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紈之打量他的淡淡的神情,又看他擺弄手裏的印章。


    往上好的宣紙上一蓋,抬起來就剩下個泛有濕。潤水光的紅印。


    她定睛一看,勉強辨認。


    是篆刻的五個字——天下第一傷心男子  ?


    羅紈之無法理解,怎麽會有人刻這樣的字。


    “……這是什麽?”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送我的生辰禮。”


    是了,謝三郎的生辰快到了,她差點忙忘記了。


    謝三郎該不會是估摸她忘了,特意提醒她?


    羅紈之硬著頭皮又問:“為何那無關緊要的人要送這樣的印章給三郎?”


    “你說呢?”謝昀抬眸,望著她。


    和紅印一樣鮮豔水。潤的還有謝三郎的唇。


    【作者有話說】


    三狼:煩人,我老婆剛要親我。


    庾七:欲求不滿呐!


    三狼:扔出去。


    *


    注:這個章是真實存在的,記錄在《賴古堂印譜。卷二》老祖宗的精神狀態也十分清奇哈哈哈哈


    晚安,明天見~


    *


    第59章 生辰


    中秋都已經過去好幾日, 羅紈之原以為謝三郎早忘她把他撩到一半,扔下就跑的事。


    沒想到他一直記得,現在就當麵同她翻起了舊賬。


    這時候羅紈之就有些怨那送章的人, 平白無故地奚落三郎做什麽,害她跟著受池魚之殃。


    “……那人定然是在戲耍三郎!”羅紈之剛剛才誤會完謝三郎,這會當然要堅決表明立場, 表示同仇敵愾, 她甚至還握起拳點頭道:“實在可惡。”


    “確實可惡。”謝昀溫和地笑道:“興許是我近來看著比較好欺,對人太過放縱,讓人生出了狼心豹子膽,竟敢戲耍於我。嗯, 我日後定會十倍、百倍奉還。”


    羅紈之耳朵裏聽著那“十倍”、“百倍”就感覺自己嘴巴麻麻的, 她眼睫一顫, 輕抿了抿唇,誠懇道:


    “……三郎也不用這麽掛在心上,反正是不相幹的人。”


    “我掛記著, 就不是不相幹。”謝昀把那張蓋有“天下第一傷心男子”的紙拿起來欣賞了會。


    羅紈之可看不出他有多傷心, 反而從那被紙遮去一半的眉眼裏瞧出些期待的樣子。


    羅紈之快速眨了眨眼。


    謝三郎肯定又在嚇唬她!


    經過這麽多次, 羅紈之才不會這麽輕易被他牽著鼻子走。


    故而她一伸胳膊,把那張紙從他手裏輕輕抽走, 又打量桌子上的筆架, 從中挑了支狼毫, 在盛放朱砂墨的圓腹瓷缸裏沾了沾, 提筆就團在長方章印當中的“傷”字畫了個圈,在它的右下角寫了個小小的“卜”字, 表示作廢, 另從旁邊引出一字“開”。


    天下第一開心男子!


    她彎起眉眼, 笑意都要從那雙明亮璀璨的眼睛裏溢出來,她柔聲道:“三郎生辰的時候,我讓三郎做個開心的男子,好不好?”


    謝昀指背抵在下顎上,指腹不由互相搓揉,好像那兒無端端生出了癢意,他從上麵的眼睛往下掃到女郎得意翹起的紅唇。


    慢條斯理問:“不能,現在就讓我當個開心的男子嗎?”


    羅紈之把紙張用麒麟紙鎮壓好,搖搖頭,認真道:“不能呀。”


    她鬢邊簪的紫華花也隨她一同晃了起來,齊齊對著謝三郎搖擺,幾片嬌粉的花瓣飄落,打了幾個圈落到了紙上。


    “我還需要時間做好準備。”羅紈之神秘道。


    說罷,她就跑了出去。


    謝昀望著羅紈之溜走的裙擺,她就像條滑不留手的魚兒,再一次逃之夭夭。


    他輕笑了下,撚起那瓣被主人遺棄的花瓣,含入唇齒。


    他用舌尖抵著那片花瓣,淡淡的甜味中帶有一絲果香,芳醇異馥。


    “你最好是……”


    未完的話隨著那被舌齒攪碎的花瓣一同咽了下去。


    羅紈之出去不久,謝九郎就來到書房。


    他主動道:“我剛剛碰見了羅娘子,她最近精神都很好啊。”


