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紈之拉下她的手臂,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心善會幫我,能不能再給我找身普通點的衣服。”


    穿現在這身衣服,她即便頂著張再普通的臉也會引人注意。


    小芙蕖立刻道:“我拿我的給你,你和我身量差不多,就是……”


    她盯著羅紈之的胸道:“比我豐腴些,不過鬆點係帶也能穿。”


    羅紈之把頭上的首飾一摘,全部放進匣子裏,把用的上的幾個瓷盒排開,對著銅鏡在自己臉上開始塗抹。


    等小芙蕖找到合適的衣裙回來,鏡子前的女郎已經模樣大變。


    “阿紈,你居然還有如此絕技?!”


    她把衣裙放在妝台上,對著羅紈之的臉左看右看,嘖嘖稱奇。


    明明還是羅紈之坐在那兒,但眼睛、鼻子、嘴型就是不一樣,活生生從一個明媚絕麗的女郎變成一麵黃搭眼的小婢,讓她險些不敢相認。


    羅紈之謙虛道:“我的本事不過爾爾,我娘說她的師父還能把年輕貌美的女郎化作七老八十的老媼,那才叫絕技。”


    小芙蕖無法想像,這得多麽出神入化的手藝。


    她擔憂道:“所以你現在要靠這個去找你那位好友?可是外麵很多達官顯貴,你要如何接近她?”


    “我已經與她約好地方。”羅紈之換好衣裙,寬慰她:“你也不必緊張,我很快就會回來看你跳舞。”


    既然羅紈之都這樣說了,小芙蕖不能耽誤她的事,遂點頭道:“那你自己要當心。”


    等羅紈之出去,小芙蕖深深吸了口氣,也去換衣服和同伴們匯合。


    羅紈之此前往返千金樓多次,早已經摸清樓裏的各種小道。


    加之今日人多雜亂,多出個不顯眼甚至還有些醜的小婢女穿梭其中也不會引人注意。


    千金樓的中央裝潢尤為華麗,五層通高的中庭是最為重要的表演舞台,台子漆以紅色,上鋪富麗堂皇的牡丹花地毯,雜糅在其中的金線被燭光照得熠熠生輝。


    從頂端垂下足有四丈長的薄紗,泛著粼粼水光,猶如是天池之水傾瀉而下。


    而看客的席位隔著一圈流動的活水布置在高大的金柱之中,間以灑金紫綾矮屏分隔,玳瑁黑漆幾上放有品茗用的上好越窯瓷杯、喝酒用的名貴琉璃盞,果盤裏還堆滿這個季節已經不可能看見的冰鎮荔枝果。


    偌大的空間裏既不設置落地的燈台,也沒有在回廊下掛上照明的宮燈,而是百來個身著薄紗的美人以芊芊玉掌托起燭台,為客人們照明。


    足見千金樓的豪橫與底氣。


    齊嫻從未到過如此華麗的地方,即便是成海王府也沒有這樣金碧輝煌,各種金器、銀器就跟不要錢似的堆滿視野。


    還有那些個美人。


    明明是已經入秋的氣溫,卻還穿著比夏天還輕透的紗衣,皙白的肌膚、胸前的櫻蕾都若隱若現,她不禁紅了臉。


    至於那些看客不但光明正大地看,甚至還有直接伸手進去揉。捏的,這樣褻慢輕視的舉動,周圍沒有任何人會露出不適,他們談笑自若,樂此不彼。


    好像美人的胸脯對他們而言不過像一張琴,怎麽撥弄都是高雅之事。


    皇甫倓目睹齊嫻的臉色變得蒼白,才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與她們不一樣,何必露出這樣難過的樣子。”


    齊嫻喃喃道:“我與她們不一樣嗎?”


    她仰起頭,認真問他:“那你為什麽也不顧我的意願,想摸就摸,想上就上?”


