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瑞沒再接話,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勸董承華,但他從不希望看到他因為陷在仇恨的泥潭裏,難以自拔。


    董承華的確像個天賦型演員,和桑瑞在一起的時候,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活力,脾性隨和又溫柔,談論著朝氣蓬勃的青春,眉梢眼角都帶著燦爛。可提到董輝的時候,眼底滿是陰鷙,仿佛董輝就在麵前,他隨時準備衝過去把對方撕碎,所有正向感情的背後都有負麵感情滋生的溫床,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罷了。


    “魯妍那個臭b子,爬我床的時候,真想喊董輝站在旁邊看看。”


    桑瑞覺得有些刺耳,他反問:“你的那些生意,還在做嗎?”


    “做啊,怎麽不做,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渠道能發大財,為什麽不做?”


    “別做了,承華,趁現在你還能回頭。”桑瑞吃完最後一根麵。


    董承華立馬抽出手紙,給桑瑞小心翼翼地擦著嘴角:“你好好養病,好好讀書,這些事你不用管。等你到大學了,花我的錢,這樣安阿姨也不用太累。”


    桑瑞聽他說起大學,那仿佛是最近卻又最遠的光,承載著他的憧憬和一切美好的未來,他笑著說:“那時候,我自己就能掙錢了。”


    “嗯。”董承華替他擦著臉上的膿水,“那你現在好好養病,我已經試著預約國外的醫生了,寒假我帶你出國看病。一定會好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董承華沒回家,也沒回學校,和桑瑞躺在一張床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把學校的奇聞軼事說給桑瑞聽。


    再次提到丁暖的時候,董承華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渾身緊繃,他心頭籠罩的陰霾更重了……


    董承華消失一整天後,張盼再次看到他是在天河八中的校門口。昨晚和時鳴匯報過之後,對方提議在這裏等候,因為高三隻有一天假期,周日早上就要到校,果然,張盼看到從計程車上下來的董承華,眼神裏帶著害怕遲到的怯懦,背著空癟的書包衝刺進了學校。


    “頭兒,他到校了。”


    時鳴帶著睡意回:“盯緊一點,千萬別被發現。”


    時鳴昨晚加班梳理線索之後,淩晨兩點才躺下,此刻宿舍裏還回蕩著陳廷策如雷的鼾聲,聽著再無困意,他看了看時間,正好是早上八點。


    他枕著雙手開始回想著從韓小娟墜樓案之後的種種,董家父子好像總是以不想幹的身份遊離在每起案件的邊緣。


    兩年前寒山公園失足摔死的趙芯璐恰好是百羅會所的員工,而侯明聯係的“尹達豐”正好也出現在百羅會所。


    董承華作為邱浩霖生日聚會的朋友,在調查韓小娟的案子裏一直以怯懦的形象出現,可他又是董輝的兒子,會所老板居然開著養蜂場。


    想到這裏,時鳴直接起身穿衣,他一定要去拜訪拜訪這位撲朔迷離的人物。


    程之逸說要跟進桑瑞這條線,也一早開始了“工作”,給時晨做好飯送到幼兒園之後,直接去了千島酒店,這裏是他和唐燼下榻的地方。


    剛進電梯,門緩緩地關著,忽然門縫裏伸進一隻格擋電梯門,程之逸立刻按下開門鍵,阻止著這個危險的動作。


    “等一……”門外的人話音未落,隨著又打開的電梯門,看到了電梯裏的熟悉的身影,“喲——”


    程之逸也有些詫異,居然會在這裏碰到江為。對方單肩背著書包,臉色還有急色,進了電梯剛要按樓層,看到十二樓的瞬間笑著說“我們多有緣啊,我也是十二樓。”


    說完,他撐靠著電梯間的扶欄,雙臂交疊認真地望著程之逸。


    “你住這裏?”程之逸問。


    “對,我不想回家就住這裏,離學校近。”


    程之逸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半了,他笑著說:“你已經遲到了。”


    “我忘拿東西了,所以著急回來取。本來是遲到了,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正好,不遲不早,剛好遇到了你。”江為歪著頭,一眼就看到了程之逸脖子上的傷痕。


    他皺著眉頭上前了兩步:“怎麽回事?你一個警察,還能被……”他站近才看清那團紫紅的飛暈,瞬間明白了過來。


    程之逸後退了幾步,和他隔開距離:“拿了東西,趕快去學校吧。”


    江為重新靠著電梯,看到那處痕跡後,他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著眼前這個人被人擁抱癡.纏,赤著全身泡在酥麻的快意裏跌宕起伏,他動了動幹澀的喉結,帶著不悅回答:“那是我的事了,和你沒關係。”


    “嗯。”程之逸對於別人的情緒,他分辨不出來,或者說無關緊要。剛說完,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起,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江為壓不住火在身後說了句:“您那男朋友也太幼稚了,咬你算什麽本事,我要是他,直接找那個勾引你的混蛋揍一頓了。”


    程之逸回頭,反應著這句突兀的話,隨後笑著解釋:“他是很幼稚,大學時候的確這麽幹過。隻是現在稍微長大了一點,而且你對他毫無威脅,他是在生我的氣。”他的語速慢,聲音輕,像裹著糖水的雲絮含在喉嚨裏,一字一語都透著甜膩。


    還沒等江為回過神來,程之逸已經敲開了唐燼的房間,隨和回頭真誠地說:“快去上學吧!”


