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星起身,踉蹌了一下,被餘田穩穩托住。她順勢掛住,由餘田半抱半扶著離開了周景元的家。


    因為知道慶功宴要喝酒,大家約好都不開車,來市區吃飯時是廠裏司機送的。司機送完他們就走了,這會兒要回崇新自然得打車,餘田剛掏出手機,被周景星一把搶下。


    “我想睡覺了。”周景星微眯著眼,精神不濟。


    餘田伸手去討手機:“馬上叫車。”。


    “不想折騰。”今天大家都開心,周景星喝得雖然很克製,但還是不想再折騰四五十分鍾回崇新,她想立刻衝個澡躺下,“你幫我訂間房吧。”


    “嗯?”


    “我在酒店睡一覺,明天再回。”


    “真的不想回去?”


    “困了。”周景星確實累極的樣子。


    餘田見她不像說著玩的樣子,依言照做了。


    酒店離這裏不近,兩人又重新叫了車。差不多二十分鍾,餘田終於把人送進了酒店房間。周景星俯麵倒在床上,不動彈。


    “不是說洗洗再睡嗎?”餘田站在床邊,替她開空調、關窗戶、拉窗簾。


    周景星嘟囔一句什麽,餘田沒聽清,彎腰去聽。周景星側頭,又嘀咕一遍。


    “什麽?”餘田曲腿跪在床邊,離得更近,湊上耳朵去聽。


    周景星閉著眼,頭往他的方向挪。誰也沒想到,她的嘴挨上了餘田的臉。


    軟與軟的碰觸,驚醒了周景星,她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周家奶奶餘書荔出身崇新的餘姓大家,遠遠近近不少親戚 。餘田的爺爺是餘書荔遠房的一個堂弟,照血緣關係來分,他隔了房,又不是近的一支,按理搭不上。因兩家挨得近,來往走動得比較多,才一直親親近近的,沒斷了聯係。餘田自小跟著爺爺來這個遠房姑奶奶家串門,日子久了,周家兄妹也把他當自家弟弟一樣相處。


    大哥周景文年長很多,那時候已經跟他們玩不到一塊兒了。餘田聽話,領悟力和執行力都很強,周景星和周景元去哪兒玩都願意帶著這個弟弟。


    可,當作弟弟並不是親弟弟,甚至連五代以內的旁係血親都算不上。


    周景星眨了眨眼,餘田紅得滴血的耳朵就在眼前,她湊上去,一口抿住餘田的耳垂。


    被定住的人所有的感官神經都集中到了耳朵,滾燙的不知是他的耳朵還是周景星的呼吸。餘田周身像被施了法術般動彈不得,心劇烈跳動著,馬上就要跳出胸腔。


    溫柔的觸感從耳垂到耳廓,從耳廓到臉頰,再到他的嘴角。滾燙的呼吸混合著薄薄的酒氣,鑽入他的口腔和鼻腔。


    也許是鬼迷了心竅,抑或是都醉了,一寸一寸,滑向了比黑夜更黑的深海。


    如今回想起來,餘田隻記得自己被潮氣覆蓋,仿佛在悶熱的海上經曆了一場暴雨。正如此刻,再一次被潮意裹挾,濡濕的唇舌也在一點點濡濕他的心。


    神誌不清,甚至神思迷亂,他想掙紮卻又控製不住沉淪。


    偏偏有人還要將他圍困得更牢。


    “躲我近一個月,今天怎麽不躲了?”


    “現在想撇清關係?晚了。”低低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周景星看他緊閉著眼,笑,“我們倆誰也沒醉,誰也別想躲。”


    是指眼下,更是指那晚。


    餘田掙不脫,也沒法裝糊塗。


    好在,手機鈴聲解救了他。


    他睜開眼,伸手去掏褲兜裏的電話,被周景星製住手。


    “電話……”餘田在找逃的借口。


    周景星仍一手摟住他脖子,另一隻手伸進他褲兜將手機掏了出來。她掃一眼屏幕,看見“景哥”兩個字,一秒猶豫都沒有給掛斷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周景星握著手機,“在景元第二次打來之前,求我。”


    “什麽?”


    “求我別掛。”


    “別掛。”餘田老實照做。


    手從他頸後滑過,周景星捏住他的耳垂,那夜蠱惑她的元凶,軟得不像話。她笑,笑眼前聽話又不聽話的人:“這樣的求法?”


    鈴聲果然再次響起。周景星的手指懸在紅鍵上。


    餘田未被控製的那隻手想去奪,被周景星避開,眼神挑釁地看著他:“再掛一次之後,你從我家走出去,你猜景元會怎麽想?”


    周家兄妹三人哪有什麽菩薩心腸,各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虎。餘田知道她言出必行,拿她沒轍,求她:“求你還我。”


    “還你什麽?”周景星偏不稱他的意,“身還是心?”


