們便幫你一把。”


    “但若是他們死了,你和我之間,便會締結新的因果。”


    玉流月靜立於無?定輪另一側,注視著恭和恭順靠近到?溫寒煙身邊。


    她微笑道,“屆時,我不會幫你救任何人?。”


    溫寒煙點?點?頭?,她並?不意?外。


    “但若是他們二人?皆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溫寒煙不偏不倚看著玉流月的眼睛。


    “晚輩鬥膽請前輩,再幫我多救幾個人?。”


    ……


    一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但溫寒煙已記不清,在這樣?長的時間裏,她究竟體驗了多少次瀕死的感覺。


    她像是在和閻王賽跑,一是為保自己的命,二是為保她想救之人?的命。


    她一刻也不敢停,一步也不敢歇。


    恭和恭順愕然看著她。


    他們驚訝,一是因為,溫寒煙不知道用了什麽招式,竟然當真能將他們自瀕死之時拖拽出去。


    二是因為,這無?定輪,也不是頭?一次有人?以?神識入內探尋。


    可先前無?論是何人?,凡是體驗過一次瀕死的絕望,第二次探尋之前,總要休憩良久。


    經曆的輪回?越多,這世間便越長,直到?再也不敢入內,亦或是走火入魔無?法入內為止。


    但眼前的女子卻似是不知疼痛,不知恐懼,馬不停蹄自一處死路迎向另一處死路,周而複始。


    看到?最後?,恭和恭順也著實?看不下去。


    饒他們受她一聲“前輩”,這樣?強大的精神壓力卻每每讓一個晚輩承受,他們算什麽前輩?


    兩人?一狠心,咬牙將神識灌入無?定輪中,再也不出來了。


    三人?像是憋著一口氣,竟當真一日之內探遍了一千多條因緣,尋到?了唯一的那一條路。


    溫寒煙其實?並?未偽裝。


    她真的不恐懼。


    瀕死的感覺,她並?非沒有體驗過,五百年前以?身煉器時,她清醒地感受著那種窒息一般的死寂一點?點?湮沒了她。


    眼下仔細想來,其實?也沒什麽特別?。


    因為並?非未知,所以?沒什麽可怕。


    但經曆得太多,她也會累。


    裴燼卻像是看透了她若無?其事沉默之下的疼痛,不偏不倚地撫上她千瘡百孔的傷口,輕歎著說她“辛苦”。


    不辛苦。


    在她看著空青如往日那般鮮活,葉氏姐弟能夠望著她笑,司予梔雖不願多說,眼睛卻一直定定盯著她。


    當她觸碰到?裴燼的一瞬間。


    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溫寒煙支撐著裴燼的重量回?到?司星宮,已經是翌日。


    她本以?為會望見空無?一人?的山門,卻沒預料到?,玉流月竟立在山門前等她。


    她麵上覆著薄紗,掩住了大半情緒,唯獨一雙眼睛露在外麵,望著溫寒煙的眼神極為複雜。


    “你果然回?來了。”


    溫寒煙眉心微蹙。


    一日之前,玉流月分明認定她這一遭有去無?回?。


    今日卻為何一反常態,在山門前等她,像是在確認什麽。


    一夕之間,出了什麽變故?


    玉流月視線在溫寒煙臉上頓了頓,她看出溫寒煙的狐疑,卻無?意?在此刻多做解釋,隻微微轉動瞳眸,看向另一個方向。


    看著裴燼的時候,她的神情更為複雜。


    “你也是。”


    終於正麵對上這一千年未見的舊人?,裴燼的反應也不過隻是平淡扯了下唇角,“司星宮倒是毫無?新意?,千年如一日。整日待在這種地方,你們司星宮中人?不會悶得發慌麽?”


    “他沒事,不過是需要靜養。”玉流月挪開視線,看向溫寒煙,“你不必這樣?寸步不離,一直守在他身邊。”


    溫寒煙愣了愣,心頭?陡然湧上點?姍姍來遲的尷尬和羞意?來。


    她瞬間鬆開手:“我——”


    “寒煙仙子。”


    溫寒煙話聲還未落地,玉流月率先開口,“不知你有沒有興趣,來聊一聊我們之間的事。”


    溫寒煙微擰眉,她與玉流月之間因果已償,還有什麽事值得如此鄭重其事?


    下一瞬,她便聽見玉流月的聲音。


    “你身上的無?妄蠱,你打算解嗎?”


    溫寒煙倏然抬起?眼。


    玉流月:“我有辦法。”


    第98章 司星(四)


    司星宮正殿之後,是一片瓊華玉湧,十步一亭,五步一盞花燈,皆有星月璃砌就而成,置身於其中,宛若星河間漫步。


    四道身影圍坐於一亭台間,正中心飄著一片葉子。


    這本是一片尋常的桑葉,眼下被一道璀璨的靈光包裹著,四道靈力分別自四人指尖逸出,落在薄薄的葉片上,催動桑葉緩慢地在四人之間旋轉。


    司予梔手指微動,燦金色的靈光沒入葉片之中,桑葉震顫一陣,冒出兩隻烏溜溜的眼睛。


    她視線在剩餘三人裏?掃視一圈,大手一揮,將?桑葉送到葉凝陽手邊,“輪到你了!”


    葉凝陽托著下頜沉吟片刻,指節輕劃,桑葉頂部猛然鼓出來兩個小包,隨即“砰”一聲輕輕炸開,變作兩個長長的小耳朵。


    “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司予梔興衝衝跳起來,跟葉凝陽擊了一掌,又意猶未盡地重新?坐回去。


    “繼續繼續。”她眉目都笑得舒展了。


    眼下她想要?的是什麽,經過葉凝陽出手,已經再明晰不過。


    長者兩隻眼睛、兩隻長耳朵的桑葉轉到了空青麵前。


    他一臉無?言地盯著造型詭異的桑葉片刻,屈指一點,一個黑溜溜的小鼻子顯露出來,隱約可見翕動的三瓣唇。


    “葉少主,請吧。”


    葉含煜麵色嚴肅地盯著這片桑葉,一道虹光閃過,桑葉背麵逐漸幻化?出一條細長的尾巴。


    司予梔唇畔的笑意凝固了。


    “喂,你是不是有意和?本小姐作對?!”


    司予梔拍案而起,看著桑葉甩著長尾巴跑遠,氣得眼前一黑,“大家都知道我這是要?變一隻兔子,到最後卻被你變成了一隻老鼠!”


    “不是老鼠。”空青嚴肅糾正道,“老鼠的耳朵沒有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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