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雲搖在懷,慕寒淵親密地虛靠在她肩上,他冷漠睥睨的眼神掃過台下,與那一個個廝殺中也要回首對他怒目而視的仙域修者們對峙。


    魔音如蠱,無孔不入,妖異至極,沉淪人心。


    “那就在這裏,當著你最愛的那位五師兄的麵,立下魂契——”


    慕寒淵輕吻她耳垂,低而寒徹地笑。


    “為奴為婢、侍我終生,如何?”


    “…?”雲搖駭然回眸。


    第49章 舊歡如在夢魂中(四)


    “五師兄……?”


    雲搖在他懷裏驚栗了下,她難顧情勢地與慕寒淵分開寸許,想去尋他的眼神一辨真假。


    “你什麽意思?他已經死了、怎麽可能會在這兒?”


    “你看,師尊,”慕寒淵垂眸,眼尾魔紋熠熠,他無悲無喜地望著她將他推抵開的手,“你最在意的從來是他。”


    慕寒淵抬起的袍袖下,手掌在身側翻覆。


    他掌心躺著一塊花紋樣式古樸的木牌,木牌上,刻著一行三字的古篆:慕九天。


    “——!”


    雲搖瞳孔一縮,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塊木牌。


    這是乾門一代弟子才有的特製命牌,每塊命牌中都注入了各自持有弟子的一絲神魂之力。


    當命牌持有者亡故時,命牌便會隨之煙消雲散。


    後來因為此法過度消耗神魂,且非高境修者難以完成,於是這條規矩從乾門二代弟子開始就已經作廢了,想要複刻都絕無可能。


    而眼前這枚上的神魂氣息,雲搖辨認得清清楚楚,它分明就是慕九天的命牌。


    ——可它早該在三百年前就隨慕九天一同煙消雲散了才對!


    雲搖指尖顫栗地伸向它:“他當真沒死?他——”


    刷。


    在雲搖指尖將要觸上那木質溫潤的命牌時,慕寒淵的身影忽地向後一掠,避過了她。


    “是啊,他沒死。”


    慕寒淵將命牌拿在掌心,神色淡漠地垂眼瞥著它,嘴角卻勾起了一絲戾意:“多可惜,如果先發現他的是你不是我,那或許……你們也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話音落時,天地間忽掀起轟隆的巨響,蓋過了登仙台下遍野的廝殺聲。


    雲搖心頭一顫,抬眸,向著仙宮之外的北地望去。


    那座已經被魔族大軍攻陷的遙城,此刻城門前,竟拔地而起了一座高台。


    在場聚集了各仙門的長老弟子,其中不乏還虛境乃至合道境的修者,即便是隔著百丈,也依舊足夠他們將遙城城門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譬如此刻,便有一幹人等清晰地望見了,那憑空而現的高台分明是座冰冷玄鐵鑄成的、鐫刻著無數道陣法符文的刑台。


    而一道看不清麵龐但衣衫襤褸的玄衣身影,被鎖靈釘刺穿了琵琶骨,釘在了刑架之上。


    於那人刑架一左一右悍然而立的,分明是魔域如今新封的四大臣將中的另外兩位——


    青龍、玄武。


    方才慕寒淵的話聲並未遮掩。


    此刻眾人神色複雜,台下的仙門長老們更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眾人間的乾門掌門,陳青木。


    卻見陳青木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望著刑台,麵上皺紋清晰而枯槁。探出的神識如孱弱學步的孩童,向著遠處刑台上那道身影的神魂探查去。


    然後陳青木的麵色就一點點漲紅起來,仿佛要憋到窒息。


    終於在數息後,天地間響起他那聲從胸膛間撕迸出來的嘶啞至極的痛呼:“……師父——!!”


    即便有所準備,眾人還是大驚失神。


    “慕九天當真沒死?”


    “那位竟是乾門七傑中,雲搖的五師兄?”


    “怎麽會,他不是三百年前就死在兩界山了嗎?”


    “……”


    無人覺察,仙魔兩域廝殺的修者中,唯有浮玉宮的幾位宮主和高層長老們在此刻確認了遙城刑台上的人就是慕九天時,紛紛變了臉色。


    他們對視過後,五宮主段鬆月趁亂揚手揮出了一道劍訊。幾人一邊搏殺,一邊無形地向中心靠近聚集。


    而眾人倉皇間,陳青木的身影已經被他手中劍光帶起,直殺登仙台上。


    靈力暴走下,陳青木發冠鬆碎,滿頭黑白相間的華發被獵獵北風撕扯得狂舞。他卻不管不顧,神容扭曲地直飛登仙台:“慕寒淵!速速將他放了!”