    看著這扇關起來的門,江為忽然覺得自己沒來由的憤怒才更幼稚,昨天見了這個人,那胸針上的薄荷香撩癢著他的心底,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眠。


    “有男朋友就有唄,又沒哪條法律規定不能追有男朋友的人。”他邊走邊拍著籃球,和同班的柯騰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我去,江爺,你這不道德啊!”


    江為一把把人攬過來,耍賴地說:“道德都是那些自以為是的文明人用來給自己加冕好人頭銜的,我就是個壞人,我不需要這樣的桂冠。”


    柯騰比他矮,被他夾著脖頸在胸前,那裏尖銳的刺物硌著他,他連忙掙紮出來:“什麽東西啊,紮死我了。”這才看清江為脖子裏的胸針,“你有病吧,球衣上別什麽胸針啊!”


    “他送的,當然得到處戴了,將來骨灰盒裏都得放著。”


    江為早上匆忙回酒店取的就是這枚胸針,他就是要帶著,到哪裏都帶著,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跑到程之逸的男朋友麵前顯擺。


    “哦對了,你最近能不能找到桑瑞?”


    柯騰好奇地問:“找不到,人間蒸發似的,我發消息也不回。”語氣有些低沉,他自認為算是人家的好朋友,雖然沒有董承華那麽要好。


    “幫忙找找唄,或者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原來住的地方。”江為拍打著籃球,認真地說。


    “他家以前我倒是知道在哪兒,你什麽時候轉性了,關注起他來了?”柯騰好奇地問。


    江為一拳砸過來:“大少爺的事,你稍打聽,我這追人呢!”


    程之逸找唐燼,也是為了桑瑞而來。他坐在沙發上,翻著唐燼整理好的資料。


    “昨天您和我說的時候有些晚了,我找到的就這麽多。這個桑瑞不是天河本地人,是外省人,家境不好,父親早早去世,母親安玲一個人支撐著撫養兒子的重擔,但是前五年忽然得了癌症,從那之後一病不起,桑瑞隻能依靠政府救濟和低保勉強維持著學業,到了高中之後,周末和暑假桑瑞也會勤工儉學。”


    程之逸翻著問:“他和董承華的關係呢?”


    “總體來講,董承華和他所謂的形影不離,就是一日三餐一起去食堂吃飯,兩個人的交際圈,為人處事的方式完全不同,桑瑞的朋友少,成績很差的更沒幾個了,董承華,我之前和您匯報過,他的交際圈都是社會上的一些混混,一到周末假期就和他們混在一起。倆人的關係,能挖的基本不多,唯一一件事就是當年安玲生病後,董承華出了一大筆錢幫桑瑞。”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其實是找到桑瑞,這樣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但他半個月前忽然消失了,我可以試試定位。”


    “他既然決心要藏起來,不是手機定位就能找到的,去和張盼匯合,跟著董承華肯定能找到桑瑞,他們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程之逸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不遠處的天河二中,整潔矗立地教學樓,不知道這一次又要解開怎樣的謎底。


    第59章 亂局14


    時鳴到達百羅會所的時候,董輝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時鳴把車鑰匙遞給一旁的保安,打量起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之前他也來這裏吃過幾次飯,可從來沒覺得這裏會有這麽多的神秘。


    董輝見時鳴站著不動,主動過去伸手:“前些日子出差,我這裏出了那麽大的事,在配合上一定有所欠缺,今天我把所有的員工,各部門的管事經理都叫來了,時隊長想怎麽查就怎麽查。”


    時鳴禮貌地握手,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董輝,這個人沒有中年成功男人的儀態,有著和年齡不符的銳氣,時鳴解釋著:“之前的確有些東西遺漏了,不過今天就我一個人來,隨便問問,主要是想看一下那晚的監控,老趙之前調取過一份兒,但裏麵沒有我想找的人。”


    這句話,暗示意味很明顯。


    董輝尷尬地笑了笑,轉身領著時鳴進門:“監控都在,我直接領您到我們總監控室查,除了負一層的監控,什麽都有。”


    等時鳴站在監控屏幕前,才發現的確什麽都有,董輝安排人調取出事當天的監控,他想看看到底有沒有“熟人”進入百羅。


    監控視頻倍速播放著,時鳴的幽深的雙瞳裏倒映著快閃的畫麵,除非對方走地下車庫,不然所有人進出百羅一定會經過正門。可直到他看到晚上杜海華領著人進了百羅,也沒看到自己想要的熟人身影。


    “地下車庫的視頻呢?”時鳴眼睛有些發酸,可還是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屏幕。


    “調地下車庫。”董輝指揮著一旁的人,“時隊長,我們地下車庫一般都是我們內部員工,平時登門的顧客都隻走正門,車是由我們的保安負責停放的。”


    這句話時鳴之前來調查的時候,也有人說過,他知道看不到什麽,這些監控沒有人來得及動手腳。


    坐在監控室,一直到了下午兩點,董輝都有些疲乏了,時鳴還在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查找。


    “董老板,那天前台登記過的所有人員名單,我之前也調取過一份,用餐加住宿所有來的顧客一共是132個人,監控裏從早上第一個登門的人到晚上我們的人來布控,總共是有154個人,那這差下的人,為什麽沒有登記?”


