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高哥是因為拿人手短還是真心實意得出的結論,他說的都沒錯。於是,梁昳沒再反駁他,笑一笑又投入下一場的排練了。


    隻是,自此以後,高哥儼然成了梁昳和周景元的反黑先鋒。但凡有人背後說閑話,他都必定現身說法一通——“甭管人家是不是繼承人、富二代,關鍵是人好不就行了?”也不知是他的“反黑工作”有了成效,還是八卦過了時效被新的內容覆蓋了,加諸梁昳身上的流言蜚語逐漸淡去了。


    四月底,梁昳結束了兩個月巡演回到遙城,周景元立刻計劃了一場春遊,準備帶她放鬆放鬆。周景星一聽,來了興致,也嚷著要參加。最後,二人約會硬生生地變成了家庭出遊。


    遠郊的一處生態湖區分布著三座小島,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分批乘船登上其中一座風景最美的小島。此處有一家服務公司承包了包括遊船、垂釣、餐飲和娛樂在內的項目,周景元在上島前兩日便預約了服務,一落腳便有專員一對一跟進。


    周澤恒獨來獨往慣了,自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放杆。喬婷婷回市區看兒子去了,周景文落了單,於是便陪著周澤安選了一處湖麵開闊的敞亮地一起安營。章芩和唐姨坐在湖邊的茶座喝了一會兒茶後,又沿著小路四處逛去了。


    周景元和餘田的魚竿支在一起,原因無他,隻因為梁昳和周景星一直湊在一起。


    “你們兩個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周景元看著坐在一起肩靠肩的兩人,一臉不解,“哪有那麽多說不完的話?”


    “少管我們。”景星瞪他一眼,“就你意見多!”


    “嘿——霸占我女朋友,你還有理了!”


    景星毫不示弱:“你不也霸占我男朋友了嗎?”


    話一出,周景元先慫了。他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才鬆了口氣。他壓低聲音,做賊似地罵景星:“你不要命了!”


    景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再瞥一眼他身邊耳朵尖都紅透了的餘田,沒好氣道:“倆慫包!”


    “我慫個屁,跟我有什麽關係!”周景元才不認,隻駁她,“你不慫,你現在就告訴大伯去!”


    “去就去,有什麽大不了的!”說著,景星就站起來。


    餘田嚇得趕緊起身來攔她,帶倒了身下的折疊椅,“嘩啦啦”一聲,周澤安和周景文循聲望了過來。


    梁昳趕緊拉住景星的胳膊,小聲說:“你別聽周景元激你。”


    “我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遲早要讓他們都知道的。”受不得激是一回事,想據實已告也是真的,要不是餘田總說不是時候,景星壓根兒沒想藏著掖著。


    梁昳也勸她:“既然是早晚的事兒,也不急這一時。”


    “擇日不如撞日。”景星有點鐵了心的意思。


    周景元不料她反應如此大,意料之外不說,也有些奇怪。他視線落到景星身上,見她今天穿一件寬鬆的長袖棉麻連身裙,完全看不出腰身來。他往景星肚子上一瞟,心下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測,轉頭問餘田:“有了?”


    “什麽?”餘田呆呆的,完全沒反應過來。


    梁昳聽他一問,心跳沒來由地加快,她的視線也隨之落在景星的腰腹部。


    景星明白過來,氣笑了,伸手在肚子上滑動幾下,嚷道:“沒有的事兒,別瞎猜!”


    被她的動作提醒,餘田終於醒悟過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釣上大魚來了?”四個人正說話,都沒注意周景文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往周景元身側的水桶裏一瞥,“還沒上貨啊?”


    “沒有。”


    “看你們圍在一起,以為釣到了呢。”周景文笑著,問,“在聊什麽?我和二叔老遠就聽見你們這裏熱熱鬧鬧的。”


    這下不僅餘田張不開嘴,連景星和梁昳都啞巴了。幾個人腦子飛快地轉著,一時都不知道編什麽才能瞞過大哥。


    好在周景元及時開了口:“我讓她倆去問問老板有沒有別的魚飼料,手裏這種根本鉤不上魚來。”


    大哥哈哈一笑:“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吧?關魚飼料什麽事。”


    “可不是嗎?”梁昳附和道,繼而一笑,“我和景星要去逛一逛,才懶得幫你問呢!”說著,她拉著景星就走。


    “喂喂喂——”周景元把人叫住。


    “幹嘛?”梁昳定住腳步,回身問他,“還有什麽指示?”