    “求你讓我接電話。”餘田聽著鈴聲一聲一聲,像催命符一樣。


    周景星不說肯也不說不肯,等到撥電話的人自己掛斷了,她才把手機重新塞回餘田的褲兜,脫出手來,在褲兜外拍一拍:“好啊,還你。”


    餘田從小就知道,周景星聰明又玩得起,是很多男孩子追求的對象。她談過的男朋友無一例外優秀得光芒萬丈,沒有一個像他這樣黯淡無光。如果說周景星是天上亮閃閃的星星的話,那餘田就是在地上無數仰望她的平平無奇的石頭中的一枚。星星照亮他,星光灑向他,但他從來不曾幻想過,星星會落在他的身旁。


    也許隻是她的一次意外旅行,或是他仰望出神做的一個夢,星輝萬千的海麵,石頭曾與星星擁有過彼此,還奢求什麽呢?哪怕往後漫長歲月都隻剩遙遠的仰望。


    周景星看餘田愣住,手指下了狠勁,重重捏了捏本就在她指尖的耳垂。


    “生氣了?”她問他。


    餘田回過神來,搖頭:“沒。”


    “那你在想什麽?”


    “二姐……”餘田叫她,“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沒有說“這”指代什麽,聰明如周景星,怎麽會不懂他的意思。這樣複雜的關係、這樣一段感情、這樣曖昧又別扭的避與追,真的是她的選擇嗎?


    她不想回答,反問他:“那你想要什麽?”


    餘田搖搖頭。


    “什麽都不想要?”


    不,是什麽都想要。


    想要周景星,想要名正言順的關係,想要光明正大的感情,想要擁抱、親吻,想要所有情侶的明目張膽。然而,他不能。


    即便如她所言攀不上親戚,也難免有閑言碎語,他橫豎無所謂,但星光不能蒙塵。


    周景星垂下手臂,仍是笑著看他:“我隻聽真心話。”


    小心翼翼藏了好多年的心思,餘田害怕暴露,隻能避開她灼灼的目光。


    他借口給周景元回電話,退到一旁,那邊一接通便問他是不是回來了,說在大伯家門口看見他車了。


    餘田“嗯”一聲,說:“在幫二姐搬礦泉水。”


    “我說呢!撥電話又不接。”


    “沒騰出手來。”餘田順嘴編謊話。


    周景星沒忍住,笑出聲來。


    餘田紅著臉,看她一眼,難得的,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周景元沒再追問,說:“奶奶今天人很清爽,剛剛問起你,叫你過來吃飯。”


    餘書荔近來糊塗時多,清醒時便要叫子孫都聚到跟前來。餘田自小在她身邊長大,定是忘不了的。


    “對了,二姐在吧?”掛電話前,周景元怕他忘,“跟她說一聲,一起過來。”


    餘田答“好”,轉達周景元的話。


    周景星點一下頭,讓開堵住的門。


    餘田按下門把,拉開房門,倉皇逃走。


    周景星看著他慌亂下樓的背影,還有隱約可見的紅透的耳朵,笑得直不起腰來。


    第18章 落日第七十一秒


    從大伯家出來,餘田回車裏拿文件袋,鎖好車,周景星也剛好從屋裏出來,跟在他身後。不等她靠近,餘田快走兩步,甩開了她。


    周景星看著他加速朝前跑去,無語到翻白眼。


    兩棟小樓本就挨著,沒幾步就到了。周景元站在院門口,嚼著口香糖等他們。餘田先到,把合同和各類文本遞給他。


    周景元翻了翻,叮囑他一些細節,把文件袋還給他。餘田有能力,又肯學,辦事規矩不滑頭,很多事情都能獨當一麵。這件事一開始由餘田出麵,周景元便是打定主意讓他全麵負責的。


    周景星走進院子,看他倆神色嚴肅,問道:“什麽事?”


    “果園。”周景元答。


    “你真走私賬幫他搞了個果園?”


    “嗯。”周景元跟她並肩,“餘田剛辦好。”


    “怪不得。”周景星回頭瞥一眼裝模作樣看文件袋的餘田。


    “什麽怪不得?”


    “幸好你差他辦事,不然我這會兒還回不來呢!”周景星隨口提了一嘴被追尾的事。


    周景元聽說事情已經解決了,點點頭,提醒她:“以後再遇到這種胡攪蠻纏的,直接給餘田打電話。”


    “聽見了嗎?”周景星笑眯眯地看著餘田。


    餘田看她一眼,“嗯”一聲應下來。


    周景星噙著笑,推開門走進玄關。


    家裏一派熱鬧,老的少的全都得了信兒,一個個聚回來陪奶奶吃飯。住家阿姨姓唐,在廚房備菜,周景元媽媽章芩幫忙打打下手。


    三個人進來後,跟長輩一一打過招呼,坐回奶奶身邊。


    “景星怎麽瘦了?”奶奶餘書荔摸摸她的臉,問。


    “累的。”


    “誰給你派的活兒?是你爸還是你二叔?”餘書荔心疼自己孫女,拿兒子開刀,“自家閨女也不知道多照顧照顧!”


    周澤恒和周澤安也不反駁,笑著領了“罪”:“是我們疏忽了。”


    餘書荔撇過頭,看著周景文和周景元,道:“還有你們兩兄弟,幫景星多幹一點兒嘛,讓她多休息。看把我孫女兒累得皮包骨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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