    董輝似已料到這個問題,他笑著解釋:“時隊長,我們百羅有會員製,凡事會員都有終身保密的原則,這也是當初建製的時候,百羅的保證。”


    “那如果我們警方要調取這22個人的信息呢?”時鳴雖然是詢問,但帶著不容知否的語氣。


    “可以,完全可以,辦案需要嘛!”說完,他立刻打給了秘書。


    時鳴站起身來,等著董輝安排完畢:“走吧,這麽嚴密的事情,還是去董老板辦公室談吧。”


    董輝的辦公室在會所的最高層,一進門時鳴就看到一個大型棋盤,他笑著說:“董老板的興趣似乎一直都很別出心裁。”


    董輝應和著:“都是閑著打發時間罷了。”


    時鳴看著棋盤上黑白分明的“對壘”,白子在黑子的勢力圈裏鏖戰,顯然是一盤還未下完的殘局,他笑著說:“打發時間也分境界,圍棋自然是上上層,不過這局棋,看似黑子得勢,但白子一旦攻克,吃對方的兩條巨龍也不在話下了。”


    董輝眯著眼睛:“時隊長還懂圍棋?”


    “皮毛。”時鳴坐在棋盤前,“小時候就愛故作深沉罷了,根本不懂什麽是圍棋。下棋也分三種人,我自然是第三種,下士,隻為吃子。”


    董輝也坐在時鳴對麵,笑著說:“那我現在比時隊長高一層,中士下棋,隻為攻城略地,把屬於我的,我想要的,我不想要但也不想給別人的,都收入囊中。”


    時鳴拈著白子落在棋盤上問:“那養蜂場是屬於哪種?”


    董輝覺得時鳴的態度就和他下的這一步棋,沒有打算突圍,而是直接扼在了黑棋的棋筋處,另辟蹊徑。和他這個人一樣,帶著直截了當的目的,令董輝有些措手不及。


    “時隊長居然連養蜂場都查到了?”


    “一個高檔會所的老板居然會開養蜂場,這本身就很奇怪。”


    董輝也一子一子的下著:“沒什麽奇怪的,就和我從小在國外長大,但就是喜歡中式的東西,興趣罷了。”


    時鳴點點頭:“嗯,生意人我還以為隻為利益驅使,養蜂場也投了不少錢吧,真不在乎營業額?蜜蜂又不是小貓小狗當寵物養著,您別和我說,養蜜蜂也如下圍棋,都是興趣?”


    董輝大笑起來,他覺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實在有趣:“當然不是,我養蜂是因為他們能給我采蜜,”


    他話還沒說完,秘書拿著名單已經進來了,正好打斷了回答。


    時鳴看到名單上的照片和姓名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期待,董輝既然能給自己看,自然是能看的。他數了數,是22個人。


    “這些時隊長都能查,這都是當天來過的會員。”董輝把這些人資料也拷進了u盤裏,十分有配合的誠意。


    秘書走後,時鳴依然坐著不動,沒有看名單,也沒有再下棋的意思,隻是盯著董輝看。對方有些困窘,笑問:“怎麽了?時隊長?”


    時鳴坐著藤椅,身子前傾,雙肘撐在膝蓋上,說出今天真正的來意:“我記得百羅會所,好像有個一個專供更高級的會員行走的通道,那那天,這個通道的監控是否?”


    董輝的笑容徹底凝在了臉上,他的嘴角都有些發僵反問:“時隊長是聽誰說的?”


    “王城安,我們民爆的王大隊。”


    董輝僵住的笑容頓時扭作一個奇怪的表情,他反應極快地變成了疑惑:“哦?王大隊,他怎麽知道的這裏?據我了解,他也隻是來吃過幾次飯而已。”


    時鳴截過他的話頭:“去年我們刑警隊配合民爆對轄區的經營場所例行檢查的時候,王大隊和我提過,百羅三級製的會員。是有這麽回事吧?”


    董輝分辨不出這幾句話的真假,他濃密的眉毛開始緊蹙,盯著眼前這個人。


    時鳴在這場對視裏,毫無畏懼,他拿出自己的警官證放在棋盤上:“我可以作出我所有的保證,隻是為了查案,一旦未來有任何秘密的泄露,時鳴可以一個人承擔。”


    董輝收回眼神,輕瞥了一眼證件,幹笑起來:“我們配合是義務,時隊長沒必要這樣。是有三級製會員,但那條通道既然是為了保護會員的身份,自然是沒有監控。如果您需要我提供這些人的名單,那對不起,當初注冊會員的時候,他們用的都不是真實的姓名,我即使提供給您,也沒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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