    “你為什麽不隨我叫‘二姐’?”無厘頭的一個問題。


    梁昳翻他一記白眼:“我樂意!”


    景星也不耐煩他突然在稱呼這種小事上較真兒:“你是你,梁昳是梁昳,各喊各的,沒毛病。”


    說完,兩人手拉手頭也不回地走了,留周景元一個人坐在岸邊無奈歎氣。


    周景文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不是最不拘小節的嗎?什麽時候開始在意這種細枝末節了?”


    “景文——上魚啦!”


    周澤安在那頭喊起來,周景文不等景元回答,快步跑了回去。


    等他走遠了,餘田才坐下來,伸手一摸,一腦門兒的汗。他握了握魚竿,朝周景元道:“謝謝景哥。”


    幫忙打掩護的周景元深藏起功與名,輕描淡寫地對他說:“你記著就行。”


    遠離了湖岸,梁昳才回頭望了一眼,周景星笑:“聽不見了。”


    梁昳籲出一口氣,問她:“你們打算瞞到什麽時候?”


    景星聳聳肩:“我是沒打算瞞的。但是……”她看了一眼遠處餘田的背影,“某人的心情我不能不考慮。”


    餘田雖說在周景元這裏過了明路,但到底還有顧慮。再怎麽說沒有血緣關係,也沾親帶故的。還是那句話,橫豎他一個人沒在怕的,可多了周景星,他就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梁昳光是想想就覺得棘手,她沒經驗,自然也給不出建議來。不過,她旁觀餘田和景星,一個有謀劃,一個大無畏,倒也莫名添了不少信心。


    她好半晌沒說話,景星勾住她肩膀,笑:“怎麽?替我擔心啊?”


    梁昳瞄她一眼:“我看是用不著。”


    景星哈哈大笑,收住笑聲後跟梁昳推心置腹:“我這個人原本就沒那些條條框框,感情這回事說白了就是純靠感覺,感覺高興就一起過,感覺不高興就到此為止,沒必要非跟一本證書扯上關係。”


    “餘田肯定不這樣想。”


    景星笑,同意她的看法,順便加送一個評價:“軸”。


    跟景星熟了之後,梁昳也對她和餘田之間的感情有了更多的了解。不 同於周景元泄憤似粗暴歸納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反而很佩服餘田的隱忍和克製。現代社會講求高效,更多的人在感情中也追求低投入、高產出,如果能花更少的時間和功夫追到喜歡的人並且確立關係,大多數人都求之不得,沒有人願意像餘田一樣繞一條遠路。


    偏偏餘田一忍多年,直到騙不過景星,也騙不了自己。


    景星說,少年人的目光就算隱在暗處也亮得灼人,她早就發現了。隻是,她終究不是憐香惜玉的人,放任他也忽視他,磨他又不得不看向他,直至自己避無可避。哪裏是什麽酒精作祟的鬼迷心竅,不過是一個少年在經年累月間用諱莫如深的愛逼得人不得不正視了自己的心,也迫得他眼中的那顆星終於向自己投下了唯一的光芒。


    不然,怎麽會連梁昳都知道:“你不就喜歡他軸嗎?”


    第78章 落日第五百九十八秒


    釣魚那天,周景元不知道被什麽蟲爬了,小腿起了一片紅疹。起初,他沒當回事,後來越來越癢,他才向章芩求助。章醫生給他買了藥膏,他斷斷續續抹了大半個月,總也沒好全。


    那天傍晚吃過飯,周景元被章芩指派著去澆花。沒一會兒,小腿癢起來,他忍不住伸手去撓。章芩出來時,被他腿上一大片紅驚到了,捉住他的手,叫道:“怎麽越來越嚴重了?”


    “別一驚一乍的好嗎?”周景元笑她,“看來您這個非專科醫生開的藥不太管用啊!”


    章芩不理他的貧嘴,蹲下身仔仔細細看他的患處,半晌得出結論:“去看醫生。”


    周景元被她的嚴肅神色嚇到了,小心翼翼道:“不至於吧……我感覺快好了。”


    “擦了這麽久的藥都不見好,估計是不對症,得找皮膚科醫生看看。”說著,章芩就回去找手機打電話,即刻便聯係了她以前的同事,跟她前後腳退休的皮膚科趙醫生。


    趙醫生的弟弟在市區開了一家中醫館,趙醫生退休後去了那裏幫忙。章芩跟她約好之後,隔天就押著人過去了。


    趙醫生看了之後,開了喝的、擦的藥,另外還特意叮囑一句:“如果想好得快一點兒,配一包藥每天晚上泡一泡。”


    周景元麵露難色:“這麽麻煩啊……”


    趙阿姨聞言,拍拍他的背:“嫌麻煩就每天來我這兒泡,反正藥浴桶都是現成的,我盯著你泡,省得你耍滑頭!”


