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捧場道:“以後不管是街上還是夢裏,隻要看到蕭玉園的招牌我鐵定是要進去海吃一頓的。隻是別收費太貴就好,夢裏夢外我可都是個窮人。”


    宋太太笑得樂不可支,有感而發道:“可不是,夢也是不由人做主的,我連夢裏都想苗條,但夢裏照鏡子,也還是胖的,醒來照鏡子,又是胖的,我是頂不愛照鏡子,真實的讓人討厭!我想那鏡子或許是會出錯的,就喊趙媽過來比一比,一點不出錯的,趙媽還是那個趙媽!”


    朱丹由衷地奉承道:“宋太太你這身材是很好看的,比月份牌女郎還要好看。”


    宋太太道:“呀,莫不是我把糖當作鹽放了,怎麽嘴這樣的甜。”


    像宋太太這樣豐腴的美人,再過個十年也是不顯老的。


    除了九絲湯,宋太太還做了西施含珠、紅燒獅子頭、香菇油菜、白袍蝦仁,桂花糯米糕。宋太太一直聊到他們吃完才走,她是喜歡欣賞別人津津有味吃她做的飯的場景,吃完了讓趙媽將碗碟收拾幹淨一道帶了回去。


    宋太太一走,朱丹立馬貼著牆壁呆住了。


    顧越珒打趣道:“吃飽了就開始麵壁思過?”


    朱丹嗓子都變粗了,歎了一口氣道:“不是飽,是撐了。顧先生,我怎麽覺得這牆有點軟,要倒似的,房子怎麽也在晃......晃得厲害......”


    第二十七章


    眩暈中,一切都是虛的,軟的,水門汀化作泥石流,拽著人的身子直往下沉。她抱著馬桶,抱不住,馬桶也像是軟泥捏的。


    顧越珒拍了拍她的背道:“大概是積食,吐出來會舒服些。”


    朱丹像是領了旨意,感受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鼓著嘴,搡了搡他,支支吾吾地趕他出去。他一走,她終於無所顧忌地一吐為快,虛脫的扶著馬桶蓋衝水,來來回回衝了好幾遍,接著漱口,洗臉,整個人複又活了過來。


    她蠟黃著一張臉走了出來,臉上還滴著水,顧越珒坐在遠處,一手端著熱水,一手夾著格子手帕,遠遠道:“過來。”


    朱丹走了過去,像一隻落水小狗一樣聽話。


    顧越珒道:“把熱水喝了。”


    朱丹接過杯子小抿一口,一嚐是剛好入口的溫度,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他卻是冷著一張臉,手伸在半空。


    朱丹本能的把臉湊過去,卻聽他冷冷道:“想什麽呢,自己擦。”


    “喔。”她窘迫地應著,接過帕子轉過身去,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透氣,風一吹,雨水衝洗過後的青草香氣充斥鼻腔,最是提神醒腦。


    顧越珒望著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剛剛受過罪的緣故,她忽然顯得瘦削了,小小的身軀縮了一圈水似的,讓人望著心疼,他想到她最近都是跟著他吃病號飯,吃的肚子裏也沒有油水,也難怪她今日會像個孩子似的不知飽饑撐破肚皮。


    顧越珒望著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剛剛受過罪的緣故,她忽然顯得瘦削了,小小的身軀縮了一圈水似的,讓人望著心疼,他想到她最近都是跟著他吃病號飯,吃的肚子裏也沒有油水,也難怪她今日會像個孩子似的不知飽饑撐破肚皮。


    他越是心疼,便越是生她的氣,冷著她,要讓她長記性。


    陳虎平進來稟報:“大少爺,陳先生一家來看你了。”


    “快請。”顧越珒話音剛落,見朱丹已經放下水杯一溜煙退到角落去了,他剛想調侃她真是沒出息,陳治燁已經走了進來,身後是他的一對龍鳳胎兒女。


    “哎呀!早該來看你了,這兩日剛好有事耽擱了,顧先生莫要見怪。”陳治樺握住他的手,抱歉道。


    顧越珒道:“陳先生太客氣了,其實也不必特意跑一趟,嗯……這位想必就是你常常掛在嘴邊的思琪,是吧?”


