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門掌門之女,陳見雪。


    也是宗門裏公認的慕寒淵的小師妹。


    “……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寒淵尊為了救下他的小師妹,以一己之力力抗凶獸螣蛇!還在那毒物垂死,噴出劇毒毒霧之時,以琴風與己身為盾,護得小師妹周全!”


    “隻見當時漫天毒霧之中,寒淵尊白衣飄飄,如謫仙臨世……”


    “打住。”


    雲搖打斷了烏天涯的聲情並茂:“也就是說,慕寒淵是為了救他小師妹才受傷中毒,導致眼盲的?”


    烏天涯意猶未盡地點頭。


    雲搖一時心情複雜,轉開話頭:“還有個問題,寒淵尊的名號是如何來的?”


    “師妹是哪個野山窩裏出來的嗎?”烏天涯望她,“寒淵尊被定為乾元道子繼任人、獲封尊號,那可是上百年前的事情了,乾元界人人都知,你竟然不知?”


    “乾元…道子?”


    “是啊,算起來,道子之位也空懸千年了。寒淵尊所戴那頂銀絲蓮花冠,那可是乾元道子的身份象征,也隻有未來道子才能冠戴了。”


    雲搖恍然,神魂記憶裏也略有印象。


    烏天涯隨之道:“所謂蓮花自高潔,此冠一戴,從此不履世俗,不沾紅塵,方為道子。”


    “……師兄剛剛不是還說,他有位極為愛護的小師妹嗎?”


    “額,銀絲蓮花冠至今清靜自在,寒淵尊應當未生愛欲,”烏天涯道,“不過這次他們回山後,弟子們可都在熱議此事,說是寒淵尊既能舍身救陳見雪,將來說不定會為了和小師妹結作道侶,甘願受罰。”


    “動情摘冠,還要罰?”雲搖眼皮莫名跳了下。


    烏天涯施施然道:“乾元道子乃我仙域無上尊位,心性、資質、根骨、氣運缺一不可,否則也不會遴選千年唯得寒淵尊一人,如今隻待他晉入合道境,過洗練池便可繼位。繼任之後,那便是仙域淩駕眾仙盟之上的第一人——承此盛譽,自然要擔其重責。”


    “若違例,又如何?”


    “雷斫之刑加身,三日三夜,痛徹骨髓,方可脫冠退位。”


    雲搖:“…………”


    雲搖:“????”


    ——這道侶是非結不可嗎??


    雲搖蹙眉轉回去。


    停了片刻,她垂手按了按心口,麵色古怪。


    ……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聽到慕寒淵為了一個師妹如此舍身,竟忽然就無名火起?


    慕寒淵喜歡誰,跟她有什麽關係?


    【若沒有我,他早就死了……】


    【是我救了他,他就該屬於我!】


    戾氣心音又起。


    這一次來勢更甚,竟叫雲搖體內靈脈間的氣息都驟然洶湧起來。


    雲搖麵色一白,連忙閉眼調息。


    片刻後,少女重新睜眸。


    她眼神恢複了清明,但仍有疑慮。


    不知這到底是走火入魔的遺禍,還是那勞什子的師徒之契。無論哪個,再不查證清楚,不定要出什麽事。


    “人家都要兩情相悅了,你可消停些吧,真想死也別拖著我啊。”雲搖戳了戳心口,低聲警告。


    “啊?師妹你說什麽?”烏天涯茫然回頭。


    “沒什麽,”雲搖望向殿內,“隻是有點感慨,看他那副模樣,我還真以為是萬事不掛心,可原來聖人也有偏私受難的時候。”


    雲搖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轉身要走。


    就在此時,她識海裏忽響起一道神識傳音:“小師叔,您真出關了?”


    “!”


    雲搖身影驟止。


    不等她一句“誰”探出去,就聽見明德殿前的廣場上,響起一片驚呼。


    “恭迎掌門歸山!”


    “恭迎掌門歸山!”


    “恭迎掌門……”


    身前一片片乾門弟子紛紛作揖,如海潮由此及彼地推遠。


    站在眾人間,雲搖頓時鶴立雞群。


    旁邊烏天涯察覺,作著長揖還歪過身,小聲提醒:“師妹!那可是掌門,你還不快行禮?”


