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之後,雲搖自己也終於再扛不住仙格受損的內傷,與戰遍魔域三部部眾帶來的靈力枯耗後的力竭,失去了意識。


    複原之日又要拖後了。


    好在這一戰後,魔域三部的骨幹力量重傷了大半,不將養一兩個月,應該很難恢複。


    如此,至少為鳳清漣從梵天古寺將輪回塔大和尚請來,拖延了不少時間。在這之前,魔域應當是不會主動向仙域挑起紛爭了……


    雲搖想罷,大戰後枯竭的靈力也終於回來了一點。


    隻是用起來不知為何如此晦澀。


    “咳……有人嗎?”


    雲搖支起眼皮,有氣無力地出聲哼哼。


    “你們的尊主夫人要被渴死了。”


    “——倏。”


    薄利的氣息擦過,洞府中忽然亮起了一盞昏昧晦暗的燭火。


    雲搖眼前的黑暗終於被驅散了一點。


    然而望著麵前這座暗無天日的、好像深埋地底的山中洞府,她難得微微變了臉色:“這裏是哪……”


    雲搖抬手,下意識要扶住身下的床榻。


    然而……


    “當啷。”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叫她身影都愣得一住。


    雲搖僵了幾息,慢慢低下頭去,同時抬起手腕——


    比她腕骨粗了不知多少倍的鎖魂鏈,銘刻著數不清的符文咒印,繞過了她的手腕與踝骨,深鎖在身後其深無垠的山脈岩壁之中。


    雲搖大腦空白,緩慢而遲滯地眨了下眼睛。


    “師尊終於醒了。”


    便在此時,一道低啞愉悅的聲音近了身。


    雲搖下意識抬眸望去。


    “如何,”慕寒淵舉著燭火,眼眸幽微晦暗地俯下身,眼底猶如噬人的修羅地府,“還算喜歡,我為師尊準備的這對‘手鐲’麽?”


    第87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三)


    眼前黑影一沉,雲搖便被來人鉗著腰肢“提”進了懷裏。


    雲搖:“……”


    鬼知道對於一個渡劫境修者來說,被人拎小雞仔一樣“提”進懷裏這件事有多麽大的侮辱性。


    雲搖不死心地提了提靈力,然而除了初醒時感知到的那晦澀綿延的一線靈力的存在外,其餘確實對她的感召置之不理,如石沉大海。


    而若換個時候,她識海無損,以神魂之力也足夠輕易抹除這鎖魂鏈上的符文咒印。偏此刻仙格傷上加傷,再肆意動用神魂之力,怕是仙格都要碎了。


    雲搖正為這個發現煩擾,慕寒淵已經放下了燭火,似笑非笑地低眸睨她:“師尊可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


    雲搖心梗,顯然慕寒淵就是拿捏住了這點,才放心用鎖魂鏈將她困在這黑咕隆咚的山洞裏的。


    不過這麽深不見底的像是地底一樣的地方……


    她記得斷天淵以北,整個朱雀主城轄製的疆域內,都稱得上地勢平緩,而此處明顯是座深山。


    “這是哪裏?”雲搖不安地探出一點神識,“我們不在朱雀城附近了?”


    “師尊不知麽?這裏自然便是師尊一直想來的地方了。”


    慕寒淵垂手,指尖似是無意地撥過了從雲搖腕骨旁垂下的鎖鏈。


    聽到洞府中回響起“當啷……當啷……”的金屬聲響,他低聲愉悅地笑起來:“哦,我忘了,師尊如今才是那隻任人欺淩的病貓,探查不了山外的情況?”


    雲搖:“。”


    慕寒淵撩起眼尾,就對上了身前石榻上女子涼冰冰的滿是威脅的眼神。


    大有一副“再不說我咬也能咬死你”的凶悍。


    她向來如此。


    慕寒淵想著,薄唇唇畔的笑意都漸染到了眼底,他抬手,輕慢又情色地刮蹭過雲搖柔軟的耳垂:“這裏是魔尊殿舊址,天隕淵啊。”


    “……!”


    雲搖神情兀地變了。


    她甚至沒工夫顧及慕寒淵這大逆不道的舉動,聲音都冷厲:“你來天隕淵、是準備要做什麽?”


    慕寒淵低垂著眼,著迷似的望著她:“師尊不是早已猜到了嗎?”


    “你又要重啟魔尊殿?你明知這番舉動,一定會令仙域眾仙盟警覺、再掀仙魔兩域之戰,”雲搖咬牙,惡狠狠地甩開了慕寒淵再次撫上來的手,“你究竟要殺哪一位神君,定要搞出生靈塗炭的結果不可?!”


    “……哦,原來師尊連這個也探聽到了,難怪仙格受損如此嚴重。”


    慕寒淵並不在意被雲搖抽開的手,答非所問地道。


    “慕、寒、淵!”


