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鴻寶當天迷迷瞪瞪回去以後越想越不對勁,半夜氣得爬起來在侯府裏來來回回繞著院子跑步。


    第38章


    從那以後,兩人就算是較上勁了。


    隻不過宓鴻寶從小順風順水地長大,少與姑娘家爭辯,就算是在家裏,宓鴻寶犯了錯,母親也是責打多於聽他狡辯,故而跟李春晝鬥起嘴來就顯得嘴笨了些,每每主動挑釁,總是失敗居多,鬧得個臉紅脖子粗。


    然而宓鴻寶愈挫愈勇,日複一日,風雨無阻地去招惹李春晝,每次失敗了,宓鴻寶當晚總要失眠,半夜三點躺在床上仍舊握緊拳頭,氣得睡不著覺。


    宓鴻寶性子大大咧咧,在朋友之間很吃得開,經常來來回回講自己兒時因為調皮惹得母親生氣動手揍他的糗事。


    來來回回講了很多遍了,周圍人每次也會捧場地附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那時候宓將軍剛戰死沙場不久,宓鴻寶正是七歲八歲狗都嫌的年紀,他從小與宓將軍聚少離多,因此宓鴻寶還沒真正意識到父親去世這件事的嚴肅性,又被母親望子成龍的心逼得喘不過氣來,叛逆心乍起,整日在府中胡作非為四處搗亂,挨打如吃飯,一天三頓還有餘。


    很難說他這紈絝子弟的性格究竟是被故意縱容出來的,還是被打出來的。


    後來母親不知道怎麽想,忽然又放鬆了對他的管製,任由宓鴻寶做一個不成材的朽木,隻要不是太過分,便不會主動管他。


    宓鴻寶越說越激動,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比劃起來,“……我娘打我打斷了好幾根棍子!不過我老是打不服,她叫我往東,我偏偏就要往西,然後我娘就更使勁地打我。”


    周圍的人都知情識趣地露出震驚又捧場的表情,連連感歎,跟宓鴻寶一起嘻嘻哈哈:“宓兄屬實厲害!”


    隻有李春晝寧靜的視線穿過簇擁在他身邊的人群,輕輕落在他身上。


    宓鴻寶第一次在講述這些事時從別人眼中看到這樣悲傷的眼神,漸漸地,他也笑不出來了,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


    宓鴻寶忍不住撥開人群,走到一個人坐著喝茶的李春晝麵前,語氣有點衝地開口:“你這麽看我幹什麽?”


    李春晝卻沒像平時一樣火藥味濃重地嗆聲回去,而是盯著他手腕上留下來那道淺淺的疤痕,輕輕問:“現在還疼嗎?”


    宓鴻寶有一瞬間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嗓子也被什麽卡住了,他的嘴張了張,卻無法發出聲來。


    宓鴻寶被心裏撲麵而來的酸澀感所淹沒,一時間無法自持,隻是悶悶地說:“現在已經不疼了。”


    “那就好。”李春晝點點頭。


    眼看李春晝馬上就要把頭扭回去,宓鴻寶又忽然覺得好委屈,他眼眶微微泛紅,急急忙忙地拉起袖子,把胳膊上留下的疤痕給她看,“但是還留了好多疤,這些……”


    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隻是眼眶發酸,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多餘的話。


    李春晝伸出手,輕輕撫摸上他小臂上殘留的淡淡疤痕,那雙眼睛平靜而柔和,宓鴻寶在怔愣中聽到她說:“沒關係,都過去了,小世子。”


    那一天晚上宓鴻寶從春華樓回去以後,第一次沒有在家中亂發脾氣,他在自己院子裏枯坐了整整一個時辰。


    時至今日,宓鴻寶依然記得那天晚上美麗的夜空,天上一點雲也沒有,他腦子裏全都是李春晝,想起她的笑容她的聲音,他試著拋開對她的注意,可是李春晝就像一簇暴風雨中熊熊燃燒的野火一樣,把他的心神全部都帶走了。


    宓鴻寶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想起李春晝柔軟溫熱的手不久前才剛剛落在上麵,那股帶著輕微癢意的觸感猶在,甚至一路野蠻生長到他心裏。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穿過他的胸膛,整個握住了宓鴻寶的心髒,那隻手隨著心跳的頻率一下下擠壓他的心髒,以至於心跳聲強烈地、源源不斷地敲打在他的肋骨上。


