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在手裏的福星,仿佛一夜之間變成災星。


    沈宏光和秦氏倒還好,自幼膝下疼寵養大的女兒,埋怨幾句便罷了,不論如何都是自家閨女。


    沈老夫人卻不盡然,她不僅信佛,還信虛無縹緲的鬼神。


    家裏厄運連連,她一時疑心是琥寶兒這個禍害致使,一時又哀歎沈若緋的福氣不再。


    她到底是什麽命,中年喪夫跛了腿腳,臨到老了還要遭此家族變故!


    老夫人厭棄了沈若緋,徹底不想再看見她,而沈家的少夫人李氏,也忍不住給這小姑子甩了冷臉。


    一人闖禍累及全家,公公和丈夫指望不上了,她還有孩子呢,未來的日子黯淡無光,豈能不怒。


    各方壓力如同悶在甕中的火星子,悄無聲息的憋出一團火焰。


    夜玹王被禁足將近一個月,旒觴帝氣頭過去,將要吩咐解禁之際,事情出現了轉機。


    沈若緋發現,她選的道路錯得徹底,韓末寧不僅不想娶她,還企圖殺她以絕後患。


    這樣的男人,即便成為他的狀元夫人,餘生也沒有保障。


    誰還能防得住枕邊人的惡意?


    沈若緋徹底冷了心,她是做不成狀元夫人了,那麽韓末寧也休想落得什麽好下場。


    她把自己手中掌握的證據給捅了出去,任何一個前程似錦的學子,沾上這些汙點,都將永不錄用。


    家長裏短定親退親的事兒,忽然扯出了薑永柱,被揭露來往過密,京城頓時嘩然。


    這幾出戲,你方唱罷我登場,還有什麽後續?


    眾人拭目以待,還真發現了不一般的內情。


    會試於年後進行,這會兒朝堂已經有主考官的提案,這位薑大人赫然在列。


    平頭百姓還在唏噓看戲,朝堂上立即出現了斥責結黨營私的折子。


    薑永柱跟譚家沾親帶故的,暗中培養自己的門生,誰還看不出來呢?


    再往下一查,韓末寧是萬舟山學子,巧得很,沈家農莊也在此處,二姑娘自小便養在這裏,年初那會兒發生意外失憶了。


    時機未免過於巧合,在夜玹王對王妃人選不滿之際,正好出現了一位容貌相似的‘頂替之人’。


    陸盛珂早在這等著了,預埋了手筆,很快就將萬舟山那夥偷狗賊帶入人們的視野內。


    偷狗賊弄死了沈二姑娘的愛犬,致使她受到刺激失憶,乍一看是個意外。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是韓末寧一手策劃的‘意外’。


    事後偷狗賊自知闖禍,怕惹了大戶人家沒有好果子吃,紛紛遁走,韓末寧慷慨解囊贈與一筆銀錢,助力他們離京。


    說是避避風頭,往後有機會再回來。


    實則他們剛走出京城沒多久,就被薑永柱殺了。


    這故事前後一連串,簡直叫人細思極恐,竟是這般早早鋪線,為了給夜玹王下套麽?!


    孿生姐妹花互換身份,再指認說夜玹王對婚事不滿,犯下欺君之罪。


    促成此事的,分明有韓末寧的參與。


    難道不是譚家故意陷害,意在圖謀兵權麽?


    至此,陸盛珂才算演完了全套的苦肉計,在旁人眼中,他隻是個無奈被掉包了王妃的無辜之人,不僅被蒙在鼓裏,還倒打一耙說他謀劃這一切。


    仔細回想,經不起推敲。


    其一,最開始無人知曉沈家還有個二姑娘,偷偷藏在農莊無人知曉,想必涉及家族陰私。


    夜玹王從何處知曉的她,又憑何認為換做二姑娘當王妃能更舒心呢?


    在他眼裏,沈家上下一丘之貉,是哪個姑娘能有多大區別,何必去掉包新娘。


    其二便是王妃過門後,他毫不掩飾的冷落姿態,回門禮都是後麵補上的,失禮之處人盡皆知。


    連做戲都懶的,當初惹來那麽多流言蜚語,不似作假。


    倘若他心知肚明不是沈若緋,冷臉又擺給誰看。


    再說了,致使沈知鳶失憶的偷狗賊和韓末寧薑永柱有牽扯,除了譚家還能有誰。


    是他們故意將二姑娘送進夜玹王府的。


    這個反轉,就跟戲文似的,叫京城百姓津津樂道,也在第一時間上達天聽。


    旒觴帝聽完了過程勃然大怒,他此生最恨底下人玩弄心計,企圖左右他的決策。


    很不巧,這回譚家撞上了。


    朝中本就在提議考官人選,旒觴帝第一個考慮的不是薑永柱,但是就在前日,柔妃剛在他耳邊說薑大人年事已高,莫約年後告老還鄉,回家頤養天年。


    這是個暗示,薑永柱確實資曆老,熬了許多年,臨走前不妨給些體麵,並且他與譚家有姻親,還能稍稍製衡一下楚相爺。


    旒觴帝自認為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卻被柔妃等人揣摩個一清二楚。


    怎能不叫他惱怒!