    皇甫倓本以為齊嫻看到這些低賤的樂伎會感恩戴德他待她的好,不想她是一根筋通到底,硬是要把自己往淒苦悲慘的位置放,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福中。


    “你是我的側妃,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他是個正常男人,又不是宦官六根清淨,而且他已經做了很多讓步,怎麽還叫她這麽怨。


    這就不是他做的不對,而是齊嫻得寸進尺了。


    他剛冷下眉目,齊嫻忽然又一笑,順著他的話柔順道:“王爺說的極是,我確實比她們好很多。”


    皇甫倓斂起脾氣,這才牽住她道:“走吧,聽聞千金樓為了中秋排了出新歌舞,你我今日權當放鬆,那些話也不要再提了。”


    “都聽王爺的。”齊嫻乖乖道。


    皇甫倓心裏微鬆,終於又露出淺笑,早等候在旁邊的人這才敢靠過來恭維他,順便看看他的美妾是怎樣的美人能讓他這般寵愛。


    巳時,受邀的賓客已經到了七七八八,且都坐入相應的位置。


    麵朝舞台最好的位置左右為成海王、常康王、再外側有袁、朱、顧以及陸家兩位郎君。


    中央還有幾個空著的直到那些掌燈的美人如流水撤出,四周都陷入漆黑當中,也不見有人入座。


    雄厚的編鍾聲促著伶人輕盈的腳步魚貫而入,她們手裏舉一支長杆,長杆頂端燃著火,隻見那些火點上下舞動,舞台周圍的蠟燭逐漸點亮。


    柔和的暖光將所有人的視線聚向舞台中央。


    十二位頭挽高髻,麵帶薄紗的舞姬蓮步輕移,走了上前,她們的裙身份為上下兩截,上簡下繁,就猶如一朵朵倒立的花朵,那輕盈淺藍與明亮橘紅的撞色加之臂間、額頭、腰間細碎而燦亮的環形帶流蘇的金飾,充滿與建康迥然不同的異樣風情。


    而她們手中還拿有琵琶、箜篌、笙、橫笛、排蕭等樂器,猶如佛傳故事裏伎樂飛天的畫麵,正符合當下人追崇的風尚。


    “妙啊!——”不知是誰喊了聲,引來無數的附和。


    輕音跳脫,弦滑如彈,伴隨著銀鈴清脆,舞姬們腕間的披帛如煙似霧,千嬌百媚。


    正當看客心蕩神馳之時,周圍的蠟燭忽然爆開亮光,竟然從黃色轉而更為曖。昧的紅色,令人眼前一亮。


    這時配合鼓點聲加入,舞姬們交換著舞步,也變得有力起來,她們擺動著樂器,猶如一張張古畫在眼前活了起來。


    眉間一點嫣紅的小芙蕖無疑是其中最顯眼的那個,她明眸微彎,配合這舞步做出或喜或愁的神情,一顰一笑都勾人,而她的視線總是落在同一個人身上。


    自然也引起了那位郎君的注意。


    陸二郎端著酒杯,怔然不動。


    正當眾人都癡癡看舞的時候,齊嫻歪靠在皇甫倓身上,在他耳邊輕聲柔語道:“王爺,我有內急,想去更衣……”


    “我陪你一道。”


    齊嫻按住他的手,“別,這麽多雙眼睛看著,王爺也給我留點麵子,我又不是小孩子。”


    之前那些把她當猴看的目光已經讓她很不快,不像再引人矚目。


    皇甫倓想了想,答應道:“那就讓侍衛陪你去。”


    “好。”齊嫻順從應聲,從他身邊起身離開。


    皇甫倓捏著琉璃杯注視她的背影,直到侍衛跟在她身後離開視野才收了回來。


    旁邊陸家兩位郎君也在私語。


    “怎麽樣,是不是大開眼界?這千金樓就是舍得砸錢,據說雪娘子為了今日這個舞,光是這些蠟燭就花了上萬錢,至於這裏麵的舞姬都是培養多年的……”


    陸國舅精通玩樂,對於千金樓裏的事也是如數家珍。


    陸二郎低下頭道:“阿姊若是知道我來這樣的地方,一定會生氣的。”


    “欸!你管她呢!她就是喝多了藥,把腦子給喝壞了。”


    “大兄你怎麽能這樣說阿姊,阿姊未能誕下皇嗣,已經十分難過了……”


    “她是生不出來,但是你還能生啊!”陸國舅砸吧了兩下嘴,“你看那美人兒一直在對你暗送秋波,難道瞧不出來她思慕你?”