    四麵八方數道神識掃來。


    雲搖一頓,跟著揖了下去:“…恭迎掌門歸山。”


    明德殿殿門前,掌門陳青木感受著某個角落的熟悉氣息,老臉僵了下,袍袖下手抬了一半,到底沒敢當眾點破,隻好又落回去。


    幾息過後。


    雲搖跟著直起身,耳邊還響著陳青木的無奈傳聲:“小師叔,我修行不易,您這不是折我壽數嗎?”


    雲搖八風不動,眼觀鼻鼻觀心,權當沒聽見。


    烏天涯低聲道:“師妹你看,掌門身後那位就是寒淵尊的小師妹,陳見雪了。”


    隨他話音,雲搖瞥去一眼。正巧那位女子抬手,疊起的方帕半遮唇,她似乎輕咳了兩聲,隨後才朝旁邊人應了什麽,露出個弱水芙蓉似的淺笑。


    確實是我見猶憐。


    雲搖意外:“她也受傷了?”


    “不是受傷,寒淵尊這位小師妹可是咱們乾門裏出了名的病美人。雖是極罕見的天生靈體,但似乎有缺,打小就身體不好的。”


    “……”


    雲搖表情頓時肅然。


    她的話本可不是白看的——這種病美人最招惹不得,何況這還是道子繼任者兼未來魔尊的心頭肉,萬一她不小心讓這位咳口血,那慕寒淵不得原地入魔再給她抽筋扒皮了?


    得,“躲著走”名單又添一員大將。


    目送那行人進了明德殿,雲搖跟烏天涯問了藏書閣的地方,扭頭走了。


    -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日。


    在藏書閣裏轉了半日,依舊一無所獲,這廂雲搖正抻著懶腰煩躁地出來,剛下台階,就見了不遠處樹下站著的慕寒淵。


    也不知等了多久。


    雲搖收住懶腰:“你在等我?”


    話落。


    四麵八方,仿佛隻是無意路過的乾門弟子們的神識或視線就齊齊聚攏過來。


    雖然修為大跌,但神識強悍猶然,雲搖很順利聽見了近處幾句壓低的話聲。


    “她竟敢對寒淵尊直呼你?”


    “寒淵尊還專程在藏書閣外等她,不知是哪位長老門下的師妹,這麽大的排麵?”


    “模樣甚陌生,看著也沒修為啊,多半是剛入門的小弟子。”


    “難道掌門又收徒了?”


    雲搖:……差點忘了。


    於是上一刻還恣肆跳脫的少女,一眨眼就收斂爪牙,連垂過肩前的綴花發帶都被她理到身後,她乖巧無比:“師兄找我有事?”


    聽見那生怕道破她身份的搶白,慕寒淵自覺轉作傳音:“掌門請師尊到明德殿,參議長老會。”


    “長老會?”雲搖同樣傳音,“你有告訴掌門,我還不想暴露自己已經出關的事嗎?”


    “掌門有言,師尊可以乾門弟子身份行事,但請務必到場。”


    “怎麽還非得我去……”


    雲搖最不耐這類場合。


    不過師徒之契的事她找遍了藏書閣也沒查到,思來想去,隻能去問陳青木了。


    “好吧,帶路。”


    “師尊請。”慕寒淵側身讓路。


    走過他身旁時,雲搖視線一瞥,就望見了慕寒淵腰間玉帶下,垂墜在窄腰寬袍前的玉飾。


    那是一尾翠玉古琴飾樣,琴尾還綴著銀色的流蘇琴穗。


    “這是憫生?”雲搖好奇地盯著那隻玉佩似的古琴。


    這古琴玉佩莫名有種熟悉感,她下意識抬手,就要去勾起琴尾流蘇。


    離著銀流蘇咫尺時,雲搖指尖驀地一停。


    她忽想起來——


    話本裏說慕寒淵入魔前,如聖人清和,七情不顯,六欲無相,但唯有一事,是他禁忌:


    那便是他的琴。


    無論琴身還是琴穗流蘇,皆是不許人碰的。


    而雲搖之所以對這個印象深刻,還是因為話本裏的一段。


    「……


    “不過一夜貪歡而已,你就連看都不願看為師一眼了?”紅衣女子繞榻而笑,身影翩然若蝶,望著玉床上被她弄得蓮花冠鬆解,清衫淩亂的慕寒淵,眼底如灼紅蓮業焰。


    隻是無論如何撩撥,那人依舊不肯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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