    陳治樺拉了拉兩個孩子的手道:“沒錯。小女思琪,小兒念之。問顧叔叔好。”


    兩人異口同聲道:“顧叔叔好。”


    顧越珒委屈,這一聲叔叔可真催人老啊,但按照輩分,是該如此稱呼。說來兩個孩子與朱丹是一般大的,他這麽一想便不快樂了,不動神色地瞥了一眼朱丹,生怕她學壞跟著喊他叔叔。


    陳治樺隨著一瞥,愣住了,思琪連忙搖了搖他的手臂道:“爸爸,顧叔叔請你坐。”


    說完,又悄悄對念之道:“你去逗逗她。”


    念之道:“她?你討厭她?”


    思琪朝他吐了吐舌頭,俏皮道:“哎,我可沒說!”


    念之道:“那不然呢,你總讓我去逗你討厭的女孩子。”他嘴上雖然這樣埋怨,人卻徑直走了過去,纏著朱丹問東問西,這是思琪式的惡作劇,引以為傲的。


    思琪穿著一件淡紫色喬其紗長裙,學生頭,戴著深紫色的發箍,珍珠耳環,她其實是近視的,隻是不大嚴重,隻有讀書的時候才戴眼睛,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是愛美的時候,節假日也是堅決不穿校服的。


    她自己不這樣做,也不準念之這樣做。念之就好像是她的分身一樣,也不論她說得在不在理,一概言聽計從。


    顧越珒感歎道:“真沒想到,思琪念之都長這般大了。”


    陳治樺道:“可不是,小孩子竄得快,到了我這個年紀,幾年都沒有個變化,好像長大是一夜之間的事,老也是一夜之間的事。”


    思琪撅嘴道:“爸爸,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可以嫁人了!”


    陳治樺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女孩子家的,說這種話害臊不害臊!”


    思琪湊到顧越珒麵前道:“顧叔叔,你說十六歲還算小孩子嗎?”


    顧越珒端起朱丹落在桌子上的水呷了一口,思忖道:“你這話說得就很孩子氣,再說,你就算是長到二十六歲,在父母眼裏也還是個孩子。”


    顧越珒端起朱丹落在桌子上的水呷了一口,思忖道:“你這話說得就很孩子氣,再說,你就算是長到二十六歲,在父母眼裏也還是個孩子。”


    思琪道:“那顧叔叔,你的孩子多大了?”


    陳治樺連忙教育道:“思琪,沒有禮貌。顧叔叔還未結婚呢。”


    思琪心裏咯噔一下,倏忽靜了下來,看珍稀動物似的觀察著他,她對他早有耳聞,如今一見更是風度翩翩,比電影裏的男一號還要帥上幾分。論他的家世,才華,容貌都是頂好的,她實在難以相信他居然至今獨身。


    陳虎平端了茶水進來,又問思琪要不要吃什麽點心。思琪是在家吃慣了好東西的,嘴挑得很,道:“什麽也不吃。念之也不吃。”


    說完又喚念之來喝茶,念之衝朱丹笑了笑,他自認為這樣的笑容是極具殺傷力的,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她也該迷上他了。


    朱丹卻突然問他:“你是不是近視?”


    念之茫然地點了點頭。


    朱丹道:“果然,我有一個朋友也是近視,不戴眼鏡的時候也是有點雙眼無神。”


    念之對自己方才的表現產生了質疑,挫敗地坐回到思琪身邊,捏著大腿,與自己生氣。


    思琪將茶杯塞到他的手裏,嘀咕道:“戰果如何?”


    念之不語,端起茶杯就喝,結果燙了嘴,立竿見影起了泡。


    陳治樺罵道:“怎麽回事!這麽大個人真是讓人操心,要不要緊啊。”


    思琪頂嘴道:“爸爸你方才不是還說我們是孩子嗎,現在又是大人了,一會大一會小,當我們變戲法呢。”


    陳治樺揉著太陽穴道:“讓顧先生見笑了,孩子都被我寵壞了,唉……”


    思琪哼了哼鼻子,指著朱丹道:“那兒不是有現成的護士嗎,讓她過來給念之看看呀。”


    顧越珒招她過來,附在她的耳邊道:“醫院有冰塊,喊虎平一道去取點。”


    朱丹急忙去取,思琪望著她的背影嘀咕道:“什麽護士,笨笨的,看著真不專業,該不是走後門進來的吧!”


    顧越珒聽她這話莫名心虛,轉換話題道:“對了,孔小姐的唱片準備得怎麽樣了?”


    陳治樺道:“曲已經做完了,詞還有點差強人意,等你出院了來公司幫著參謀參謀?”