    與在安城見到那個愁緒難展的娘子完全不一樣了。


    這才一年的時間,仿佛變了一個人,為人落落大方,處事圓滑機敏,而且更加自信大膽。


    種種這些加在一塊,讓她的美也變得更加引人注意,就連府裏年紀小一點的郎君都在私下裏討論。


    就像是在最好年華裏盛開在枝頭的花,光彩耀目。


    “也不知道她這個女郎怎麽有這麽旺盛的精神,每日裏忙不完的事,從不知道疲憊。”謝昀把紙挪到了一邊,用書蓋了起來。


    “這不就和兄長一樣,兄長的精力才是強盛,熬鷹馴馬都不在話下。”謝九郎自己搬了椅子坐下,“不過母親都說,若她生了女兒,興許會像是羅娘子這般的。”


    “所以母親就常找她?”謝昀知道羅紈之頭發上的那朵花,名為鬥雪,隻有在蕭夫人的院子裏有種。


    若非關係要好,也收不到她的贈花。


    蕭夫人的喜惡不難猜,她懶得和人虛與委蛇。


    “羅娘子是向母親去討教的,你知道母親雖然懶,但還是願意教人,尤其是她喜歡的。”


    “……”謝昀手撐著下顎,不知道為何生出一絲很微妙的感覺。


    他娘這不會是在養女兒吧?


    閑話聊了一會,九郎笑容漸收,說起心煩事:“兄長你可知道,仲楠他這次真的陷進去了。”


    仲楠是陸二郎的字。


    “那千金樓的小芙蕖縱然才貌出眾,但實難入的了陸皇後的眼,我怕他最後是要傷心的。”


    雖然小芙蕖出生低微,謝九郎也不願意詆毀她,隻是就事論事,為好友擔心。


    可一直循規蹈矩的世家郎一旦掙脫了桎梏,就像脫韁的野馬,很難被拽回頭。


    他沉溺在放縱當中,已經看不見腳下的危險深潭正在慢慢吞噬他。


    陸國舅已經是塊朽木,陸二郎肩負著他想像不到的重擔。


    “不用擔心,到了那個時候,他自然知道怎麽選。”謝昀了解陸家,也早看透了陸二郎。


    “但願如此。”謝九郎歎了口氣,又問:“那兄長呢?兄長的妻,祖母可是挑來選去都不滿意,兄長可有想法?”


    謝昀的指尖漫不經心地輕點在桌上,“不急,我還有很多事要忙,顧不上。”


    九郎搖搖頭。


    祖母可不會管這麽多。


    月底看完賬簿,羅紈之通體輕鬆。


    這大概是她度過的最為快樂的一段時間。


    從摸爬滾打到熟門熟路,她用在千金樓賺到的錢又逐漸開了幾家新鋪子,同時還管著謝三郎的幾份私產。


    為此廣招能人。


    不但能分擔她的重擔,還可以為她出謀劃策,爭取更多的利潤,規避更多的風險。


    她深深明白為何那些名將梟雄帳下都少不了見多識廣的謀士。


    一個人的能力再大,也是有限度的,隻有知人善用,才能走得遠。


    至於小芙蕖和陸二郎已經偷偷見過幾麵,每每收到小芙蕖的信,她總能想到一個羞怯的女郎歡喜又忐忑地笑。


    她勇敢了一次,雖然讓雪娘子極為不滿,但至少換來與心上人的相知相近。


    她離開千金樓隻是時間的問題。


    她還與齊嫻見過幾次,她的狀態比起初好上很多,雖然還有些煩惱被那些貴女背地裏取笑。


    她才不在乎皇甫倓的麵子,她就是不想平白無故受這樣的氣。


    羅紈之很能體會齊嫻那憤怒又不甘的心情。


    因為她就是這麽過來的。


    “雖然她們取笑你是不對,但是在這個位置是免不了備受矚目,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她們本來就妒忌你能輕而易舉得到她們想要的,所以更會千方百計地挑你的毛病。”羅紈之語重心長道:


    “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學,可以改,去適應它,直到無隙可乘。”


    齊嫻道:“這樣太累了,更何況我又不會一直待在這,等我哥哥安頓好了我便要去找他,這什勞子的側妃誰愛做誰做。”


    齊嫻會耐心按兵不動的原因在於齊赫剛剛元氣大傷,要休整恢複。


    而她也需要時間去迷惑皇甫倓,讓他放鬆警惕。


    羅紈之知道了齊嫻的決心一直沒有改變,心裏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紙醉金迷的生活並沒能控製她,她想要離開的心沒有因為皇甫倓有任何動搖。


    就好像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方向,很難再扭轉回來。


    羅紈之不心疼皇甫倓,隻是會由此物傷其類。


    若初心就不純粹,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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