    從這一晚以後,宓鴻寶越來越注意李春晝,從一開始的別扭,到逐漸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隻是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對李春晝超級在意,偏偏又不明白自己心情。


    他從前喜歡用討嫌的方式跟她拌嘴,隻要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就滿足了,後來隨著宓鴻寶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他們之間關係也越來越緩和親近,可越是如此,宓鴻寶心裏的占有欲便越來越欲壑難填。


    甚至有時候,宓鴻寶真討厭李春晝,討厭她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又親近的姿態,也討厭她送給其他人和自己一樣的木雕,討厭自己跟她說了這麽多次喜歡,她卻隻當自己在開玩笑,更討厭她跟二堂哥關係這麽好。


    他們認識的時間居然比自己還早,憑什麽……?


    可是不管心裏怎樣惱火,當他看到李春晝的每個瞬間,宓鴻寶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想要靠近過去。


    他從前並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就是包容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全都一股腦地接下來。


    愛也沒用,沒用也愛。


    ***


    聽到宓鴻寶明天要給自己送荷花糕,李春晝擺擺手拒絕,因為在場還有其他人,她不想宓鴻寶被別人傳出什麽難聽的話,便有意表現得生疏一些,“世子爺是知道我的,我這人沒二性,不管是什麽東西,明天還喜不喜歡連自己都不知道,就別給我送了,既麻煩你,還浪費了東西。”


    她說完,便笑吟吟地望著宓鴻寶,一直望到他不太好意思,恰巧這時輪到宓鴻寶被提問,捏著牌的人跟宓鴻寶是熟人,又喝了不少酒,因此麵帶促狹地問:“宓兄第一次初嚐雲雨是什麽時候?”


    像他們這種大家公子,在弱冠之前,家裏一般都會安排通房丫鬟教導郎君通人事,除了照料日常生活,也是為了幫郎君泄火,免得郎君們憋壞了身體,等娶了正妻又不知節製。


    在場的郎君臉上大都露出會心一笑的神情,來作陪的清倌都低下了頭,配合地擺出一副羞澀模樣。有幾個年紀小的演技不到家,李春晝見了揚了揚眉,忍不住露出點笑模樣。


    “滾蛋!”宓鴻寶瞪提問的公子一眼,他不好意思當眾承認自己童貞尚在,也不可能當著李春晝的麵撒謊說自己跟其他人有過魚水之歡,便拿起酒杯,甘願認罰。


    “等等,等等!宓兄不願意回答,咱們換個問題就是,”對麵的郎君笑著叫住他,看了一眼宓鴻寶身邊的李春晝,擠眉弄眼地故意問:“宓兄第一次親嘴是什麽時候?”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宓鴻寶飛快地瞥了一眼李春晝,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道:“這個?十六歲吧!”


    李春晝詫異地抬頭看過去,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宓鴻寶今年才十五歲。


    宓鴻寶像是猜出她想問什麽了,等坐下以後,歪頭湊在李春晝耳邊說:“我希望我十六歲的生日宴你能來,春娘什麽都不用送我……教教我就夠了。”


    說完自己臉都紅了,他微微拉開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目光期待地盯著她問:“春娘,你會來嗎……?”


    李春晝在桌下用小拇指輕輕勾住他的虎口,又笑起來,無聲地說:“當然。”


    沒等李春晝收回目光,手牌就傳到了她手裏,輪到李春晝回答問題。


    向她提問的是一位麵容更為冷峻的郎君,他意味不明地沉吟片刻,抬眸問道:“不知道李姑娘能否回答一下困擾在下多日的疑問?”


    李春晝笑眯眯地看著他,爽快地回答道:“好啊,隻是不知道郎君究竟有什麽事是需要我來回答呢?”


    “很簡單,”那位郎君的眼神死死鎖定李春晝烏黑的眸子,想從她臉上找出心虛的痕跡或者是線索,“劉大人的死,究竟和你有沒有關係?”


