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抓到趙娟之後,陶昕的案子也終於不止是四個人在查了。


    “江隊都要瘋了……沒想到突然一下來了這麽多案子,現在局裏人手不夠,市局和省裏都來了一堆人,辦公室當臨時指揮部,都快要坐不下了。”


    周良明顯是剛跑了一大圈,口幹舌燥地進來先灌了大半瓶礦泉水才能講出話:“我之前跟他匯報了趙娟身上的案子,江隊實在是忙不過來,最後還是副局給調了人,現在由市裏來的預審專家審趙娟,然後有十多個偵察員在查田莉和孫勝利。”


    “都是十幾年前的案子,他不瘋才怪。”


    羅無辛心想江世濤運氣也是夠差的,很多警察一輩子都碰不上的事情,他短期內碰上兩樁。


    然而距離不久前那場審訊才過去三四個小時,就算是羅無辛也想不到他們的效率竟然高到這個地步,問道:“田莉查出什麽了?”


    周良的臉色一下就凝重了起來:“我們和田莉多年沒有聯係過的親戚核實了一下,田莉確實被強奸過,而且趙娟說她這些年,可能一直在作案。”


    1998年,20歲的田莉剛剛找到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


    她並非是個出身優越的女孩兒,母親罹患精神分裂,而父親則是普通工人,從小到大,父親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田莉以後能找個幫襯家裏的女婿,畢竟,田母因為身體原因一直沒能生出二胎,兩老全部的希望都在田莉身上了。


    在高中畢業後,田莉本來一直在工廠裏打工,但因為下崗潮的影響,97年年末,田莉離開了父親信賴的工廠,不得不在外自己謀生補貼家中。


    而當時還並沒有怎麽接觸過社會的田莉自然不會知道,她做的這份服務員的工作其實並不隻是要給人端盤子送菜而已。


    上班的第一天,老板便讓她換衣服去賣啤酒。


    田莉的模樣算不上非常漂亮,但勝在年輕,眼睛大,皮膚白,換上劣質的紅色皮裙後,也確實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整整半年,除了偶爾會碰上對她動手動腳的客人,田莉的收入還不錯,她滿心歡喜地以為,這會是新生活的開始,但是,這一切都在那年夏天的一個夜晚改變了。


    某個深夜,田莉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拖進了小巷裏。


    “所以,她被強奸之後沒有報案?”


    羅無辛眉頭緊皺,從之前趙娟的口供裏他其實已經隱約感覺出來,大姐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正常,而這和她過去的經曆是脫不開幹係的。


    周良點點頭:“我們走訪得到的結果是這樣,而且她的那些親戚其實一開始也不知道,還是後頭田莉鬧離婚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田莉以前還碰到過這樣的事情。”


    “等等……離婚?”


    “對,田莉隻結過一次婚,在22歲那年,據她的親戚說,是她的父親介紹的,一個在她父親工作的廠裏的人,但是兩個人的婚姻從不怎麽順利,也沒要成孩子,最後,在田莉25歲那年離婚了,說是男方離婚之後還到處和人說她是個髒爛貨,結婚的時候騙了他彩禮什麽的……田莉的親戚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田莉身上的事情。”


    “但是,田莉的父母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


    羅無辛想到田莉父母的死,一個是因為罹患精神疾病誤服農藥,還有一個則是意外高墜,都發生在田莉離婚後不久。


    如果說大姐的慣用手法就是將故意殺人偽裝成意外,那很顯然,她父母的死也根本不是什麽意外。


    田莉隻可能因為一個原因憎恨他們。


    “是她的父母為了讓她能夠順利結婚,讓她隱瞞了這件事。”


    羅無辛的心頭一沉,又問道:“離婚前還發生了什麽,田莉的親戚知道嗎?”


    周良歎了口氣:“隻知道個大概,說是一開始還沒什麽事情,大概也就一年之後,忽然間她老公就跟變了個人一樣,開始打她,就跟所有家暴一樣,最早隻在家裏,後頭在人麵前也打,所以田莉那些親戚才知道了這件事。”


    “為什麽打?”