    “啊?不了不了!”他拚命擺手,拍著手裏拎著的一大包藥,說,“趙阿姨,我就先弄這些吧……”


    說話間,周景元就往醫館門口退。


    趙醫生見他還跟小時候一樣怕藥浴,不免想起以前每年端午前,醫院著中藥房給職工配藥浴包。發藥包的第二天,章芩幾乎雷打不動地氣呼呼來上班。大家一看她臭著一張臉就知道準是家裏那個臭小子不肯泡藥澡,搞得全家上下雞飛狗跳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臭小子也長成了大小夥子,可這性子還是改不了——遇上自己不願意的事就想跑,跟泥鰍般滑溜溜的,叫人逮都逮不住。


    趙醫生不免好笑:“這麽大人了,還怕洗藥澡呢?”


    周景元揉一揉鼻子,試圖趕走鼻腔裏濃苦的湯藥味,衝她笑道:“趙姨,數您記性最好了。”


    “別那麽多廢話,讓你泡你就泡,謹遵醫囑。”章芩招手讓他去藥櫃前,再多拿一副湯藥。


    周景元不等她反應,跳著腳頭也不回地逃跑了。怕再被押回去,他直接給章芩約了輛車,讓司機把人送回崇新。


    章芩氣得坐上車就撥了電話罵他,周景元撒嬌耍賴好一通,她才不氣了。周景元也見好就收,答應好好熬藥喝,外加配合塗抹每日早晚兩次的外用藥膏。


    “那麽難聞的味道,泡得滿身都是,怎麽有人受得了!”周景元接了梁昳回悅溪畔,一邊吃飯一邊吐槽。


    “可你也不應該把阿姨一個人扔那兒呀!”梁昳忍不住數落他。


    “給她叫了車,安全送到家的。”


    好在章芩已經原諒他了,梁昳也沒再囉嗦,隻問他:“藥呢?”


    “車上呢!”


    “吃完飯去拿上來吧。”


    “不是吧?”周景元望著她,難以置信。


    “你還想不想好了?”梁昳輕輕踢了踢他的小腿,嫌棄道,“一天跟個猴子似的,撓來撓去的,不覺得煩嗎?”


    周景元放下筷子,起身跨兩步挨近她,一把將人箍住:“這就嫌我煩了?你這個喜新厭舊的人……”


    梁昳掙掉他圈人的手臂,笑:“讓我看看你有多舊了。”


    她當真捧住周景元的臉,仔仔細細打量起來——非工作時段的緣故,他的頭發看起來沒有平日裏規整,鬆鬆散散地搭著,少許落在額前,頗有幾分落拓少爺的氣質。然而,少爺毫無被嫌棄的自覺,滿臉張揚,眉眼含笑,耐心等她的下文。


    梁昳用手指輕輕敲敲他的臉,一本正經道:“九成新。”


    “不給折舊費。”周景元扶住她的頭,“吧唧”一口親上去:“一經出售,概不退貨。”


    被親了一嘴油的梁昳還報回去,嘴唇使勁在他臉上蹭了蹭,蹭到沒油了才心滿意足地坐下來,一抬眼,撞上周景元似笑非笑的眼神。


    梁昳暗道一聲“不好”,還沒來得及跑,就被他一把抱住。她一麵躲,一麵討饒:“我幫你擦幹淨,好不好?”


    周景元揚著臉,等她拿紙巾把他的臉一點點擦幹淨。


    “好了——”梁昳扔掉紙團,笑道,“勉強能算全新了。”


    “勉強?梁老師可不像將就的人。”周景元捉住她不放,威脅道,“說清楚。”


    “能怎麽辦呢?”梁昳麵露難色,拍一拍他圈住自己的手,“你又不放我……”


    “走”字還未落下,吻便落下來,如疾雨般,以始料未及的速度將人困住。梁昳動彈不得,搭在周景元胳膊上的手指不自覺蜷起來。唇上是比自己更滾燙的嘴唇,被重重夾吮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的牙齒,銜咬啃噬,像是警告,也像懲罰,懲罰她的口不擇言。


    她被親得喘不過氣來,嗚咽著推人。周景元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緊,壓低聲音發狠道:“就不放你走,我偏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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