    李春晝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再結合他的年紀,約莫能猜出來這人是劉玉明提拔過的後生。


    她臉上笑意未變,也不在眾人麵前為自己辯解,隻是話鋒一轉,舉起麵前的酒杯說:“從前就聽聞劉尚書喜好男色,郎君如今怒發衝冠為藍顏,看來您著實從劉尚書那裏受益匪淺啊,不過既然郎君有意為難我,看來奴這杯酒是不得不……”


    提問的郎君在聽到李春晝口中那句“受益匪淺”便已經麵有菜色了,眼下需要刻意解釋的人從李春晝變成了他。


    就在她的酒要送到嘴邊的時候,李春晝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拉住,她意外地看過去,宓鴻寶擋在她麵前,抬眼便朝對麵罵道:“你這豬油昧了良心的田舍漢!想要立功想瘋了不成?春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道還能殺了劉尚書?!”


    一開始說話的郎君顧忌他的身份,再也不提剛剛的話,訕訕地坐下了。


    因為兩人剛剛的爭執,宴會上有些鴉雀無聲,李春晝望著宓鴻寶,等他坐下了,她才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她把宓鴻寶的手心朝上,一筆一劃地寫道:“你真不懷疑我?”


    宓鴻寶沒說話,隻是抿了抿唇,攥緊了她的手。


    齊樂遠作為一隻溜達雞,在宴會上吃飽喝足以後,又回到李春晝腿邊,安靜地翻著群裏聊天記錄,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飛快地啄了啄李春晝,然後在頻道內打字:【!!!有大事,回去說。】


    李春晝撇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外頭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李春晝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又問宓鴻寶借了件外衫。


    她已經沒有多留的意思,臨走前微笑著注視宓鴻寶,單獨對他說:“我先走啦,阿寶。”


    宓鴻寶原本想要跟著一起離開,卻被李春晝按住肩膀坐下。


    於是宓鴻寶目送她一點點走遠,視線稍一偏移,又看到始終跟在李春晝身後的李折旋,宓鴻寶煩心地皺了皺眉頭。


    李折旋似有所感,慢慢回過頭,跟宓鴻寶對視一眼,思量片刻,臉上露出一個練習了千百次之後,毫無破綻的古怪微笑。


    如果李春晝這時看到李折旋臉上的表情,自然知道這是李折旋想要對宓鴻寶釋放善意。


    李折旋對待其他人的態度完全取決於李春晝的情緒,他會通過感受李春晝的感受來認識這個世界,共享她的感情,模仿她的行為,如同她身上拆下來的一塊肋骨。


    但是這個笑容落在宓鴻寶眼裏就完全是挑釁和耀武揚威的意思了,他狠狠地朝李折旋瞪回去,罵罵咧咧道:“看什麽看?滾蛋!”


    第39章


    李春晝帶好帷帽,懷裏抱著小土雞,低聲跟他說話,“有什麽消息了?”


    “簡候把他是管理員的事在群裏公開了。”齊樂遠一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著話,一邊打開群聊界麵給李春晝看。


    【簡候】(欽天監):“我是負責這個副本的管理人員,如今副本進度已經過半,但是請諸位多加小心,尤其是經驗豐富的玩家,無論是為自己還是他人考慮,盡量都不要死在這個副本裏,這個副本裏很可能存在著模仿能力和學習能力都很強的流亡種,各位如果沒有把握能戰勝祂,那就盡可能地避開。”


    【梁嘉佑】(四皇子):“等等,我有點聽不懂了,什麽種?”


    【簡候】(欽天監):“流亡種,很久之前被大肆捕捉消滅的物種,祂們是能夠穿梭於時間當中的種族,大約在三個宇宙年之前,眾神曾經宣布這一物種已經滅亡,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有幾隻漏網之魚把意識轉移到這個時空了。”


    【簡候】(欽天監):“我在這個世界裏麵查找了很多他們這個時空的資料,找到了比較詳實的佐證資料:


    【上古神語,二隅之間,長短燭九陰一聞,燭龍之目可動,日夜燭龍之西,以分四時,洞開目,世化白日,臂揮世界,以入長夜,當其吹雲,人間入冬,呼嗟一息,熱浪席卷,六合皆然。其形長數萬丈,口常含先天火精,光燭巨千,燭耀最暗,亦是燭九陰之名所由,而按山海經記之,燭龍乃鍾山山神,鍾山,為一最高之虛,其頂插九重界,則冰雪覆寒,或言燭龍,自天地之間,或言其所造,則聖人所藏,或言在盤盂龍之次也。


