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時還是剛過晌午,此刻卻是日上中天。


    她睡了至少,一天一夜?


    雲搖蹙眉,心跳快了兩拍,叫她莫名有些不安。


    顧不得想方才那個詭異至極的夢,雲搖望向丁筱:“你匆匆忙忙的,是出什麽大事了?”


    丁筱拍著胸口:“就我們在藏龍山遇見的那個朱雀城少城主,無麵,浮玉宮的人在山裏發現了他——他、他死了!”


    “死了?誰殺的?”雲搖眉心擰緊,“事關幕後布局之人,他們是想滅口嗎?”


    丁筱哭喪下臉:“浮玉宮也是這樣說的!”


    “…什麽?”


    “眾仙盟此刻正在行宮大殿中堂議此事,他們竟說,無麵是寒淵尊殺的!”


    雲搖一愣,冷哂:“就算要找替罪羊,那也該找準。是哪個喪盡天良又腦子不好的,做了惡,還敢甩黑鍋給慕寒淵?”


    “因為他們說,無麵的屍體上是……”丁筱聲音低了下去。


    “是什麽。”雲搖有些不耐。


    丁筱偷偷瞧了她一眼,頭一回在她麵前細聲細氣:“屍身上留下的,是乾門小師叔祖的,奈何劍法……普天之下,能會此劍的,隻她親傳弟子寒淵尊一人。”


    “…………”


    雲搖:“?”


    第34章 山重水複疑無路(四)


    被丁筱那番大呼小叫激得,雲搖隻以為自己再晚到一步,慕寒淵就要被推上斷頭台了。


    結果等她這邊急匆匆地趕到行宮大殿外,還沒到殿前的庭廊呢,就聽見一片群情激憤的聲響從大殿中昂揚而出,回蕩在整個行宮上空,驚得山頂仙鶴都飛得老遠。


    “一派胡言!”


    “寒淵尊隻修琴,不修劍,更不殺人,殺無麵的怎麽可能是他!”


    “世人皆知‘憫生’由來,容不得你們血口噴人!”


    “這是汙蔑!最可恥最滑天下之大稽的汙蔑!!”


    “浮玉宮真當自己在仙域一家獨大了是嗎?眾仙盟難道也隨浮玉宮姓了聞?!”


    “十載之前,我門下弟子在東域祁水寨遇妖祟作惡,若非寒淵尊帶隊經過時,慨然出手相救,一行三十名長老弟子絕無一人可幸!今日浮玉宮若是要如此強人所難,那便是與我門為敵!”


    “三年前寒淵尊也對我師兄弟有一救之恩!我也一樣!”


    “天音宗上下,願與寒淵尊同進退!”


    “……”


    雲搖緩緩停在了殿門左側的拐角後,慢慢吞吞地眯起眼。


    丁筱不敢越過她身位,隻能跟著停下,不安問:“師叔為何不走了?”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嗯?凶手是誰的問題嗎?師叔有答案了?”


    “不,”雲搖麵色深沉,“我隻是在想,為什麽明明是一脈傳承,慕寒淵的人緣這麽好,我當年在仙域卻混得像個狗不理?”


    丁筱:“……”


    丁筱:“?”


    回憶了一下小師叔祖當年最臭名昭著……哦不,最眾所周知的那些傳聞,丁筱覺得這個問題實在不是一個什麽值得思考的事情。


    但借她三百個膽子,她現在也再不敢在雲搖麵前這樣口無遮攔實話實說了。


    畢竟。


    師叔是師叔,祖宗是祖宗。


    於是丁筱隻能按死了自己的良心,一臉篤定地飛快點頭:“就是,多奇怪,一定是他們嫉妒您當初太過驚才絕豔、風華絕代了!”


    “是嗎?”雲搖轉過來,想了想,“也有道理。”


    丁筱:“……”


    “…雲師叔?”


    遲疑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雲搖回過身,就看見了走過來的陳見雪,以及當日那位在藏龍山為了救她而神魂受創的化神境散修,厲無歡。


    兩人沿著廊橋走來,衣袂被風吹得交疊,不說親密無間,也絕非尋常男女修者相交之近了。


    這兩人倒是如影隨形上了?


    “聽弟子說師兄……說寒淵尊受了浮玉宮的責難,我聞訊便趕了過來。”陳見雪來得顯然匆忙,急停在前,她半扶心口,壓著咳聲,“師叔,裏麵如何了?”


    “還好,多數人是信他的。”


    陳見雪臉色這才鬆了下來。


    大約是心神一懈,反而壓抑的咳聲反了上來,陳見雪別過身去,咳得低抑而急促。


    雲搖眼神微動,剛要抬手,卻見陳見雪身側的厲無歡已經上前一步,他熟稔地捏起了她的手腕,靈力緩緩遁入靈脈,運及肺腑。


    單看這道術法行運的熟練程度,便知道這番舉措,今天之前絕不是一次兩次了。


    雲搖無聲回眸,與丁筱對視了眼。


    二人暗中神識傳音。


    雲搖問:“你們見雪師姐,以前可曾與誰這樣親近過?”