    陸二郎匆匆看了眼舞台中央那位姣麗的女郎,麵頰微紅道:“她的身份又嫁不得我,我何苦要去禍害人?”


    “誰要你娶這樣的低賤女郎了?你養在外麵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陸二郎嚇了一跳,果斷搖頭。


    “不成,我做不來這樣的事。”


    齊嫻從中庭出來,帶著侍衛由千金樓的婢女引路前去專門為女客準備的淨房。


    但是沒走幾步,齊嫻就捂著肚子拽住婢女,說自己忍不住了,有沒有近一些的。


    婢女為難道:“近一些的是給樓中娘子用的,怕怠慢了貴客。”


    齊嫻連連搖頭,白著臉道:“不妨事!”


    婢女看她實在著急,隻能把她送到最近的淨房。


    侍衛不便進去,問清婢女這裏隻有此處唯一的出口,就放心守在門口。


    因為這個淨房裏麵還有供人梳妝的地方,所以時不時有打扮豔麗的娘子進出,侍衛兩隻眼睛應接不暇,也數不清究竟進去了幾個出來了幾個,隻覺得眼睛都看花了。


    他耐著性子等了又等,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才覺察不對,當即不顧男女之別,逕直衝了進去。


    裏麵的娘子尖叫不止,他寒著臉挨個打量,終於發現——齊側妃不見了!


    此事太過離奇,同時也很嚴重。


    他不敢驚動成海王,先跑回去叫了弟兄們馬上開始封鎖出入口並且搜樓。


    雪娘得知成海王側妃不見了也嚇得麵無人色,招呼樓裏的堂倌婢女一同找起來。


    “門口的人都說眼下客人都在賞舞,沒有人出來,齊側妃想必還在樓裏。”


    侍衛也是這麽想的,故而冷肅道:“務必把人找出來,不然成海王定會掀翻你這千金樓。”


    雪娘暗暗咬牙。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這大好日子給她找這不痛快的。


    “沒有啊?沒見到有人經過。”幾個娘子倚在木欄,遙望中庭的熱鬧,麵對前來問詢的人皆茫然搖頭。


    侍衛環視她們的臉,覺得這些人和千金樓的娘子神情不太像,還想盤問,旁邊領路婢女就主動道:“她們是一位貴人養在樓裏的,不是千金樓的人。”


    她尤其強調“貴人”二字。


    侍衛暗想若比成海王還要尊貴,那他確實惹不起,遂對這幾位娘子拱了拱手,就離開了。


    可是沒走出幾步,他的疑心越來越重。


    回想起那幾個女郎站的很密集,幾乎是前麵堆了一排人,似乎想要擋他的視線,或者說想擋住什麽人。


    他眉心深蹙,大步走回去。


    邊上一個年紀小的女郎看見他折返回來,臉色一變,竟緊張地抖了起來。


    他更加料定有問題,正要命令侍衛將這些女郎拉過挨個檢查,一個圓潤的身影硬生生擠進視野。


    “幹什麽!幹什麽!”


    侍衛定睛一看,這個人不是旁人,居然是皇帝,正要跪下行禮,就聽皇帝更加不耐煩道:“起起起,滾滾滾,別煩人!”


    侍衛心想,皇帝總不會藏匿王爺側妃吧。


    更何況他也不敢當麵搜皇帝的人,隻能作罷離去,去別處碰碰運氣,興許還能快點找到齊側妃。


    “嚇死我了……”一位女郎撫著胸口靠著同伴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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