    這般環環相扣,他也成為其中一環,是要把韓末寧給塞進來?


    禦書房裏,這回可不止丟了鎮紙,旒觴帝把一座青金石硯屏都給碎了。


    “放肆!簡直放肆!都以為朕好糊弄!”


    旒觴帝很生氣,自從他坐上這個位置,所有人都在算計,無一例外。


    他一手捧起來的愛妃,如今是越發大膽,把手伸得那麽長。


    譚震賀獲封榮奎大將軍,大將軍的府邸和兵權還滿足不了他們?連夜玹王手裏的二十萬都想一同網羅?


    宮人跪了一地,旒觴帝怒不可遏,當場降下口諭,把柔妃打入冷宮。


    這是他頭一回這樣嚴厲懲治柔妃,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


    傳旨的公公不敢抬頭,應聲爬了出去。


    陛下老了,精力不濟,發完一場火便氣喘籲籲,好半晌才能緩過神來。


    柔妃受寵多年,終於到了被厭棄的那一天,嵐妃早已取代了她解語花的位置,不僅不爭不搶善解人意,懷裏抱著的奶娃娃還是比七皇子小很多的乖巧幺兒。


    許多東西,帝王願意給,但不允許強行要。


    況且旒觴帝再怎麽不喜東宮壯大,也還沒老糊塗。


    這個江山,終究是要交給太子的,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他很清楚。


    七皇子的年齡閱曆大不如太子夜玹王,心性尤其如此,根本沒有一爭之力。


    不過,處置了柔妃,旒觴帝並未立即將兵權歸還夜玹王。


    年紀大了越發斂權,握在自己手中,他感覺更加安心。


    陸盛珂對此不以為意,從前他幫著皇兄爭,不是為權,是要父皇的一個態度。


    如今既然發落柔妃,其餘人再也蹦躂不起來。


    哪怕父皇再怎麽模糊對東宮的態度,百官也不敢不敬。


    這便足夠了。


    至於其他,不是他想管的。


    陸盛珂是絲毫不眷戀權柄,王府解禁後,吩咐管家安排車馬,要帶琥寶兒去北莊泡溫泉。


    兌現他的承諾。


    至於柔妃以及譚家的喊冤,無人在意。


    琥寶兒的失憶是意外,當初韓末寧心懷不軌,企圖借偷狗賊遮掩強行搭上這個沈家二姑娘。


    一旦壞了她的名聲,他便能順勢迎娶,不料狗狗忠心護主,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肯退讓,而後農莊其餘人聞聲趕來,韓末寧藏匿逃脫,計謀未能得逞。


    但事實真相不重要,隻要他跟薑永柱有來往,陸盛珂就能添油加醋,把一切打成事實。


    柔妃譚家不得不背負罪名,他們勾結韓末寧利用沈家二姑娘,替換了王妃人選,繼而栽贓夜玹王罪犯欺君。


    這就是公布出來的實情經過,雖說不是什麽大案,但裏頭每一個人,都難逃問責。


    薑永柱被罷黜,韓末寧仕途無望,就連他鄉試的成績都將被取消。


    而沈家,徹底亂成一窩粥,什麽都沒了。


    陸盛珂帶著琥寶兒遠離這些紛紛擾擾,逍遙散心去了。


    他早已吩咐,沈家的任何拜帖抑或求見,通通拒之門外。


    隨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沈家當年送走二姑娘的原因再也遮掩不住,廣為流傳。


    就因為沈知鳶生來體帶異香,且那年沈家老太爺去世,老夫人又意外摔了腿,便將一個不知事的嬰孩打做不詳之人。


    認為所有的不幸源自於她,丟在萬舟山的農莊裏,由仆役撫養長大。


    沒有親人伴隨,隻一個奶娘為其打算,就連附近隨便一個農家子都能打她主意,說出去怎能不令人唏噓。


    接觸過琥寶兒的人,都會第一時間想到她那雙清淩淩的眼眸,還有直率嬌憨的性子。


    不禁生出一種‘原來如此’的感慨,那樣的成長環境,才造就今日特殊的她。


    她與留在沈家被嬌寵的沈若緋相比,屬實是天差地別。


    沈家作風不正,才會養出不成器的子孫,接連闖禍累及全家。


    要不是沈若緋企圖攀附夜玹王,哪有後來的種種。


    琥寶兒沒有恢複記憶,問她是否怨恨。


    她不曾在意過,何來怨恨。


    隻是有時候會因為夢境中模糊的奶娘身影與琥珀而難過。


    從始至終,她的至親就是奶娘和狗狗。


    如今又多了幾人,思冬回來陪著她,還有梨枝桃枝等人,以及……陸盛珂。


    有陸盛珂鎮著,沈家不敢來打擾她,之前給出手的嫁妝也休想要回去。


    外人議論也好,同情也罷,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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