    空伯帝江亦曰混沌,正統神語,中央天地,開辟神鳥,世惟一。按山海經記之,形如緋布囊,圓潤異常,生有四翼六足,無耳目鼻口之品,而能聽音律,隨歌起舞,而於洪荒神語,必將盤古大神精血所化十二巫之區,縱造大腦,遂能製置大柄。】”


    【琳琅】(宮女):“燭龍和帝江,古代確實有傳言,燭龍可以掌控時間,帝江則掌握空間。”


    【簡候】(欽天監):“沒錯,這類記載應該就是當時的人類誤打誤撞見過流亡種以後,把祂們當做神獸記錄下來的,距離現在應該有幾千年了,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當時這個時空已經走到末神時代,各類神仙還有神力都在漸漸消失,那些流亡種也無餘力再穿梭時空,十有八九是徹底消亡了,隻留下了一段孵化期的意識體,就是我在這個副本世界裏見到的那個東西。”


    【嚴清澤】(客商):“他們沒有名字嗎?”


    【簡候】(欽天監):“祂們種族的名字不屬於這個維度,即使我發出來,你們也無法看懂,反而精神可能會被影響,就代稱祂為‘時獸’吧。”


    李春晝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因為太過專注,她漆黑的眸子也一動不動。


    若是齊樂遠這時候抬頭,他就會發現李春晝的笑容宛如瓷娃娃一般,唇角微微上翹,眼睛卻沒有一絲笑意,仿佛冰冷的瓷器般毫無生氣,那個笑容仿佛刻在臉上,看似天真無邪,卻在細微之處透露著一絲詭異的恐怖感,宛若一副精心打磨的麵具,隱藏著無法言喻的恐怖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聊天記錄就到這裏,李春晝把手指慢慢停在屏幕上的這一句話上,問齊樂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維度?”


    “斯,我想想怎麽給你解釋,”齊樂遠低頭思索片刻,“如果說我們現在生活的世界是三維世界,那麽一維世界上就是隻存在有點,這些點沒有長和寬,所以在一維世界沒有大小的概念,就隻是點而已;二維世界有了長和寬,但是沒有高度;三維世界有了長寬高,構成了我們身邊的立體世界。”


    “還有更高的維度嗎?第四維?第五維?”


    “當然有,但是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也沒有辦法得知第四個維度的組成要素。”


    李春晝眨了眨眼睛,“第四維,會是比我們多一條時間線的世界嗎?畢竟這個輪回就是時間的重複。”


    齊樂遠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如果我們是二維生物,隻有長和寬,我們也可能會覺得第三維度是時間,但實際上我們永遠想象不出第三維度是高。”


    “那怎麽才能進入到四維世界呢?”


    “理論上隻要我們向一個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前不後的方向走一步就可以進入四維了。”


    李春晝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齊樂遠撓了撓腦袋,比劃起來,“我們假設二維是一個平麵對吧,如果一個三維的球從上到下穿過二維世界,二維世界生物看到的畫麵是什麽樣的呢?肯定先是一個憑空出現的點,然後慢慢地看到更大的圓圈,直到這個球一半穿過去,這個圓圈也到了最大,然後又開始逐漸縮小到一個點,接著憑空消失,你明白嗎?因為這個球是沿著‘高’這個第三維度移動的,但是他們沒有‘高’這個概念,所以在他們看來就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李春晝點點頭,齊樂遠繼續說:“然後類比一下,當有一個四維的物體沿著第四維度穿過三維世界時,咱們看到的畫麵就是一個憑空出現的圓球,從小到大再到小,最後憑空消失。相應的,咱們要是從三維世界進入四維世界,也是‘原地消失’。”


    李春晝垂下眼,輕輕點點頭。


    聊天頻道內沉默一陣後,很快有新的消息彈出來:


    【古財】(客商):“說了這麽多沒用的,我們憑什麽相信你真的是管理員而不是在裝神弄鬼?”


    【簡候】(欽天監):“這個副本是我設置並且管理的,我手裏有你們所有人的資料,你們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來私聊我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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