    “因為田莉一直不肯進行夫妻生活,怎麽都不肯,惹急了就又咬又抓,慢慢的男方就開始懷疑田莉跟她媽媽一樣是個精神病,覺得自己被老丈人騙了,矛盾也就越來越大了。”


    “不肯進行夫妻生活……”


    羅無辛辦過這麽多強奸案,他心知肚明,這是很多強奸案受害者都有的創傷症狀。


    不說是夫妻生活了,有些女孩兒甚至一輩子都無法談論這件事,而且在犯人被抓後都無法安下心來,一輩子都會陷在這段陰影裏沒辦法逃脫。


    “精神分裂具有一定遺傳性,但大多數情況下需要誘發因素。”


    而這時,陶森忽然在旁插嘴:“從之後田莉的表現來看,她確實很像是一個偏執型精神分裂患者,有非常明顯的妄想症狀,並且因此產生了強烈的攻擊性。”


    “強奸,有可能是田莉的誘發因素嗎?”


    羅無辛喃喃。


    時隔十八年,他還是能清晰地記起大姐在麵具下猙獰的微笑,那確實不像是正常人的表情,以至於在被救出來之後很久,午夜夢回,羅無辛還是經常滿身虛汗地醒過來。


    就更不要說,她隻是道聽途說了精神外科手術的相關報道,就決定去殺死陶遠……


    羅無辛問道:“查過田莉的前夫是哪一年死的嗎?”


    周良點點頭:“是03年,是趙娟他們做的,我們已經確認了,手法是將人從河堤上推了下去,然後摔死了,小彭說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再婚了,如果不偽裝成意外估計會很難交代。”


    “也對,以田莉的性格,如果她前夫孑然一身一定會死得很慘。”


    羅無辛心知肚明,如果田莉對自己的父母都能下得去手,那前夫在對她做過那些事情之後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那起沒有報案的強奸案。


    那是田莉偏執的根源。


    “所以為什麽趙娟說田莉一直在作案,他們不是一直沒聯係嗎?”


    因為過度思考,羅無辛感到自己的頭疼漸漸有了卷土重來的趨勢,他生怕被陶森繼續扣在醫院裏掛水,不敢在人麵前表現出絲毫不適,強撐著問道:“田莉可能做了什麽案子,她有說嗎?”


    周良歎了口氣:“這就是江隊現在最頭疼的地方了。”


    說著,他遞過來幾張口供,而羅無辛隻大概掃了一遍,臉色就變得極度難看。


    隻見口供上清清楚楚地記錄著:“大姐說,如果羅無辛這些年不想著抓他們才該死,畢竟忍氣吞聲的都是該死的垃圾,隻要讓她碰上這樣的垃圾,她就會送他們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垃圾……”


    羅無辛何其敏銳,他心頭猛地一跳,抬頭撞上周良臉上的苦笑。


    “羅哥,我們在查的,可能是同一個案子。”


    第70章 南柯11


    羅無辛再次被推回局裏,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電梯門一打開,羅無辛迎麵就撞上了幾個急匆匆下樓的偵察員,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很顯然,經過幾次的大會,他們都已經非常清楚自己正在麵對什麽。


    一個放在全國都非常罕見的凶案,如今,正被他們一點點從水麵下拉扯出來。


    “我就知道你晚上肯定要回來。”


    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江世濤麵前放著三部手機,如今都在響個不停,而他抬頭看見羅無辛,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你小子可真他媽的,弄來的案子一個比一個大,知道這一屋子的人之後半個月都沒覺睡嗎?”


    重壓之下,江世濤滿身都是煙味,而陶森絲毫沒給他麵子,立刻就去打開窗子通風,冷冷道:“他現在的身體經不起一點刺激。”


    “羅無辛你也有今天。”


    見狀,江世濤也不惱,隻是看著他們疲憊地笑了笑,又道:“情況小周應該已經跟你說了吧,還真他媽給你說中了,我們這次這個彩恐怕中大發了。”


    “你們查出來什麽了?”


    羅無辛現在隻慶幸他的頭痛沒有再加劇,畢竟,陶森實在是太不好騙了,他之前在醫院自覺藏得很好,結果到頭來還是給陶森直接摁在留觀室裏多掛了一個多小時水才走。


    “羅警官你身體是不是不舒服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勸你,也最好不要想著對一個醫生扯謊。”


    陶森如是說,而羅無辛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刑警是怎麽會瞞不過一個醫生的。


    江世濤歎了口氣:“七樁垃圾場拋屍的案子已經全部重新梳理過,七個受害者,兩個被詐騙,四個遭遇過強奸或者是猥褻,一個被教唆吸毒,總之都是刑事案件受害人,但是因為沒有報案,所以這個共通點直到這次才被挖出來……也多虧了你一心想要查出老何的案子,將時間跨度這麽大的段晴的案子和曹潔的案子聯係在了一起。”


    “瘋子……”


    羅無辛咬了咬牙,十八年前,田莉殺的都是“加害者”,但如今她竟然已經開始殺“受害者”了,而且,還將人拋屍在垃圾站旁邊,絲毫不掩飾對死者的鄙夷。


    是因為這些人讓她想起了過去的自己嗎?