    慕寒淵一動未動,對於那即將加身的撕裂了熙風流雲的可怖劍意像是毫無所察,墨色蓮花冠下白發也被劍風掀起,於登仙台上飄搖若雪,而他依舊眼睫都未眨一下。


    在陳青木劍身落下前。


    “鏗——!!”


    金鐵交鳴,落向慕寒淵的陳青木的劍,被慕寒淵身後丈餘外驟然抽刀的朱雀臣將淩空一揮,橫刀架開。


    陳青木收力不住,飛身向後,而朱雀城主已不依不饒地追身上去。


    登仙台下,其餘乾門弟子也陡然回神。


    “殺魔族!救師祖!!”


    隨著不知哪位長老一聲令下,連同原本在結陣抗敵的部分乾元弟子一道,眾人紛紛拔劍,主動迎戰向了登仙台下四方的魔族修者們。


    登仙台上,慕寒淵冷然一哂,血色魔紋纏覆的眼尾勾揚起,迤下的淡紅透著冷漠嗜血的戾意。


    他袍袖如閻羅勾魂命索,帶著濃重沉冷的陰翳揮過。


    “殺。”


    魔尊座下,魔族大軍如潮水覆湧向眾仙門弟子。


    一時之間黑白在天穹下交織,偌大仙宮外遍野廝殺,血花紛飛。


    青空都被透染得近緋霞。


    那一道道刀劍與血肉的撕扯聲中,雲搖堪堪抑製住了行將暴起的眉心邪焰。


    神思從眉心識海中離開後,她望見的,便是登仙台下那一片血肉紛飛的慘相。


    雲搖臉色煞白:“慕寒淵、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說過,雲搖,”慕寒淵笑了,“既做不得你至親至近之人,那我便做你的此生至恨好了。我會一點點,毀掉你所有重視的人。就從他開始。”


    他指骨間,一道墨色魔焰拂上了手中命牌的一角。


    與之同時的百丈外,遙城刑台上,驟然灌下了磅礴可怖的魔焰旋渦。刑台上那人的身影,頃刻就被吞入了魔焰之中。


    整個天地間的溫度都霎時拔升,人人如身陷熾火。


    魔焰掠陣下,魔族修者的氣勢頓時暴漲。


    勉強力撐的局麵一瞬便向魔族倒去。


    雲搖僵住了身影。


    遠處刑台上魔焰倒灌,近處台下幾名乾門弟子倒在了血泊中,一道道血花如同利劍將雲搖最後的希冀撕碎,她終究再忍無可忍:“……夠、了!!”


    “錚——”


    隨她聲落,奈何劍一聲怒唳清鳴,穿空而過。


    它轟然懸停在登仙台上方,顫栗不已的劍尖遙遙向下,直指慕寒淵。


    雲搖喝聲:“慕寒淵!叫他們全都罷手!”


    慕寒淵望著那柄懸於天際的長劍。


    他忽想起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幕。


    在魔域還鳳城,那座高高的城樓刑台之上,那抹迎著光來到他生命裏的紅衣。


    那曾是他負起這沉淵深海般的一生的支點。


    隻是可惜,原來那道紅衣從不是為他而來。


    她想從無底深淵中帶回去的人,亦不是他。


    如果那一刻她有的選,她大概會帶著她的師兄,頭也不回地離開吧……


    掌心魔焰灼烈,命牌在墨色的火焰中幾近融消的邊緣。


    慕寒淵從將落的懸劍上落下目光,落到了身前丈外,雲搖含恨瞪視著他的臉上。


    奈何劍戾鳴不已。


    雲搖低聲,抑著難察的顫音:“慕寒淵、別逼我。”


    “我不逼你,我一直任由你選擇。”


    慕寒淵笑著,飛舞的雪發前魔紋如血,妖冶至極。


    他抬起修長的掌骨,給她看他掌心那枚燒得將盡的慕九天的命牌——


    “等我殺了他——或者,現在殺了我。”


    “……!”


    雲搖身影一震,眉心痛得欲裂。


    終焉火種迸發在即,再不與它同歸,整個乾元界都將覆滅。


    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雲搖驀地攥緊五指。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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