    顧越珒道:“一定,明天我就得出院了。我這一休息,可累壞越城了,一天幾通電話打來訴苦。”


    第二十八章


    朱丹攜著一小盒冰塊回來,念之捏起一塊放在唇齒之間,鎮著水泡,上唇被冰塊撐著凸得老高。


    思琪捧起他的臉一看,噗嗤笑道:“爸爸,顧叔叔,你們快看,念之這樣翹著嘴唇,像不像雷震子!”


    念之一把打掉思琪的手,不怎麽高興,把臉瞥到另一邊去,嘴裏嘟囔道:“始作俑者。”


    思琪聽見了,貼過去哄道:“好哥哥,都賴我,好不好?”


    思琪知道,這是她的殺手鐧。果然,念之瞬間消了氣,扭捏道:“真的很像雷震子嗎?”


    思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抿著嘴,眼睛卻在大笑。


    陳治樺見慣了他們胡鬧,笑了笑,眼角的褶子使他看上去像一個慈父,他端起茶杯,烏紫的嘴唇貼著杯沿噓噓地吹散茶葉,抬頭睨了一眼朱丹,他有些話想要問問她,例如她的年紀,她的父母,他見她實在麵熟,總覺得是在哪裏見過,可究竟是哪裏呢?


    朱丹見他一口接著一口灌水,誤以為他口渴,舉著暖水瓶來替他加水。


    陳治樺像是逮到機會似的,咳了一聲道:“小葛護士是吧,我瞧你與思琪念之差不多大,可看上去可比他們懂事多了,水靈得很。”


    朱丹靦腆道:“要是可以,我也是不願意懂事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是被逼著快快長大的。”


    她這兩句話一說,陳治樺更覺不一般,身子往椅背一靠,聊道:“上過學?”


    她這兩句話一說,陳治樺更覺不一般,身子往椅背一靠,聊道:“上過學?”


    朱丹道:“惠中女校剛畢業呢。”


    陳治樺納罕道:“讀書是極好的事,怎麽不繼續念了,家裏困難?”


    朱丹道:“我這樣的家庭能供我讀完中學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再往上讀,那得讀到何年何月才能自立呀?總不能一直伸手朝父母要錢……”


    陳治樺望了一眼思琪,恨恨道:“我是拿著錢求她給我好好讀書,她倒好,一門心思隻想戀愛!眼下打算著送他們去國外喝幾年洋墨水,回來興許還有點用處。”


    思琪跳起來道:“誰說我要出國了?”


    陳治樺皺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上周才說好的事,我電話都打到美國去了,你現在跟我說反悔了?哼,去不去由不得你。”


    思琪耍賴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就要呆在上海,哪兒也不去。”


    父女兩人叫起勁來,同時耷拉著臉,誰也不理誰。念之想了想,道:“思琪不去,我也不去。”


    陳治樺氣得將杯子重重擲在茶幾上,吹胡子瞪眼道:“好!好!這書甭念了,你們做什麽我不會管的,可別伸手問家裏拿錢!”


    思琪叫道:“錢錢錢,你隻剩錢了!”


    顧越珒見狀隻好出麵調解道:“其實上海的大學也多得是,陳先生何必舍近求遠呢,思琪念之要是願意,學校方麵我倒是可以幫上忙。”


    顧越珒見狀隻好出麵調解道:“其實上海的大學也多得是,陳先生何必舍近求遠呢,思琪念之要是願意,學校方麵我倒是可以幫上忙。”


    念之順著台階應道:“謝謝顧叔叔。我們也是舍不得家,出了國難免是要吃苦頭的,我想著要是能進聖約翰,也是極好的,思琪你覺得呢。”


    思琪不說話。


    念之又問陳治樺:“爸爸你覺得呢?”


    陳治樺哼了哼鼻子道:“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


    大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隻聽到嘎吱嘎吱聲,思琪歪頭一看,念之正在嚼著冰塊吃,旋即搶回盒子道:“這東西也是能吃的? 仔細吃壞肚子!”


    顧越珒道:“念之要是想吃點心,我吩咐底下人去買,開車去也是很快的。”


    念之惶恐地搖了搖頭。思琪替他解釋道:“顧叔叔你不知道,念之他啊生得一雙金剛石牙齒,從小啃慣了硬物,我記得十歲那年,他吃飯的時候因為發呆看戲,當真用門牙咬斷了一根木筷子,說是門牙鬆動了兩日,也不見掉,長著長著竟然又長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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