    “除了寒淵尊,自然是沒有的,”丁筱停頓了下,謹慎補充,“不對,是連寒淵尊也沒有過。”


    “那她這先天之疾,慕寒淵沒替她治過?”


    “遊曆間,寒淵尊帶回來不少補先天之疾的,好像都交由掌門了,隻是師姐是先天靈體有缺,九思穀的醫聖其實早年也為她看過,說是心口有塊生來空殘之處,除非飛仙,不然怕是治不了的。”


    “這麽倒黴麽……”


    雲搖原本也想上手給陳見雪探查,但見那兩人親密,又不好插手了。


    “都說過不要這樣浪費了……”陳見雪終於從急咳中緩過來,想掙開,卻沒能脫手,她聲音細弱無奈,“我這是先天之疾,根治不得,消你再多靈力,也隻是浪費。”


    “那就隨你浪費,”厲無歡說得隨意,指骨倒是不曾離開陳見雪的手腕分毫,“反正我修煉來的,自然由我心意,哪怕隻能給你緩上片刻,我也覺得最是物盡其用了。”


    “……”


    陳見雪未曾答這句,借著一聲輕咳微微偏開了臉。


    但雲搖看得分明,綰起的青絲間,她掩鬢下的耳珠分明已經沁上淡淡的嫣粉。


    雲搖輕挑了挑眉。


    看來,慕寒淵進葬龍穀出生入死這幾日,他的小師妹是徹底被這個散修給鑽了空子了?


    好歹毒的趁虛而入。


    雲搖看向厲無歡的眼神不友善起來。


    厲無歡大抵是察覺了,也不遮掩,他徑偏過側臉,似笑非笑地望雲搖:“小師叔,似乎對我依然成見頗深?”


    雲搖眯眼,微微一笑:“別攀親帶故的,我和你認識麽。”


    厲無歡也不惱,含笑風流:“是晚輩冒昧了。”


    陳見雪聞言,有些憂慮地回眸想說什麽。


    “自己宗門養出來個漂漂亮亮天仙下凡似的小姑娘,剛出門沒幾日便給個花花公子模樣的散修瞧上了,天天不遠不近地跟著,”雲搖一口氣說完,仍是不輕不重的,“——換了你,你會沒有意見嗎?”


    厲無歡一怔,隨即莞爾。


    一雙桃花眼笑得更加瀲灩禍害:“乾門小師叔教訓的是,還是我太孟浪了。”


    話間,他指骨從陳見雪手腕上挪開,這才又對她道:“外麵風涼,你若擔心你的師兄,便進大殿去看看吧?”


    陳見雪問:“那你呢?”


    “我?我沒關係,散修嘛,皮糙肉厚,最扛得住風吹雨打,”厲無歡頂著他那張青樓掛牌也能頭牌起的小白臉,信口胡扯,“而且你們乾門這位小師叔沒說錯,我這樣跟著,於你名聲不好,我就在殿外等你。若是有什麽事,你再發劍訊給我也不遲。”


    “……”


    這一番話下來,再配上那雙婉轉多情的桃花眼,別說陳見雪了,就連丁筱都輕輕從後麵拽了拽雲搖的衣角,小聲說情:“師叔,我看這位厲道友隻是言語輕浮,心性卻不差的,又真心喜歡師姐,您就別為難他了。”


    陳見雪同樣楚楚望來,欲言又止。


    雲搖:“……”


    我乾門山內是種了多少顆她倆這樣漂亮無知又單純好拱的小白菜啊。


    但姻緣一事上,旁人硬要插手,隻會越是幹預,越是促成,何況雲搖這會也實在懶得分心。


    她唯一的獨苗徒弟還在裏麵“受審”呢。


    多說無益,雲搖示意丁筱,繞過拐角,走到了各派弟子們三兩圍聚的行宮大殿前。


    門外多是些普通弟子,沒有入殿內參議的機會,於是隻能在外麵夾道聽著動靜,這會兒也都聽著裏麵傳出來的聲音而低聲議論,不敢高語。


    “等等,殿內是眾仙盟堂議,你們不能進。”兩名守在殿門前的浮玉宮弟子抬手攔住了雲搖和丁筱。


    丁筱立刻上前:“我們是乾門弟子,寒淵尊就在殿中,我們為何不能進?”


    兩名浮玉宮弟子對視了眼,離得近的那個板起臉:“這兒是浮玉宮,裏麵是眾仙盟的堂議,我們說你不能進,便是不能進,哪來那麽多為什麽——哎呦!”


    對方推向丁筱的手就被一道無形靈力驀地格開。


    他吃痛驚呼,捂著手腕怒目雲搖:“你敢動手,你知不知道我師父是浮玉宮五代長老——”


    “我是慕寒淵的師妹,雲幺九。論仙門輩分,你師祖見了我都得喊我姑奶奶。”


    雲搖懶洋洋地截斷了他的話聲。


    到底還是沒好意思說出“我是雲搖的徒弟”這種話來。


    對麵兩人臉色都變了,連帶著聽見這句話的,殿門外一眾修者朝向雲搖的神態目光都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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