    清淩而難抑怒意的女聲回響在洞府內。


    慕寒淵停了兩息,忽然笑了,他掀起眼簾:“比起這個名字,有時我覺著,你或許更該叫我終焉。”


    “……”


    雲搖僵著身,慢慢退開,坐到了石榻裏麵。


    她抱膝望著慕寒淵,他眼底那種百死無回的決絕,讓她深刻地明白了——他連妄動往生輪、扭轉整個乾元界的時空秩序的天逆之舉都已做下,他絕不會再改主意了。


    想要阻止他,她不夠,輪回塔河大和尚亦不夠,還必須得另一個人。


    藏在識海最深處的,“他自己”。


    雲搖垂下眼,聽見自己沉澀地出聲:“你和他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絕不會放任自己為宿命所操控。”


    “…………”


    慕寒淵一動未動地站著。


    他好似對雲搖的話並無反應,而唯有藏在另一麵背光的翳影裏,那人眼尾微微抽動的魔紋展示著他內心強抑的猙獰。


    “那是因為他還沒有經曆未來,沒有體曆我在仙界所體曆過的一切……若他也經曆、那他便會知曉!”


    慕寒淵的聲音驟沉也驟提起聲量,勃然之怒像是直指九霄:“我和他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他不會,”雲搖回眸,“你的偏執讓你已經看不到殺戮和毀滅之外的道路,而他和你不一樣。我相信換作他,即便是麵臨與你一樣的境地,他也一定能找到另一條路。”


    “……是麽。”


    慕寒淵的聲音沉下去。


    隻是與雲搖意料的不同,這番話不但沒有再掀起他的暴怒,反而叫他低聲笑了起來。


    那笑裏,雲搖心底的不安加劇:“你笑什麽?”


    “沒什麽,隻是替師尊可惜,”慕寒淵跪上石榻,朝雲搖俯近,他攥住了鎖著她手腕的鎖鏈,一點點緩慢而不容拒絕地將人拉向自己,“……多可惜啊,用不了幾日,你最喜歡的那個乖徒的神魂,就要被我徹底吞噬了。”


    “——”


    雲搖瞳孔猛地一縮,連躲閃都忘記。


    許久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聲問:“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慕寒淵勾起她垂瀉肩前的青絲,纏在冷白的指骨間,從發尾一點點向上吻去。


    “那掌管因果的神器往生輪,如今就在這天隕淵下,師尊如此聰慧,一定猜到了吧?”


    “不過你們弄錯了一點——區區魔尊殿,怎麽配我如此處心積慮?不過順手為之。我所真正求的,是十萬魂火性命祭煉後,終焉火種再回巔頂。”


    “用不了幾日,乾元界內就再無人能阻我解封往生輪,等到重掌往生輪,以他之神魂代我了結因果,我便能徹底奪舍這具軀殼,取他而代之!”


    “到那時,這一世的慕寒淵不複存在,過往未來的終焉皆我一人——如此,方是一條完成了閉環的時間線。”


    “滅絕乾元後,我自會帶著師尊再回仙界、得享盛世!”


    “…………”


    雲搖聽得心魂俱栗:“這是你從一開始回到這裏,就想好的打算?他一直是你為往生輪了結因果準備的祭品、是麽?”


    “是又如何?”


    慕寒淵的惡相低聲笑起來,他輕撫過她的側顏,勾著她的下頜迫她仰麵——


    “怎麽,師尊又心疼他了?”


    這一次雲搖不曾掙紮,她順著他的手,慟然而深切地望著慕寒淵眼底那片無底的黑暗:“慕寒淵。”


    慕寒淵笑意一冷,他知道她此刻喚的那個人並不是他。她早已不會用這樣溫柔、疼惜的語氣與眼神對他了。


    隻是隨後他又笑了:“沒用的。你的乖徒早就睡在那片黑暗裏了。不是你教他的嗎,是你不許他再動終焉火種的,你忘了?試圖壓製十萬魂火性命祭煉之後的終焉火種,他隻是沉睡都算輕了!”


    “……”


    雲搖聽完,臉色幾乎有些蒼白:“隻因為我說了那句話,他才會像現在這樣,陷入沉睡的?”


    “是啊,所以我更該謝過師尊,若不是你,我又怎麽可能輕易壓製得下他呢?”


    “…………”


    雲搖麵色煞白。


    她闔了闔眼,隻覺得原本就恍惚的識海更加動蕩起來,眉心仙格灼燙,近乎欲裂。


    原本還在快意的慕寒淵陡然變了臉色:“雲搖?雲搖!”


    眼見麵前女子神魂動蕩、仙格不安,儼然有走火入魔之兆,慕寒淵再顧不得,慌忙將她抱入懷中,將掌心抵在了她心口,終焉火種之力沿著她經絡,迅速進入她識海中——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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