    那個沒有報警,忍氣吞聲,最終處處受欺辱的自己。


    也難怪趙娟會說,大姐現在有可能會狩獵任何人。


    ……她已經徹底瘋了。


    “不光是這樣,我們還找到了另外一個共同點。”


    江世濤遞過來幾份資料,卻都是幾個受害人在某網絡感情樹洞的投稿,而其中打頭的一份就是那個被勒死的少女段晴。


    不難看出,因為擔心讓母親失望,在毒癮中痛苦掙紮的段晴最終隻能將所有的苦惱都丟給了樹洞,她一口氣和對方說完了自己被教唆吸毒的經曆,並在最後說,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藥,也不想告發楚哥,覺得自己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而段晴在那時絕不會知道,樹洞那一頭的人到底對她懷揣著什麽樣的心思。


    “近五年遇害的四個受害者都曾經在網絡上找過情感樹洞來宣泄痛苦,而更早期的受害者我們沒有辦法查到具體信息,但是通過走訪也可以知道,他們都有上網和人聊天的習慣,包括那個被害的孕婦曹潔,因為現實當中缺少關愛,所以不約而同都選擇了轉向網絡尋找慰藉。”


    江世濤眯起眼:“我們現在懷疑,凶手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找上他們的,畢竟,隻有在對著樹洞的時候,這些人才會放心說出過去遭遇的侵害。”


    “田莉當年也是通過網絡論壇找到她的幫凶的,甚至按照趙娟的說法,之所以找上陶遠,也是因為田莉在網絡論壇上看到了很多關於精神外科手術的不實信息……她對這個深信不疑,加上非常偏執,所以立刻就決定要殺掉陶遠。”


    羅無辛攥緊了手上這幾張薄薄的紙,他能隱約感覺到,他們已經摸到了破獲這些塵封已久案件的關竅。


    或許,他們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了。


    江世濤長舒了口氣:“因為趙娟的口供,我們現在正在核實田莉過去這十幾年的行蹤,一旦能和幾個受害者對上,那或許就可以先按照並案處理了,畢竟,就算是省裏來的專家現在也認為,田莉的側寫符合連環殺手的特征,高度懷疑,田莉在中間空白的十幾年裏不可能完全不作案……”


    “就要看,她到底喪心病狂到什麽程度了。”


    羅無辛喃喃著補完了後半句。


    之後一直到天亮,整個刑隊就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在總指揮的要求下分成數組,有條不紊地推進著一係列的調查工作。


    淩晨一點,按照趙娟的口供,在外的偵察員挖出了一具深埋在地下十八年的骸骨,屬於當年慘死在大姐刀下的老二,而直到他死去,趙娟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周東德。


    淩晨三點,田莉和孫勝利過去十八年來的工作軌跡被一點點在白板上填滿,偵察員得知,兩人在外一直以姐弟相稱,並且,一直輾轉在南方幾個城市之間,行動路線基本與垃圾站拋屍案的七名受害人相匹配。


    淩晨五點,十八年前被田莉團夥殺死的總人數被統計出來,總計十人,其中六人死於意外,四人失蹤,而因為時間久遠,審訊時趙娟的精神又有數度崩潰,導致他們還沒有得到具體的屍體埋藏地點。


    “羅哥,江隊讓你……”


    早上六點,開大會前夕,熬了一夜的周良急匆匆推門進了休息室,本來是想叫羅無辛去開會,結果沒想到進門卻先撞上了陶森仿佛手術刀一樣的視線,他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就噎了回去。


    角落裏,靠在輪椅上的羅無辛手上紮著針,身上還披著薄毯,在晨光裏睡得正熟。


    因為他堅持不肯回醫院,陶森不得不直接將輸液架搬到了局裏,儼然已經把局裏的休息室當成了醫院的留觀室用。


    “羅哥……”


    “他需要休息,輸液袋裏有鎮靜劑,你現在叫不醒他。”


    結果陶森這個顧問倒像是他們自己人一樣兩眼青黑,推門出了休息室,他淡淡道:“羅無辛現在是我的病人,查案可以,但是要適可而止,雖然我也想抓到害死我妹妹和父親的凶手,但是我不會允許他為了查案,讓我之前六個月的工作前功盡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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